丫頭(1)
其實當年的事情沒有幾個人知曉。
就如同沒有幾個人知曉先皇后曾住過的宮殿里一處隱蔽偏殿設有地牢。宮殿附近重重重兵把守,這是一處禁地。
而裡面關押著是雲千機的母親,荷妃的師姐——倪珍。
遇到陳言斯之前,雲千機不止一次夜探皇宮想救出生母,無奈於此處皆是一等一的皇宮大內高手,更無奈於他的母親並不願意跟著她逃離。
兩年多之前雲千機見到了陳言斯,而這個無憂小王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身上有不符合十幾歲男子年齡的城府,外表矜貴且清冷,但是哪怕他這一刻雲淡風輕對著你笑,雲千機也絲毫不懷疑下一刻他會扼住你的喉嚨。
他極善於揣測人心,雲千機也確實被他說服為他所用,而來日他會幫他說服他的母親並且救出他的母親。
雲千機一生無牽無掛,唯獨對生母。
倪珍被關了十五年,而她離開他的時候他不過也才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的父親一生痴迷武學,母親被困之後父親練功走火入魔經脈盡斷而死。
從此雲千機就開始夜以繼日勤學苦練,他自小就與武藝上天賦異稟,直到他後來在武林上再難逢對手。
他雖獨來獨往,但在武林上卻有著自己的擁護者,即便後來慢慢淡出江湖,但江湖上的事情他卻依然極容易控制。
……
養了幾日傷陳言斯已經大好了。
但是他依舊懶得不願意出門,這幾日下帖想探望的人太多了,他一個都沒見,每日就下下棋,喝喝燕窩。
蔣一來報:「公子,今日振國侯世子回京了。」
振國侯府是世代襲爵之家,在京中沒有太多特點,沒有實權卻整日眼高於頂,振國侯府除了世子頗為幾分野心外,其餘的人成日遊手好閒仗勢欺人。而這個宋哲,也只是較之那些庶兄庶弟好一點罷了。
若他同他父親一般,這一輩子也就只是碌碌無為守著一份安逸富貴過,可偏偏他不願意,獨自投靠了秦相,半年前更是前往梅山私自挖掘金礦,私用金礦這是死罪,一般沒有後台的官員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
而宋哲敢,不僅敢還敢獻給秦相。
人心不足蛇吞象,陳言斯冷眼旁觀,宋哲自以為自己可以成就一個振國侯府,卻不知道自己的愚蠢無知。
既然回京了,那麼金礦的事情也就一道處理了吧,也正好填充填充金庫。
「宋哲,他捨得回京了?看來我接下來又不得休息了……」陳言斯頗為無奈,又問蔣一,「她人呢?」
「慕姑娘去了馬廄,她……她說今天要陪福疾用午膳……」蔣一答,覺得慕晚辭真的是不可理喻極了,哪有人陪馬吃飯的。
陳言斯笑。不過是說她兩句下棋棋品差,這個丫頭卻惱了。
「公子可要去看看?」
「她不用我的安撫啊,她的意思是只要我別再惹她不高興就可以了。」陳言斯頓了頓又道:「你去吩咐德香樓的主廚,讓他今日給她多加兩道德香樓的招牌菜。」
「……」公子他向來這麼縱容那丫頭!蔣一應是退下。
……
用完了午膳的慕晚辭又一次撐著了,介於今日被陳言斯詆毀棋品差,她告誡自己今天一整日都不要理他,所以就沒往他跟前湊。
所以這個時候她決定出府溜達,並且乖巧的帶上了蔣二。
而蔣二在馬廄呆了幾天,已經完全認識到了自己的任務職責與處境:要麼陪著她,要麼陪著馬。
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慕晚辭看著人最多的地方就衝過去。
原來是幾個人在為一個賣身葬父的小丫頭爭論,而且這幾個人里還有一個熟人——裴聞知。
慕晚辭饒有興趣。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公子,正一臉不屑,這一看就是個小姑娘嘛,慕晚辭咂舌,這女扮男裝連裹胸都不用也太不敬業了吧,連喉結都沒有。
小公子一臉鄙夷:「什麼賣身葬父,不就是無依無靠想找個有錢的公子哥進府做妾嘛?你們這種女的我見多了!」
旁邊的路人都紛紛指責:「你這小公子說話也太難聽了,人家小姑娘已經夠可憐了你還這般落井下石!」
中間摻雜著幾聲附和:「這個小公子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宋艷兒身為振國侯府的嫡女,自小就看不慣用盡手段爬上振國侯床的那些女人,她的庶兄庶姐五六個,庶弟庶妹各一個。而振國侯後院的女子十來個,她從小就看這些女的為了爭寵用盡手段。
除了她的嫡親兄長宋哲,其他人她一概是不認的。
裴聞知看著這麼多人看熱鬧,覺得局促不安,倒是他身邊的安書理鎮定開口:「小兄弟你這樣妄加揣測對女子的聲譽有損,在下倒是看這小姑娘只是走投無路才不得已賣身葬父罷了。」
「你怎知她就不得以了?」宋艷兒依舊譏諷。
跪著的白衣女子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慕晚辭可以看的陽光下她滴落的淚水,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想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兩年前的她,也是這般一無所有,但她卻是連賣身葬父的資格都沒有,還差一點死於非命。
那個時候的她,也差不多吧,心裡的苦難以言說,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樣,一聲不響的哭。
她的心突然涼了半截,走過去就抓住那個跪著的女子,一把把她扶起來,白衣女子抬頭看向慕晚辭,露出一張稚嫩清麗的臉,大概十四五歲,無悲無喜沒有什麼表情,卻滿臉淚水。
慕晚辭的心感覺被扎的生疼。
好像是真的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她動氣吼:「別人這麼說你,你怎麼不罵回去?你就這樣任憑別人欺你辱你?你父親若是聽到這些話會如何難過你可知道!」
裴聞知自她衝出來時候就嚇了一跳,而安書理也愣了半響認出來她是之前那個跟裴聞知相識的姑娘。
裴聞知想開口勸兩句,那個白衣女子開了口,聲音沙啞:「欺我辱我沒關係,若是他肯出十兩銀子幫我,便是明日打死我也沒關係。」
宋艷兒聽完說道:「聽見了沒?這種下賤人的命本就不值錢,她自己都不……」話未說完,「啪」的一聲響起,慕晚辭一個甩手巴掌就落在了宋艷兒臉上。
「你敢打我?」宋艷兒尖叫起來,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過,現在居然被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丫頭打了一巴掌,還這麼多人看著!她要瘋了!
「我打你怎麼了?」慕晚辭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