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她要走
林若煙被侍女帶回房內洗漱。
林則走到林顏汐身邊,嘆了口氣道:「一會好好跟你妹妹說,你們娘剛剛過世,你又不經常在家,她依賴太子,一時入了迷,醒不過來。」
林顏汐看著滿地的狼藉,又瞥了站在院子口往裡面張望的徐小娘一眼。
徐小娘被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她是見識過這個小丫頭的厲害的,忙往裡面走了兩步說道:「和我可沒關係啊,這吃的用的都未曾虧待半分。」
林顏汐瞧著她著急解釋生怕惹禍上身的模樣,不由得笑了下。
見她笑了,徐小娘更不知是何意,也跟著賠笑。
林則說道:「你和世白先回去吧,我有事單獨同昭昭說。」
林世白站在院口,要轉身離開時,林顏汐叫住了他問道:「大哥,糖炒她......還好么?」
她回來后還沒有見到糖炒。
林世白愣了下說道:「最近茵茵有孕在身,糖炒剛才說話惹了她不悅,被罰跪去了,你要是想見她,我派人叫她過來同你敘舊。」
林顏汐說道:「不必了,你待她好些就行。」
可惜她們之間已經沒有舊可以敘了。
趙茵茵脾氣不好,在她手下討生活是要吃些苦頭的,這都是糖炒自己選的路,那就要承擔後果。
林世白含糊的答應了一聲,緊忙回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林顏汐轉身看著林則說道:「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她的。」
她平靜的看了一會林則的神色又問道:「爹,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么?」
林則有些疲態的眸光讓人看不清在想些什麼,半晌后,他搖搖頭道:「沒了。」
林顏汐以為他也會為太子求情,畢竟爹與太子還有一層師生之前在那,可她爹卻什麼都沒說。
這樣也好,看來爹是想通了。
沒一會兒的時間林若煙便梳洗好了,換了一身新裙子,頭梳雙環髻,看上去精緻俏皮,只是少女的小臉上還是悶悶不樂的。
林顏汐也不在意帶她坐著轎子往城外去了。
「阿姊。」坐在馬車上,林若煙糾結著要怎麼再次開口為太子求情。
林顏汐微微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又錯開視線看向窗外道:「先別急著開口。」
若煙把想說的話咽下。
馬車行駛到城外時,林顏汐說道:「先停一下。」
她纖細的手指掀開馬車帘子,指尖往一處雜亂無章的棚子那指了指,示意若煙往那邊看去。
棚子里已經空了大半,到處都是雜亂不堪的破敗景象,老人和小孩們席地而坐,眼神里死氣沉沉的,看不到光。
「為什麼要來這裡,好臟。」林若煙跟著阿姊下了馬車。
官府的人見林顏汐來了紛紛行禮道:「見過二小姐。」
林顏汐問道:「現在什麼情況了?」
官兵答道:「回二小姐,大雨過後,大部分的人都返鄉了,還剩下一些孤兒和生了病的人,現在棚內每天一人一碗薄粥,勉強度日。」
棚子里大概還有上百個留下的人,有許多都是生了重病的。
其中一個倒在地上生病的婦人,咳嗽了好一會,似要斷過氣去一般,她身邊坐著兩個小孩。
她見林若煙過去時,她用盡全力抓住她的裙角。
林若煙嚇得尖叫了一聲:「啊!」
「你,你幹什麼?」
她垂眸看到那滿臉病色的婦人旁邊還跟著兩個孩子時,語氣軟了幾分。
婦人骨瘦如柴,僅是維持呼吸都用盡全身力氣,她皺了皺眉,奮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跪在地上說道:「我......我快不行了。」
「小姐瞧著,瞧著面善,又是貴人打扮。」
她的聲音如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那般嘶啞,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讓人聽了不是很舒服。
「求求貴人。」她的話停下,淚光盈盈的看向那兩個孩子,「求貴人收下這兩個孩子,這個......大一點的,九歲,已經可以幹活了。」
「小的,小的過兩年,也可以......」
年級大些的那個撲在她娘的身上哭道:「我不走,娘,我跟著你,讓我照顧你。」
那婦人的深深凹陷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淚水,她推開那孩子說道:「求貴人收下這兩個孩子,只求每日賞口飽飯,寒冬能有件棉衣。」
林若煙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她是生活在艷陽下的小百花,從不知道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有這樣一群人,他們眼裡沒有光卻又飽含對生的嚮往。
她沒再嫌這婦人身上的勉強能蔽體的衣服污濁,扶著婦人坐在地上,「知道自己是生了什麼病么?」
那婦人搖搖頭,沒什麼力氣說話。
她看了看那兩個孩子說道:「那這樣,我去找都城裡的大夫先給你瞧病,若......這兩個孩子我會幫你照顧的。」
大一點的孩子眨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帶著哭腔說道:「謝謝姐姐。」
林若煙心裡五味雜陳,卻還是沖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小姐,也幫幫我吧。」
「還有我家的孩子。」
「姐姐,求你救救我爹。」
棚子里的都擁到林若煙的身邊,訴說著各自的難處。
其中一個稍微上了點歲數的老人說道:「我們村裡的河水幹了大半年,唯一一口鎮上的井被官府的人把控著,一桶水賣二兩銀子。」
他伸出兩根裂著口子的手指反覆比劃了下,飽經風霜的眼裡也不禁泛著淚光,「我們庄稼人,伺候一塊地就像伺候爹娘一樣,這一年到頭的收成刨去賦稅和挑費,一年也不到五兩銀子。這一小桶水就要賣到二兩。」
「村子里的人實在渴得沒辦法了,人都瘋了,居然......居然開始喝死人血。」仟韆仦哾
「後來我帶著一大村子的人往外走,我們到處去知府告狀,告衙門的人占井收銀子,可處處都是如此,官官相護。」
「我本來承諾過她們旱災過後,會再把她們帶回去的。可這一村子的人跟我出來,就剩下我自己了,帶不回去了,唉,帶不回去了......」
他說完頹廢的蹲在地上,手捂住臉,顫抖著哭了出來。
那些難民在看到他哭得時候,也默默的低下頭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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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側夫人帶著三小姐來難民棚這邊了。」小六回稟道。
沈牧舟今日正好來難民棚這邊清點剩下的人數,疏散難民。
他立在一群官僚之中,身姿挺拔,樣貌出眾,顯得氣質格外與眾不同。
「王爺,那這件事就先交給屬下去辦。」兩個大臣跪在他面前,等著他的吩咐。
沈牧舟表情淡漠的看著眼前跪著的這兩個人,看不出喜怒,或許是他的神情太過於孤寒睥睨,那眼神叫人看得心裡發怵,跪在地上的兩個人都不敢對視上他的眸光。
他們二人原本是擁立太子的,自沈青雲下獄后,他們三兩次對沈牧舟投誠,而沈牧舟卻始終沒個態度。
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到底在想什麼。
過了良久,這二人的膝蓋都有些跪疼了,手舉到胸前微微顫抖。
直到小六說了林顏汐過來了。
沈牧舟的眼神才軟了一下,「嗯。」
「兩位大人起來吧,就按你們說的去辦。」
既然他們願意主動投誠,沈牧舟願意給一個機會,讓他們好好展示自己的誠意。
「此事便先如此,本王還有事,先告辭了。」
兩位大人從地上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說道:「早就聽說前幾日,王爺闖進瑤華宮救人,不惜與皇后拔刀相見呢,救的就是那位貌美如花的側夫人。」
另一個大臣也來了興趣小聲說道:「就是那位祈雨的太傅府二小姐?」
「那可不,就是她。」
「嘖,那怪不得這一向孤冷殘暴,不近女色的王爺能對那位如此上心,王府里的側夫人何止是貌美如花,如天仙似的。」
二人訕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沈牧舟趕到難民棚的時候,林顏汐已經帶著若煙往一旁的放著米糧的倉房裡去了。
那間屋子外有兩個官兵看手,簡陋的房間里只有林顏汐和林若煙二人,堆滿了糧食和草席,連日的雨,讓為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發霉的味道。
林顏汐把官兵支遠了些,門口換成自己帶來的小廝守著。
「若煙,你看到了,天災是不可避免的,可天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林顏汐說道。
林若煙用手帕捂著鼻子,嫌棄屋裡的味道難聞,聽了林顏汐的話,她問道:「你的意思是這些事都是太子哥哥做的?」
「不然呢?我的傻妹妹,你也不想想,我就算再討厭太子,我也只是一個太傅府嫡女,若他沒做過那些事,沒有那些如山鐵證,為何他被關了這麼多天,陛下都沒有下令將他釋放?」
「而且你以為一朝太子,是說抓就抓的么?」
沈牧舟讓小六留在難民棚里幫忙,自己去了糧庫房那邊,門口的小廝看到沈牧舟過來想行禮,沈牧舟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
他手裡拿著一個玉雕的小兔子,是今天早上在街上看到的,覺得很像林顏汐就買下來了,想給她一個勁明細。
走到庫房門外時,聽到屋裡的人似乎在談論自己,他猶豫了下頓住了腳步。
林若煙說道,「阿姊,娘親走了,爹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阿姊也要嫁到了王府了,整日只陪著沈牧舟,我孤零零的,沒有人管我,沒有人在乎我。只有太子哥哥每日來找我說說話。」
林顏汐說道:「誰說的,你只剩自己了?我不會留在王府的,等我為娘親報仇后,我就會帶著你和爹,還有太傅府里的人,永遠離開都城,再不回來。」
沈牧舟在門外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他的手垂在兩側,攥緊了手裡的小玉兔子,心如同墜落深淵一般。
她要走?
而且是永遠離開都城,再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