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鹽釘
「小姐。」玉姑站在門外小聲喊了句。
林顏汐哭得有些背氣,迷茫的看向玉姑。
玉姑手裡拿著一件披風,她輕柔的披在林顏汐身上道:「我應該隨夫人一起死的,可她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和三小姐。」
林顏汐抖著手,接過披風,她眼神里全是痛苦,「都是我不好,她說要給我披風,她說要再看我一眼,可我當時,我當時生氣了。」
她聲音破碎顫抖,彷彿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蒲公英,隨時要隨風散去,「我同她賭氣,甚至沒讓她如願能看我最後一眼。」
沈牧舟不忍她再自責,「這不是你的錯,誰也不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誰!玉姑你告訴我是誰殺了娘親?」
玉姑的眼淚也控制不住道:「這些事夫人讓我不要告訴你,可是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咒術師逆天而行修鍊禁術,要以反噬自身作為代價,而唯一可以抵消這種反噬的就是符師一族術法精氣。大少爺姜浩也是因此而死。」
「但反噬並沒有結束,咒術師也不止一個,當他們得不到符師精氣時,就需要吸蝕普通人的精血來短暫抵消反噬之苦,可那只是杯水車薪的辦法,他們一直在暗中尋找符師血脈覺醒之人,可不知為何小姐能使用符術,卻沒有符師覺醒的氣息。」
「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就盯上太傅府,夫人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她用聚靈符偽裝自己便是覺醒符師力量的人,引出咒師,再用三根鹽釘打入頭顱里,可以消散符師修為,讓對方誤以為夫人是與他們玉石俱焚。」
「所以,當他們沒有得到符師精血后,咒術師氣急敗壞對整個莊子上的人......夫人事先讓我躲在暗門中才逃過一劫。」
沈牧舟追問道:「那你可看清咒術師的樣貌?」
玉姑搖頭,「我只看到他們穿著黑斗篷。」
黑斗篷,又是黑斗篷!
林顏汐雙眼通紅,染著一絲殺意,「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奇怪的是她沒有在她娘身上看到咒術的氣息,但她娘身上的傷口確實非利刃器具類所傷。
她一定漏掉了什麼......
玉姑搖搖頭道:「夫人這麼做就是為了掩蓋住你符師覺醒的跡象,隱姓埋名的過一輩子,別再去想著復仇。」
「只是小姐,為何你之前用過符術,但身上卻探查不出符師覺醒的跡象?」
林顏汐聞言一頓,之前探查不出是因為她借用的是魂戒的力量,可前兩日娘親在她體內已經可以探查出符師覺醒的跡象了。
顯然玉姑並不知情。
她想開口解釋,沈牧舟接過話道:「眼下還是先將夫人帶回太傅府吧。」
他總覺得整件事有些蹊蹺,他分明在玉姑的臉上看出一絲試探的意味。
林則來的時候帶了府衙的人,他看到姜婉屍體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他靜靜的橫抱起姜婉。
「為夫帶你回家。」
他有些吃力的把姜婉抱起,雨水打在二人的臉上。
「還記得我初次遇見你的時候,天上就飄起了這種毛毛細雨,那場煙雨如幻夢一般,你一襲紅裙躲在亭子里避雨,不過你沒有注意到我。」
「你支持我的一切,包括我的野心,我總許諾你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我答應你要解甲歸田,帶你去看遍月幽的山川美景,我以為你會等我完成這些承諾。」
可惜,姜婉等不到了。
過往幾十年如白駒過隙一般在眼前拂過。
白燈籠掛在太傅府的屋檐下散發著慘白的燭光,棺槨橫在靈棚之中,林若煙在一旁哭得聲嘶力竭。
林顏汐身上穿著白色的孝布跪在靈堂上,她臉上不悲不喜,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低垂的眸子空洞黯淡,彷彿蒙上一層灰。
沈牧舟帶著暗夜司的人圍在太傅府周圍,他擔心咒術師的人再次對太傅府下手。
林則走到沈牧舟面前對他說道:「九王爺,你還要在我太傅府待到什麼時候?」
「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我太傅府之事,吾妻何苦會落難於此?」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蓄意接近小女,是打得什麼心思!」
沈牧舟立在靈堂外,他眸子含著殺氣,握緊刀柄。
「怎麼,你害死我夫人不夠,還要殺了老夫么?」林則挑釁道。
太子今日總是疑心太傅府與沈牧舟走得過近,他一向老謀深算,借著這個場合他就算對王爺不敬,外人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他剛失去夫人,一切都是悲痛欲絕。
而他剛好可以藉此機會栽贓沈牧舟對太傅府別有用心,還可以做戲給太子看,表明他的立場。
沈牧舟刀柄拔開,太傅府的人護在林則身前,他眸子瞟向跪在地上的林顏汐頓了下,收起刀柄。
她跪在那無聲無息的,彷彿外面的事都與她無關。
林則見沒有激怒他,聲嘶力竭道:「帶著你暗夜司的人給我滾!」
「爹。」
一直沒說話的林顏汐低聲喚了一句。
林則立即收起怒火,「沒事,有爹在,你不用怕九王府的人。」
林顏汐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則,想說些什麼又忍住了,她轉而朝沈牧舟走去說道:「九王爺,請回吧,之前我答應過你的事,希望完成後,你可以把......」
暗夜司的人強行把林則帶到一邊,他瞪著眼睛也只能被攔在一旁沒什麼辦法,暗夜司的實力他是清楚的。
不等她說完,沈牧舟就拉過她的手,把魂戒放在她手心裡。
欽天監說過林顏汐是他九死一生的命格中唯一的生門,可若這一切都是以強迫威脅她為前提,他寧願選擇九死。
至於林顏汐的,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相信她不會是霍亂月幽,挑起滅世之戰的人。
「你......」林顏汐有些詫異,他就這麼輕鬆把魂戒還給自己了?
沈牧舟深邃的眼睛凝著她,聲音低沉,「保護好自己。」
然後他帶著暗夜司的人離開了太傅府。
在他離開后,林則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還有兩個時辰天亮上朝,沈牧舟就會在朝堂之上被栽贓入獄,到時候看他還怎麼得意。
林顏汐注意到了林則那抹子笑,她咬咬牙,攥緊了手掌,重新跪到地上。
林若煙還在哭鬧著抹眼淚。
林顏汐心頭的將小妹摟在懷裡,恨恨的安慰道:「煙兒,你放心,我肯定會給娘親報仇的。」
「阿姊,娘親她死......痛苦么?」
死這個字沉著的砸在每個人的心裡。
她沉默了下,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她無法欺騙自己,娘的十指因掙扎斷裂,頭骨被活生生的打進三根三寸長的鹽釘,甚至因死前被虐殺的劇烈疼痛,抽搐失禁......
黑斗篷,咒術師,她要讓那些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她杏眸之中蒙上一層水霧,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死亡都會是痛苦的,但活著的要有勇敢繼續活下去。」
「煙兒,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讓殺了你娘的人,生不如死,血債血償!」
若煙從未見過這樣戾氣的二姐,她不再說話,不想再惹林顏汐難過。
天邊太陽照常升起,煙兒靠在林顏汐的身上睡著了,林則換好官服準備去上朝。
林顏汐定定的看著林則,冷冷開口道:「爹,不能今天不去上朝么?」
林則的表情僵硬一下,「啊,今天朝堂上有非常重要的事,爹保證,下朝後就會趕回來。」
「什麼重要的事?」
「朝堂上的事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林顏汐看了一眼睡著的小妹,將她放到一側,起身走到林則身邊道:「放棄吧。」
林則表情僵硬一瞬問道:「什麼?」
「爹,娘的死與太子有關,我之前就同你說過的,太傅府不應該成為太子手中的利刃,為了權勢陷害無辜的人,兩黨相爭,傷的事南閔根基。」
她仔細回想第一次察覺到咒術的存在是沈牧舟的身上,他的病症與咒術有關,之後她在簪釵會上,太子送她的簪子附著著咒氣。
再之後便是在泉井村,黑金似乎是受人指使,故意引誘他們到那,目的也是要殺沈牧舟。
在泉井村遇到黑斗篷,為了逃命她用了符咒術,顯然對於黑斗篷來說,自己屬於意外收穫,他們的本意是殺了沈牧舟。
沈牧舟仇家眾多,而在皇宮中最想讓沈牧舟死的人就是太子,恰巧這所有的事又與太子有著某種關聯。
曾經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太傅府未出閣的二小姐,以她的身份不可能撼動太子的地位,她只想勸說爹別再為太子賣命,在朝堂中獨善其身或者直接辭官歸隱。
可現在不一樣,她發覺自己錯了,她心中埋怨瑜妃,覺得瑜妃在前世看到太子施暴,卻無動於衷,正是因為這些人的視而不見和縱容,太子才會肆無忌憚繼續施暴。
所以在沈牧舟身上也是一樣的,若她對爹和太子設計陷害沈牧舟漠視不管,那麼她與前世的瑜妃,還有那些施暴者,有什麼區別?
況且,她若想扳倒太子就需要借著沈牧舟的勢力。
「爹,太子在得勢后第一個反咬的人就是你,太傅府也會被牽扯進去。如果娘的死與太子有關,你還要為他去做那些錯事么?」
林則一直沒有說話,這朝中之事盤根錯節,他身為一朝太傅,哪裡可能輕易抽身。
「昭昭,你相信爹,你娘的死,我會查出真兇,給你和煙兒個交代。」
林則說完就匆匆離去,坐著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