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父子夜談
葉赫明秀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他還是那個在地球上為了生計忙碌奔波的小科長,沒日沒夜地加班趕方案,無休無止地應酬,沒有時間照顧家人,沒有時間陪伴小孩。
他好像變成了幽靈飄蕩在空中,以上帝的視角在俯瞰他的那一世生活,他看見那個才三十歲出頭已經花白的自己,拿著自己的研究成果苦苦地哀求老總,試圖證明這個成果是屬於自己而不是那個卑劣的老總。
畫面一轉,他又看見公司的hr面無表情地把一封「恭喜你畢業了」的辭退信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自己則雙眼無神地盯著電腦屏幕沒有任何反應。以往稱兄道弟的同事彷彿沒有看見自己一般,或面無表情假裝工作,或面露譏諷偷偷打量,就是沒有一個人敢來安慰他這個得罪經理的傻子。
你是父母眼裡的「出息孩子」,你是女兒心中的「偉大英雄」,但是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得罪領導被開除的可憐人,失去工作直面而來的就是幾百萬的房貸、女兒的學費、父母的醫療費,一系列的壓力讓這個頭髮花白的男子半夜買醉后再也沒醒了過來。
天空中突然降下一把大手猛地一抓,把他扔進了一個沒有一絲光明的黑暗空間呢,他看見顧封一步一步向他走來面露殘忍,手拿一份文件說道:「葉赫明秀既然你已經招了,就畫押吧。」
他看見陳容良面帶**之色一伸手就把林景瑜抱在了懷裡,說著:「景瑜妹妹,是我的。」
林景瑜面露痛苦之色伸出她那白皙的手對著葉赫明秀說道:「明秀哥哥,救我,救我。」
忽然間他眼前出現了父親、二叔、三姨娘、魯伯、小滿那蒼白的臉,他們的雙眼流著鮮紅的血淚,對著自己不停地說著:「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這些陰森蒼白的臉猛然向著葉赫明秀撲了過來,葉赫明秀啊的一聲大叫起來,忽的一下直起了身子。
葉赫明秀茫然回顧四周,這是哪裡,一個溫暖舒適的卧房,但是不是自己的房間。
趴在自己床邊已經睡著的小滿被葉赫明秀的喊聲驚醒,揉了揉已經睡到迷糊的大眼睛,就看見自家公子已經直起了上身,在打量著這個房間。
看見自己公子醒來,立馬就蹦躂了起來向著屋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著:「老爺,爺爺,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不一會屋子就圍滿了人,一名老者醫生把完了葉赫明秀的脈對著一臉擔憂的大老爺說道:「伯爵人大,大公子從脈象看已經沒有大礙了,身體還有些虛弱,還需靜心調養,可千萬不能動氣了。」
「魯伯,替我送送張大夫」大老爺對著魯伯說道,魯伯非常禮貌地把張大夫送出了房間。
大老爺用手不停地摸著葉赫明秀瘦骨伶仃的身體,老淚縱橫,眼淚婆娑,聲音更咽著說道:「兒啊,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父親,沒有事的,過些日子就好了。」葉赫明秀看著明顯比之前老了許多的父親,心裡難受的緊。
「大郎,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嚇死姨娘了。」三姨娘此時也湊到了床頭。
「我說大郎啊,要我說林家那個小妮子也沒什麼好的,趕明兒個,姨娘給你找更好...」
「雪娘」這是三姨娘的小名,大老爺此時出聲了。「你在瞎說什麼,讓大郎好好的調理身子,這些時候以後再說。」大老爺不停地再給三姨娘使著眼色。
「哦,哦,哦,你看姨娘這記性,來快把剛煲好的雞湯喝了,這老母雞可是姨娘一早就燉著的,可好喝了。」三姨娘從旁邊的丫鬟手上接過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雞湯,用調羹舀出一勺,在嘴巴輕輕的吹了一會,喂到葉赫明秀喝了起來。
葉赫明秀感覺此刻心裡暖暖的,也不拒絕三姨娘的好意,就半躺在床上,讓三姨娘一勺一勺的喂著,享受著久違的溫馨。
許久過後,葉赫明秀喝完了雞湯,眾人也就離開了屋子,此時只有葉赫明秀和自己父親葉赫世忠兩人在屋,葉赫明秀明白,父親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屋子裡沒有電燈這樣的先進照明設備,只有一盞煤油燈在床頭,火苗照在父親明顯蒼老的臉上和消瘦的身子上,顯得影影綽綽。兩父子相對無言,就這樣坐了好一會。
葉赫明秀感覺到了父親有很多話要說,但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就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親,這是哪裡?應該不是咱們家吧。」
「這裡現在就是咱們家了,前些日子搬出來的,這裡環境雖然比不上公爵府,但也還算不錯,就在城西,也算方便。」葉赫世忠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父親,是因為我的事嗎?」
「你不要多想,不關你的事,是為父想搬出來住了,公爵府規矩多,大郎你向來不喜歡這樣哪有的規矩,現在搬出來了,你也輕鬆些。」葉赫世喜怕兒子多想還在解釋。
葉赫明秀卻明白肯定是自己的原因,要不然父親不可能搬離生活了一輩子的公爵府。
「父親,您不用為了我搬出來的。您不說我也知道,我已經被家族除名了,也就不能住在主宅。」
「大郎,你都知道了,不要多想,你二叔那也是權宜之計,你放心,等風頭一過,二叔就會恢復你家族嫡子的身份的。」葉赫世忠怕兒子又激動,趕忙安慰道。
葉赫明秀其實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家族嫡子的身份,也不在乎世子的身份,當初覺得有了世子的身份可以更好的和林景瑜在一起,現在林景瑜都已經和別人訂婚了,不管是不是她的意願,也和自己沒有關係了,現在他對這個世子的身份一點念想都沒有。
葉赫世忠看見兒子又陷入了沉思,有些擔心道:「大郎,你也不要多想,你放心只要父親在,你一定能回族譜的。」
葉赫明秀看出了父親的擔心,寬慰父親道:「父親,我不擔心的,我相信二叔有他的難處。過幾年肯定能恢復我的身份的。」
葉赫明秀此時可不能說出自己不在乎啊,家族嫡子這樣石破天驚的話,要不然父親會以為自己得了失心瘋了。
父子兩人的話匣子也就此打開,葉赫明秀從父親那裡知道了自己被關進去之後的事。自打被秘密關押之後,「黑冰台」就找上了門,開始對葉赫家進行了調查,雖然沒有到搜家的程度,但是府邸里上上下下的人基本上都被盤問過,府邸外有人盯梢,出門有人跟蹤,這樣的日子在葉赫明秀回來的5天前結束了。
二叔葉赫世忠據說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換回自己的命,但是前提是廢除自己世子的身份、剝奪爵位,並且讓自己脫離主家。
葉赫明秀估計是自己在大牢里咬死沒有承認和叛軍沒有關聯,讓那些幕後黑手沒有了辦法,想拿自己作為突破口的企圖失敗后,就想著一是讓自己和二叔產生嫌隙,二是讓自己失去繼承公爵爵位的可能性,為將來自己可能的報復消滅在萌芽里。
至於那封污衊自己的信件,二叔托關係查地清清楚楚,是陳家的世子陳容良不知道從哪裡得到自己的書信,找人將書信里的字拆分后拼湊裱糊成一封給叛軍的書信。
這件事做得極為隱秘,那個裱糊師傅也沒了蹤影,只要知道信是裱糊的,那戳破這個謊言也就很簡單,但是這件事表面上是陳家世子個人行為,為此陳家家主陳子坤狠狠地抽了陳榮良一頓,並親自上門道歉,看似和陳家沒有任何關係。
在這之後,陳子坤也表達自己的歉意,在朝堂上也極力的為葉赫明秀的事情提高了一些幫助,就這樣書信的事就此也就算結束了,但是葉赫明秀調戲婦女的事被文官們咬死不放,就有了後來二叔的妥協和那封報紙上的公開聲明。
「大郎啊,是父親沒有保護好你,回頭再去看看醫生,看能不能讓頭髮變回來。」葉赫世喜撫摸著葉赫明秀額前的那縷白髮。
「父親,白頭髮挺好看的。你不覺得很酷嗎?」葉赫明秀把額前的白髮用手梳了上去,比劃了一個很自以為很帥的動作。
「酷?什麼酷?」葉赫世喜聽到葉赫明秀嘴裡的新詞有些懵。
「哦,就是帥的意思,那個,父親早些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葉赫明秀假裝犯困,右手捂著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葉赫世忠也但是葉赫明秀的身體,囑咐了幾句好好休息,轉身步履蹣跚地走了。葉赫明秀看著父親蕭索的背影有些落寞,也有些感慨。
他心裡對這個父親是有愧疚的。12年前,頑劣的葉赫明秀惹怒了父親,被一頓狠抽后,傷口感染高燒不退一命嗚呼,他這個靈魂進入這副軀殼裡。
葉赫明秀從那個孩子的零碎的記憶片段中看到了父親的嚴苛的教育和望子成龍的急切心態,葉赫明秀是可以理解的。自己現在的父親作為帝國九大門閥之一葉赫家的嫡長子,在競爭家族家主的位置中敗給了自己的親弟弟。這是父親心中最大的遺憾,這份遺憾也就希望自己來完成,激烈的教育手段導致了幼年葉赫明秀靈魂的消亡,雖然現在的父親不知道,但是葉赫明秀心中總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葉赫明秀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自從來到這個家族,他以前世的經驗作為基礎,在各方面都表現地十分優秀。從基本的貴族禮儀、再到文化知識,乃至政治軍事都是非常有造詣的。帝都上層的達官貴人誰不是見了父親都要豎起大拇指說一聲:「葉赫伯爵,家有一個麒麟兒,未來享福了。」父親撫著鬍鬚開懷大笑的樣子,總算是讓葉赫明秀心裡能有些安慰。
後來的大破叛軍、封為男爵和定為家族的繼承人,讓父親終於解開了心中的枷鎖,但是現在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葉赫明秀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是真的沒有做公爵的命,以後自己也不是什麼公爵世子,世家公子了,自己就是自己,說不定沒了家族的名號反而更加輕鬆,以後我就是葉赫秀了,那個「明」字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