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1】序

藍星曆1999年,5月14號,星期五

「叮鈴鈴!」

「烏拉拉.」伴隨著清脆的下課鈴聲,江炎縣一中高三(14)班的門也隨之打開,身著藏藍色校服的學生魚貫而出,有說有笑。講台上的班主任潘寅成笑著大聲地吆喝:「回去別忘了再看看華國近代史阿芙蓉戰爭,後天測驗會考!」說著,扔掉了手裡的粉筆頭,拿起講台上一直放著的藍色玻璃杯,吹了吹因為沒多少水而聚攏在一起的茶葉末,將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沒有多少天就國考了,真擔心這幫小兔崽子。」

高三(14)班在一中5號教學樓的頂層,所以每次晚自習下課的時候,潘寅成總是會提前幾分鐘下課,這樣(14)班的學生們就不必在擁擠的人流里慢吞吞地下樓梯。像今晚這樣的拖課倒真的非常少見了。

「誒,詩人,你等等我啊!」身形高大,短寸,背著黑色背包的閆三山站在樓梯上衝下喊。下邊一層樓梯上,一個扎著馬尾辮,背著黃色布包的女孩甩了甩手,頭也不回地往下走去,不耐煩的回應:「三兒你快點,我妹還等著我回去弄吃的呢。」

剛毅的嘴角咧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閆三山緊了緊背包飛身而下:「來了來了,詩人。」疾走幾步來到女孩子身邊,故意嘆了口氣,然後低頭略帶討好地說道,「今天晚了,你也不能怪我啊,誰也不知道老潘怎麼突然就拖課了啊。」「打住!」女孩子突然停下腳步,一個急轉身,馬尾猝不及防地甩了閆三山一臉。「誒,我去!」閆三山嘴角一抽,捂住了眼睛,蹲了下去。「寧將有日思無日,莫教無時待有時,早就和你說了今天有流星雨,你根本沒放在心上是不是。」嘴角不滿意地抿著,英氣的臉上也滿是不開心的神色。看到過了好幾分鐘還蹲在地上的閆三山,女孩子翻了翻白眼,走過去踢了一下閆三山的腳。「咱能快點兒不,已經9點半了,再慢就真的趕不上了。」

閆三山揉了揉眼睛,嘿笑著站起身來,一把拉著女孩,就向車棚狂奔,惹得女孩陣陣驚呼:三兒,你慢點!注意點!這是在學校!」「怎麼了?」嘴角扯起狂野的笑容,吸引了不少過路少男少女的目光,「我和我最好的哥們兒,在向著本世紀最偉大的天文奇景出發!這是純潔的革!命!友!情~」

拿了自行車,出了一中北門,他們的目的地是一中和他們家深高埠之間的龍王廟橋,那裡有一片開闊的河堤,四周因為已經臨近鄉村,所以沒什麼刺眼的燈光,是他們能找到今晚看流星雨的最佳地點。

「還有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要國考了,我爸媽要是知道我陪你出來看流星雨,非罵死我不可。」一副」你看我對你多好』的神情洋溢在臉上,又引來女孩子一陣白眼,「放心,就你今晚晚自習之後在車棚的表現,閆叔多半不會因為這件事罵你,反而會因為你涉及-早戀」被老江約到辦公室談心,然後揍你。」

「我去!我都說了,詩人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兒,我們在一起,那就是切磋文化,只談風月,迎接國考。」聞三山一聽,忙拍著朐口做保證。女孩無語:「什麼跟什麼啊?那叫只談春秋,不品風月。你會不會引用?不會引用別亂引用。」說看,加緊踏了幾下自行車,超過了閆三山。二人就這樣你追我趕,不一會兒,就來了龍王廟橋邊。

橋樑是郡道和府道的連接處,所以來往的大型車輛非常多。兩人扛著自行車,躲避著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匆匆地走下橋,來到河堤上。放好自行車,女孩就開始從背包里往外拿東西:畫紙,馬克筆,塗色筆,彈簧畫架,勾線鉛筆,橡皮擦等。而閆三山則緩緩地從背包里掏出了一個小型的數碼相機和手電筒。

「你……你秀逗了?用數碼相機拍流星雨?」女孩真的徹底無語了,面部抽動的肌肉已經快憋不住滿臉的笑意了。「沒有天文望遠鏡的配合,你又不是專業攝影師,到時候流星雨來了,你只能舉著數碼相機對著天空發獃好不好?!」「你有你的記錄美的方法,我當然也有我的。」閆三山低著頭,搗鼓著數碼相機,頭也不抬,心裡想著,可不敢告訴你,其實,我想拍的是你。

感嘆一下隊友的神奇智商,撐開彈簧畫架,鋪開畫紙,調好顏料,就著自己帶的小手電筒,女孩開始在紙上勾勒線條,粗粗看去,應該是在畫夜空的模樣。

「詩人,你說,流星雨對於我們藍星來說,到底算什麼?」閆三山突然抬起頭,表情頗為嚴肅地問道,「生命中的匆匆過客?還是生命中的輝煌記憶?」「或許,是對藍星生命的考察和祝福吧?」咬了咬筆桿,埋著頭畫出一段段藍色的粗壯線段,女孩忽然也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麼用生命這個詞來形容這顆星球?」「不是么?」閆三山啞然失笑,「老潘總是說,藍星是養育所有藍星生命的母親,既然能孕育生命,那自然也算是生命體不是?所以,會不會藍星本身就是一個鮮活的特殊狀態的有機和無機相結合的生命體?」說到盎然處,他的手不自覺地揮舞了起來,「你喜歡用畫畫來記錄你生命中的美麗時刻,那你覺得,藍星會用什麼方式,來記錄它生命中的美麗時刻,來記錄這場流星雨呢?」

看著侃侃而談的少年,女孩突然低下了頭,趕緊在畫布上多描了幾筆,似乎是想用行動來遮掩自己在夜色下不太明顯地泛紅的臉頰。害羞了片刻后,女孩定了定神,剛準備開口:「如果,是我的話……我……」正說著,耳邊就傳來了閆三山的驚呼:「快看,詩人,他們來了!」

女孩連忙抬頭看向天空,只見漆黑的夜空中劃過一道道閃亮的軌跡,綻紅色的雲團包裹著看不清楚樣子的星核,向著大地墜來。一顆顆星核拖著絢麗多彩的星尾,緩慢而又異常堅定地下落著。整片夜空在一瞬間被點亮,星星火火,搖搖曳曳,極度的驚喜充斥著二人的眼眸。

女孩調整好顏色,立刻毫不遲疑地在畫布上塗抹勾勒了起來,橙色的星雲,靚麗的星尾,黑色的內核,點點翠綠的大地。認真而專註的樣子,自然吸引了閆三山的目光。可無論他怎麼擺弄,都因為採光不好而找不到合適的角度和機會按下快門。女孩時而抬頭仰望一會兒星空,時而低頭在畫布上塗畫畫,閆三山則著急得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麼記錄下這美妙的畫面。不一會兒,就聽到女孩好奇地問道,「三兒,你看那是什麼?」

抬頭望去,在遙遠的天際,那片閃爍不定的流星群中,有一顆星核突然變得格外明亮,甚至亮度越來越亮,「那是什麼?」閆三山疑惑著把相機舉起來,鏡頭對準了那顆流星。取景畫面瞬間被照亮,一顆被藍紫色星雲包裹的流星正加快了速度,極速的墜向地面,甚至讓人有種奇怪的錯覺:它還在持續變亮。

「不會吧?那豈不是說?」女孩子忽然就站了起來,激動地用畫筆指著那顆流星,「光影原理,運動中的物體越來越亮,就意味著……」「它在離我們越來越近!」閆三山立刻放下了相機,向女孩子所處的位置跑過去,「詩人,當心!我們快走!」

剛說完,刺眼的光芒便劃破了黑夜,那顆流星的亮度達到了最大,一瞬間,耀眼奪目。女孩子轉過身來,臉上滿是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所泛起的紅暈,在極度充足的背景光的照射下,女孩子的臉龐顯得分外的美麗,她沖著閆三山大吼:「傻瓜!快跑啊!」

下一秒,她就被那突然到來的璀璨的光芒完全吞噬了!

光芒灼燒眼睛帶來劇烈的疼痛,讓閆三山不得不閉上了雙眼,嘶吼著,沖著失去視線之前女孩的位置猛撲了過去!下一秒,他撲了個空!整個人狠狠地摔在了河灘上!

「好痛!」掙扎著站了起來,衣服上滿是河灘上的泥沙,不顧猛烈撞擊河灘上沙子里潛藏的碎石子給身體帶來的傷害和疼痛,他用力地吼叫著,雙手不住地摸索著周圍,「詩人?你在哪兒?回答我!」可此刻,冷寂的周圍,顯得異常的安靜,回答他的只有喧囂的河風和逐漸從遠漸近,那刺耳的警笛聲。

「詩人?說話呀,你在哪兒?」大聲地呼喊,急促而慌張,閆三山這會兒的情緒很不穩定,他感覺得到,自己的雙眼不但疼痛難忍,更是有什麼不知名的液體順著眼角汩汩流出,是淚?還是血?他停止了想象,極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鑽心的疼痛告訴他,不行!雙眼的眼皮緊緊地粘在一起!一碰,就是鑽心裡的疼。

為什麼?為什麼詩人不回答自己了?認識了對方十多年,此刻心裡卻一直湧出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和刻骨銘心的難受……

「施知仁,你說話呀!別嚇我!求求你了,你說話呀……」連續地吼叫和一股難以壓抑的苦悶心情,讓閆三山本就沙啞的聲音徹底失去了往日的平靜,難過,悲憤,慌亂,他只能再次用早已變形的聲音竭盡全力地吶喊:「施知仁,你說話呀!你在哪兒……」

閆三山此刻,還不知道,那一天,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看見施知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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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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