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條彈幕
顧休休離開宴會,沿著那條燈火通明的長巷向走,北宮秋花開得正盛,琉璃瓦磚延伸葳蕤生香的桂樹枝。
永安侯府的馬車侯北宮外,隨從掀起車簾,正彎腰進,遠處隱隱約約傳木履落地的「噠噠」聲。
顧休休動作頓了,看到桂樹立著的子殿。一陣風吹,綠葉悉悉索索響著,捲起淺白色的桂花向飄落,站住腳步,萬千燈火,身影孤獨寂寥,抬手接住了散落的桂花瓣。
似乎聞到了風吹的桂花香,馥郁芬芳,又很快淡。
「女郎?」隨從見失神,喚了一聲。
「等片刻。」顧休休讓隨從放車簾,探的身子又收了回,立馬車旁,似等待什麼。
想,子身邊沒帶侍從,或許話想問。
等了許久,看著從銀桂樹離開,朝的方向走。
元容似乎看到了,蒼白的面容勾著淺淺的笑意,薄唇沒什麼血色,烏髮隨意散落著,燈火朦朧的勾勒,竟一種破碎的美感。
月光灑腳,銀白如霜,彷彿為足鋪一條路。木履落地的聲音,猶如高山流水的音韻,敲擊心口,一又一。
顧休休想起了席榻旁貴女說的話。
容郎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像謫仙。
都生得美,而家兄姐弟妹也皆翹楚者,樣的生活環境長,早已審美疲勞。
面對子殿,雖至於發痴,卻還會轉瞬間的怔神,忍住心底贊一句美如斯。
顧休休見走近,嘴微張,將想說的話心裡構思了一遍,許些緊張,雙手藏衣袖揉搓著,只等停面。
俗話說得好,伸手打笑臉,愛笑的女孩子運氣一定會差。
勾一抹燦爛的笑容,像習練了千百遍,猶如盛放的杏花,嬌柔又失優雅。
幾乎沒能拒絕,北魏第一美的回眸一笑。
然而元容走到身邊,卻沒停,低低咳了兩聲,便徑直從身旁走,只給留一悠然離開的背影。
「……」顧休休看著越走越遠的孤影,笑容僵住,神情些錯愕:「走……走了?」
子就么走了?
都好奇為什麼當眾表白嗎?
方才將當做擋箭牌,明明瞧了,難就想解釋?
「女郎說誰?」
面對隨從解的眼神,顧休休吸了口氣,腮幫子鼓起,而後重重呼了。
「沒什麼,走罷。」
理就理,還能少塊肉成。
說樣說,坐馬車后,腦海仍斷回放著自己對著笑,卻視而見,擦肩而的畫面。
方才定將「自作多情」四字刻了臉,指定心裡怎麼笑話……
顧休休越想越尬,一直到馬車停穩永安侯府外,才將剛剛的事情拋之腦後,穩穩躍,站門巨的石獅子旁,對著隨從叮囑:「夜宴發生的事情,許說。」
今日接受的信息量,腦子又亂又乏。雖然隨從將宴會賜婚的事情說,明日拒婚四皇子,表白子的事情也會傳遍洛陽。
但即便如此,就算明早會被問罪,還希望今晚消停點,能睡安穩覺。
永安侯府七進的四合院,乃顧家本宅,奢華氣派。顧休休一進門,婢女朱玉早已侯一旁,朱玉走到右側:「女郎,家主攜夫畫舫遊船未歸,命廚房給您留了晚膳。」
「吃了。」疲乏得很,沒胃口,只想倒頭睡一覺。
「凈房備好了熱湯水,奴伺候您沐浴。」朱玉一邊說著,似想起了什麼,遲疑一:「方才,支系二房的女郎玉軒找您。」
顧休休挑眉:「顧佳茴?」
「正。」
永安侯府佔地面積五萬平,曾侍衛愛了后廚燒火的婢女,兩一拍即合,但最後因為熬住異地戀分開了。
顧佳茴住的地方叫明庭,離所居的玉軒一南一北,若步行而,概半辰。
深更半夜,顧佳茴明知北宮參加秋夜宴了,玉軒找做什麼?
顧休休想起那串琉璃火珠,心裡禁住膈應,蹙了蹙眉:「走了嗎?」
「走一陣了。」
「今晚誰也見。」舒了口氣,讓隨從將琉璃火珠交給朱玉,吩咐:「把手珠還給顧佳茴。另外,查一查,一月顧佳茴或身邊的仆,沒跟玉軒的接觸。」
朱玉從跟顧休休身旁伺候,只愣了一,便聽懂了的言外之意:「女郎懷疑……」
秋夜宴一月,顧休休突染惡疾,琉璃火珠治好了的病。
從未懷疑顧佳茴,如今巧合么多,得從頭查一查了。
見頷首,朱玉看了一眼琉璃火珠,皺著眉,將剩的話咽了回:「女郎安心,奴就讓查。」
顧休休簡單沐浴更衣后,便歇了。
看著頭頂薄薄的紗帳,那裡飄稀疏的彈幕。
【女配懷疑什麼?怎麼跟打啞謎似的】
【就說女配還得作妖】
【坐等樓打臉】
【佳茴怎麼還場,等得好急呀,女鵝趕快四皇子見面吧】
看著看著,腦海莫名浮現半年被山匪劫走,命懸一線,縱馬現視線的四皇子。
顧休休世孤兒,一生就被父母拋棄馬路邊。
努力生活,長成,吃盡苦頭終於考心儀的名牌學。卻因為學報的一,橋救了一溺水輕生的男孩,體力支而溺水身亡。
直至身亡,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誰。
顧休休渴望親情,渴望著愛。
似乎聽到了的渴望祈求,再睜開眼,就到了存於歷史的北魏之國。
的父母兄姐都待極好,給足了愛安全感,讓懂得什麼信任與依賴,那值得豁性命守護的親。
以,當母親險些喪命山匪的砍刀的那一刻,四皇子的現,讓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
好像心動了。
此刻想,那到底心動還危急刻身體本能的心跳加速?
顧休休分清,但知,四皇子已經心裡幻滅了。
嫁嫁,又或者嫁給誰,於而言都重。
合八字,便嫁給子。合八字,就繼續自己的生活,直至拖的那一日,便收拾東西洛陽觀里做逍遙自的女冠。
沒能以為劍,傷害的家。
,若能嫁給子便最好了。待三月後,子病逝,後半輩子以用守寡做擋箭牌,再也用犯愁嫁的事。
顧休休胡思亂想沉睡。
的睡眠質量一向錯,一夜無夢,直至翌日清晨,玉軒傳吵鬧的喧嘩聲。
幸好沒起床氣,也做好了今日被問罪的心理準備,聽見屋外動靜,揉了揉眼睛,起身麻利地穿好了衣裙。
顧休休推開門,瞧見溫嫗正教訓朱玉。
溫嫗永安侯老夫身邊的仆,行事向雷厲風行。
一夜,顧休休昨夜夜宴所做的事情,便傳遍了洛陽的街巷。
老夫聽聞此事,被氣得差點暈厥。知永安侯護女,一直等到早朝,才命尋顧休休。
許昨夜的顧休休看起疲憊,又或許知老夫向對苛刻嚴厲,朱玉怕自家女郎受委屈,便擋著門拖延間。
結果就惹惱了溫嫗,顧休休再晚一步,那揮起的巴掌就落朱玉臉了。
「朱玉,退。」顧休休急慢地走了,嗓音清泠微微帶著剛起榻的倦懶:「溫嫗,朱玉房的,若做錯了什麼,也該主子教訓。」
即便未著脂粉,也依然美如璞玉,溫嫗失神一瞬,回神,將揚起的手臂收回:「女郎教訓的,嫗記住了。老夫請女郎一敘。」
顧休休沒再多說什麼,北魏向重孝,畢竟溫嫗老夫身邊的。進屋簡單梳洗后,跟著溫嫗走了。
朱玉沒跟著,待溫嫗一走,便跑玉軒,找永安侯夫了。
顧休休到老夫院子里,院已站了少。多支系庶的子女,向老夫請安的,顧佳茴便站其。
此氣氛似乎些微妙,眾氣都敢一。
顧休休視線掃到顧佳茴,低著頭知想些什麼,雙手垂身,腕那串琉璃火珠瞧著極為顯眼。
顧休休昨夜讓朱玉送回琉璃火珠,其實想試探一顧佳茴。
秋夜宴,病情痊癒,備了厚禮與琉璃火珠一併送回,但顧佳茴卻願意收,還勸繼續戴著琉璃火珠,以防惡疾再犯。
而如今,夜宴結束了,將琉璃火珠送回,顧佳茴便直接收了。
看顧佳茴意的並惡疾犯犯,只希望將串手珠帶夜宴。
思及至此,顧休休輕笑一聲。
朱玉的調查結果還重嗎?
於對已逝二伯父哥的信任,從未懷疑顧佳茴待的心。
就算突染惡疾與顧佳茴無關,那串琉璃火珠,卻顧佳茴的私心。
極其重視階級地位,講究門當戶對的北魏之國,顧佳茴的身份低微,一般正式場合的宴會都會邀請。
顧休休聽母親多日提及,本族幾女郎都到了適婚年齡,閑聊間,談到顧佳茴身。
顧佳茴幾年才被接回洛陽,往日一直跟二伯父身邊奔波,因守喪三年,耽擱了嫁的年齡。
再十幾日,便了守孝期。母親已經為顧佳茴尋了一位好郎君,雖身夠高貴,好那郎君品性良善,容貌清雋,顧佳茴嫁便正妻。
婚姻事,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二伯父戰死沙場,二伯母誕哥便難產而亡,顧佳茴的親生母親又平城那一戰失蹤了。
婚配之事,便落了顧休休的母親身。
母親憐惜顧佳茴身世坎坷,願重蹈覆轍,與為妾,動用了少關係,才為尋得一位如意郎君。
又怕顧佳茴喜郎君,特意讓顧休休將婚配的事情透露給顧佳茴,看對母親張羅的婚事滿滿意。
想,定滿意的。
若然,顧佳茴又怎麼會利用,將那串琉璃火珠帶到夜宴。
怕想試探一,四皇子還記記得當年的救命之恩。
一聲呵斥,從正堂傳,打斷了的思緒。
老夫拄著銀鶴手杖,臉的溝壑堆積,銀白的鬢髮梳理得一絲苟,腳步穩當,從屋裡緩步走了。
的雙眼像鷹勾,視線凝顧休休身,眸底絲毫見渾濁,反而顯露些許清明。
老夫看著顧休休,字字凌厲:「跪。」
原本就膽怯的眾,此刻更屏住呼吸,院子里安靜地彷彿連心跳聲都以聽見。
唯夾雜年輕的郎君女郎,怎麼起眼的顧佳茴,唇角微見的揚了揚,又很快趨於平靜,像什麼都沒發生。
顧休休抬眸,面色平靜地問:「祖母,犯了何錯跪?」
「休叫祖母,沒樣恬知恥的孫女!」老夫似乎怒極了,手杖用力杵地面,發刺耳的聲響:「當眾向子表露心意,想祖母?」
「子什麼樣的?!害死了的二伯父哥,甚至死後,還將置身於流言蜚語,的良心被狗吃了?」
老夫嗓音吼得近乎沙啞,臉垂著的肉微微顫抖著,塌眼皮的雙眼含了淚,泛著紅意。
便因為顧家二房父子的死,成了老夫的心結,以死相逼,讓永安侯府所風口浪尖,與子斷交絕義。
就連顧休休一向與子交好的兄長,也得已與子斷了私交,再無聯繫。
讓外界的傳言更甚,都永安侯知內幕,定子將布防圖與戰術泄露,顧家本族才與之撇清關係。
「子什麼樣的?」
顧休休似低喃地重複著,沒猶豫久,很快給了答案:「好。二伯父與哥甘願為子而戰死沙場,足以證明一切。」
嗓音放得柔了些,眸光明澈:「祖母,倘若二伯父與哥之靈,看到您如此對待以命相護的,何以安息?」
「——」老夫似被戳了痛處,頸間青筋暴起,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揚起手杖,朝著顧休休面擲。
那手杖乃紫銅所鑄,表面鍍一層銀,雕刻鏤空花紋鶴狀,若砸臉,怕割花了的臉。
顧休休沒避開。
哪怕毀容也好,早就想將些話說口。
看著手杖以極快的速度空飛一拋物線,就它朝著的臉自由墜,一顆起眼的石子「唰」的一聲飛,直直將手杖打偏了方向。
院門口傳交迭的腳步聲,以永安侯與永安侯夫為首,匆匆踏進了院子。
顧休休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向落身旁的手杖,抬起皓腕,輕撫了一毫髮無傷的臉頰。
永安侯夫幾乎一路跑著,顫巍地抱住了,側頭,看向石子飛的方向。
恍惚間,顧休休從群看到了子清逸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