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正如蕭衍所設想的,段問雖然好逸惡勞,但人脈汜博,富埒陶白,有得是手段打探消息。
在期限的第六日,段問派出去的帖子,已經有人回了口信。
那些在修真界繁雜的小仙門,因為沒權沒勢,不得不依附於京墨閣,而此次他們收到了信,更是連夜派弟子出去尋覓,生怕段問以後不帶他們混了。
弟子進來稟告的時候,段問正在戲樓的包廂里聽著曲兒,他聽得愜意,翹著二郎腿,跟著輕哼。
蕭衍今日有別的事要做,沒跟過來,這恰好給了段問單獨見人的時間。
隔著湘簾,名伶甜潤的嗓音漫進來,餘音繚繞婉轉,一曲畢,底下此起彼伏的喝彩聲淹沒了包廂里的交談聲。
不多時,木樓梯上傳來了不輕不重的敲擊聲,一聲聲的,朝著廂房靠近。
段問目光一瞟,下一刻,帘子被掀開,兩名弟子帶著一位老者踏進了廂房。
老者兩鬢稀疏斑白,看起來已是上了歲數,臉上褶子耷拉著,眼窩極深,偏在看人時,那雙渾濁的眼裡有犀利的光。
他拄著跟法杖,法杖上面掛了數顆人骨做墜飾,在日光碰不到的地方,閃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江之郁?!段問剛呷了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旁邊弟子見狀,俯首耳語了幾句,段問這才兜著手,正色道:「坐吧。」
老者依言落座,只是手上法杖不離,他如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段問,把段問盯得如芒在背。
「你說你知道江之郁的下落?」段問開門見山地講道,「說來聽聽。」
老者盯著段問的臉,目光不離地說道:「家主前幾日聽聞有人在找江之郁的下落,特意派老朽前來向您告知一二。」
段問沒明白他的意思:「你家主是誰?」
「家主不方便透露,但叫老朽帶來一物,請您過目。」老者說著,從袖袋裡抽出張畫卷,沒有直接給段問,而是接著說道,「家主聽聞段掌門十六年前,同宗玄劍派的三長老起過爭執,想叫我來問問您,您找江之郁,是想做什麼呢?」
「怎麼,我找個人都要管我頭上來了?」段問不悅,「我找個人關他晏頃遲什麼事兒?」
「那自是有關係的,不然家主也不會派老朽來了,段掌門要是願意告知一二,那老朽也願意將江之郁的下落同您詳細說說。」老者言辭謙遜,可段問從他的謙遜里嗅到了裝模作樣的意思,尤其是他在看人時,那泛灰的眼珠子,定定凝著人,彷彿能洞穿別人的心思。
段問捻了粒花生,斜著眼笑道:「你家主和晏頃遲什麼關係?」
「自然同段掌門和晏頃遲的關係一樣。」老者回道。
段問哼哼笑了兩聲:「話裡有話的,叫我怎麼信你?」
「這畫卷,段掌門見了便知。」老者說罷,將握在手裡的畫卷,遞了過去。
段問怕他使詐,叫旁邊弟子把畫卷抖開了,那弟子過目兩眼,恭恭敬敬地呈在段問面前。
段問捻著一粒花生,在「啪嗒」地輕響里,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
他乍一看,沒太在意,眼睛再朝上瞟時,忽地怔住了,他把花生丟到旁邊的白瓷盤裡,緊緊盯著那張畫卷,像是失語了一般。
「這畫像上畫的便是江之郁。」老者見段問面露震驚,不由一笑,「段掌門這般反應,難道是見過他?」
江之郁?這分明就是按照蕭翊的模子畫的,怎麼成了江之郁?
「這……」段問一時語塞,話在腦子裡溜了遍,又咽了回去,「你這話說得,我要見過,我還用得著跟你在這廢話?」
老者聞言,只是笑笑:「我們家主也正在尋他。」
段問摸不清楚其中門路,又細看了那畫像兩眼,畫像上畫的人,鳳眼微挑,目光澄澈,面上盛著笑意,有種山清水秀里養出來的清雋。
像則像,給人的美感卻是不同的,蕭翊的眉眼深邃,是水深無底,山林幽謐,叫人只能瞧見浮在面上的東西,卻摸不透它到底有多深。
他那天生的誘惑壓住了自身凌厲的鋒芒,使得他看上去,美得更有侵略感。
而這些,恰恰是江之郁沒有的,是以,兩個人乍看上去雖像,但細看的話,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你拿著畫像找我什麼意思?」段問睨他,「我要見人,我見畫像有什麼用?」
老者不答,只問:「段掌門現在可否告訴老朽,你找江之郁是想作甚?」
段問打量了他幾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既然話前面都講開了,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找江之郁自然是對付晏頃遲。」
「如此,老朽就放心了。」老者慢慢說道,「家主與你志同道合,既然段掌門願意坦誠相待,那家主也願意協作你,和你一同儘力,剷除晏頃遲,這便是家主讓老朽今日來,要帶的話。」
段問一抬手,叫弟子把畫像收起來,說道:「你想跟我做一條繩上的螞蚱,卻連主子是誰都不講,也忒沒誠意了,這買賣我不做,你主子要是想跟我談協作,就讓他親自來找我,老子就在京墨閣候著他。」
「段掌門先別急,老朽這會來,也是奉命帶來了誠意的。」老者說罷,眼睛看向他身後。
「你們都下去吧。」段問明白他的意思,遣退了無關的人。
數名弟子規規整整行禮后離開。等人都離去后,老者忽然抬起手,用法杖輕敲了地面三下。
幾聲落響過後,那懸挂著的骷髏眼中忽然亮出兩道火光,隨後,房間里忽然瀰漫起淡淡的霧。
等霧散去,老者才說道:「老朽怕隔牆有耳。」
段問不說話,只是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
「段掌門年紀尚輕,不清楚晏頃遲的前情舊債倒也正常,」老者接著說道,「既然段掌門願意與我們和衷共濟,那這些理應和你交代清楚的。」
——*****——
旁邊的廂房裡,繚繞著龍涎香的氣味。
小夥計循著香氣望過去,瞧見一位白袍玉冠的年輕男子靜坐在椅上,他的手搭在桌沿,自然地垂著。
見有人進來,他輕抬眼,只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小夥計是個懂規矩的,將茶和點心端過去,全程大氣不敢出,擱下后就趕緊離去了。
晏頃遲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隨後並指,在空中劃了道符文,符文散著微光,朝四面蜿蜒,直至延伸出一個圖形。
他曲起指節,朝上面輕輕一扣,緊接著,半空中突然凝聚起一面水鏡,似波紋般晃動開來,不多時便呈現出一副完整的畫面。
隔壁廂房裡的畫面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畫面里,段問和老者相對而坐,像是在閑談,兩個人臉上都掛著和善的笑。
只不過畫面被消了音,晏頃遲無法聽見他們說得話。
晏頃遲微蹙眉,盯著畫面認真看,冷淡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
人被逼得越急,越容易露餡。裴昭便是如此,他想殺了晏頃遲,可偏偏這幾日,晏頃遲盯得緊,消息不通,他也無法與十三娘取得聯繫,瞻前顧後,就只能繼續同晏頃遲周旋,可周旋的結果顯然易見,他已然處於下風。
裴昭不敢對晏頃遲有所動作,他沒有那個膽量,段問的出現,就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急不可耐的派人去找段問,想借段問之手剷除晏頃遲,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段問找江之郁的消息,是晏頃遲故意透露給他的,晏頃遲不過是隨手拋出了個誘餌,他便上鉤了。
簾外風聲沙沙,桌上的白瓷盤裡堆疊著幾塊素齋無油的糕點,晏頃遲撥著茶沫,就著淺嘗了口,茶里沏了桂花香片,入口時,仍是香氣馥郁。
廂房裡,老者同段問繼續說道:「江之郁在金陵露過面,老朽已經派人尋過去了,不出兩日,便能尋得蹤跡。」
「金陵……」段問想了想,又問道,「那不是墨雲觀掌管的地方?」
「正是。」老者微頷首,「等老朽尋得消息,便會立時通知給段掌門。」
段問:「還得再等上兩天?」
「嗯。」老者含了口茶,緩緩點頭。
段問不再說話,而是在心裡反覆琢磨回味著方才的對話。
樓下戲曲重新開鑼,鑼鼓急促,像是敲在心上,他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
蕭翊從頭至尾都在耍他,什麼前情舊債,什麼同舟共濟,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他娘的蕭翊根本就是三百年前的蕭衍!
不知道哪個癟三犢子想招數復活了他,讓他從死人堆里爬回來了。
段問默不作聲地在心裡啐了兩口。難怪他這麼恨晏頃遲,也難怪他會找到自己。
他根本就是要踩著自己往上爬,想借著京墨閣的勢力除掉晏頃遲,同舟共濟那畢竟是唬人的,兩個人的關係全憑毒藥制衡著,今天他蕭衍能夠憑喜怒,利益,讓自己活下去,那明天呢?後天呢?
說到底,蕭衍從一開始壓根沒想過要自己活!他他媽的是想鳩佔鵲巢,等自己沒用了,再一腳將人踹下去,好將京墨閣收入囊中!
段問越想越陰沉。他一遍羞怒於自己被耍的團團轉,一邊又忌憚蕭衍在自己身上下得蠱毒。
他必須得儘快想辦法拿到解藥,置死地而後生,再殺掉蕭衍。
不過這些他都沒有同眼前人講,他仍舊裝作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對老者說道:「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等你們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