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友啊

幕布的畫面再次陷入黑屏，獰笑聲卻不曾停下。

楊梓捂著腦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180°的大反轉已經讓他放棄了思考這片子到底是PG13還是R級這個問題。

首先這種高昂的演出后，按理不應該會出現這麼低落的劇情走向的。

旁邊的人也愣住了，彷彿被什麼東西定格住了一樣。

好像ta也沒有預料到這樣子的反轉。

良久，ta才用雙手捂住那本來就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腦袋，不斷地重複著：「英雄，是不會死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楊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時他才反應過來現在還回蕩在大廳內的笑聲竟然是從自己的影子上發出來的。

它又恢復了往日里那副張牙舞爪的姿態。

難道這電影的走向是影子的傑作？

與此同時，無數不知來源的記憶片段紛紛湧入他的腦海，一幕幕畫面不斷地在他的腦中來回撞擊，讓他感到頭疼欲裂。

這又是什麼……

楊梓強忍著疼痛，提起簽字筆，準備在白紙上落下。

誰知還未落筆，楊梓突然感到自己的左肩被擒住了，指甲幾乎都能嵌入他的皮膚，他感到吃痛，只能向對方看去。

旁邊的人喘著粗氣，歇斯底里地叫著：「是你！是你！是你毀了這一切！」

隨後，他又感到身體左側受到了一下狠狠的重擊，頓時全身頭重腳輕，暈頭轉向，撞在了牆上。

放映廳的牆壁為了防止與隔壁廳互相干擾影響觀眾體驗，一般都會鋪有隔音棉，但是他原本坐的位置離牆面少說也有十米的距離，就這麼被憑空打飛，也是很疼的。

他以為只有在影視作品裡面才會出現把人瞬間捶飛的情況。

不會現在他也在戲裡面吧？

楊梓哼哼著從地上爬起來。

那人一手捂著腦袋，緩緩向他走近。

「你毀了這一切！」

不是我，是牆面上這個囂張的黑東西。

楊梓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剛剛的撞擊讓他感到胃中翻江倒海，如果他開口，裡面的東西都會泄洪而出。

所以他只好緊緊攥著紙筆，一言不發。

身後的牆壁突然像是活了過來，牆面上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小孔，每個小孔都形成不小的吸力，牢牢地吸住了楊梓的身體。

它在試圖將楊梓卷進牆裡面！

「磁——」

音響內傳來了像是卡碟似的噪音。

放映廳幕布上也開始再次閃爍畫面。

就像是小時候的大屁股電視機，它信號不好的時候就會這樣閃爍個不停。

那人的腳步停下了，歪頭看著屏幕上的變化。

牆壁的吸力沒有減小，只是停止了進一步增大。

花屏閃爍了將近一分鐘，楊梓都眯起了眼睛。

「要不，你去找找天線在哪裡？這信號有點差……」

楊梓試圖說些俏皮話來緩和一下現在並不愉快的氛圍。

話音剛落，屏幕上終於再次出現了畫面。

畫面中是一個很明亮的房間，很現代化的裝潢，房間內有冰箱、時鐘，還整齊地擺放著好幾列桌椅，鋪滿瓷磚的地板乾淨得幾乎能反光。

最重要的是，現在屏幕上的畫面不再是動畫風格而是完完全全的真實材質了。

房間左側的牆壁上貼著一張方正的大紙，密密麻麻地寫著：

「炒飯類

魚香肉絲炒飯---10元

土豆回鍋肉炒飯---11元

揚州炒飯---9元

……」

除了炒飯，還有蓋飯、麵食和小炒，大多數主流的餐食都可以在這張菜單上找到。

右側的牆壁上則掛著四台可搖式電風扇，都開到了最大檔位，發出「嗡嗡嗡」的響聲。

牆壁的深處則是一個木製的櫃檯，櫃檯上沒有太多雜物，一隻陶瓷制的招財貓顯得尤為的醒目。

櫃檯右側有一扇門，門上懸挂著藍色的門帘，門帘之後，傳來了鍋鏟撞擊鐵鍋的聲音，隔著屏幕都能聞到從那門帘後邊傳來的菜香。

這明顯是在大多數小縣城內都能找到的小菜館。

鏡頭最終在小菜館中央的一張桌子上停下。

現在牆上時鐘指示著12：00，顯然已經到了半夜打烊的時間，整個房間內也只有中間這張桌子上還坐著幾個人。

這時，從門帘後走出一個圍著圍裙的黑色背心大漢，嘴中叼著剛剛點上的煙，右手端著一盤炒豬肝，穩穩放置在桌面上：

「好嘞，菜都上齊了，開始吃吧。」

坐北朝南的另一個寸頭年輕人一臉憨笑，給左右的一男一女倒酒。

留著長發的眼鏡男生擺擺手，說：「我，我喝茶就好了。」

「哎，小胡你怎麼回事兒？我都能喝，你怎麼還是這麼慫啊？」坐在男生對面的女生笑了，「今天阿離難得請我們吃飯，你這樣子可掃興了啊。」

「沒，沒事的，嘿嘿，小胡你隨意就好了。」寸頭男生撓撓頭，說著就要給自己的夥伴們夾菜，「白白你不記得了嗎，小胡一直都打不過你的，嘿嘿嘿。」

鏡頭給了寸頭男孩手部特寫，那右手上竟然只有食指和小指。

「好你個阿離，以前看你還挺老實的，沒想到還學會損人了！」小胡伸手輕輕掐了下阿離的脖子，轉頭看著高壯的背心男，「是不是你教他的？」

背心男也一臉憨態，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飯桌上一片其樂融融，儼然一片老友相逢的和諧。

酒過三巡，幾位夥伴臉上也見了紅，都是微醺之態。

老友重逢，重點在敘舊，加上點酒，話匣子就打開了。

小胡酒勁最差，已經滿臉通紅，一個勁拍打著背心男那寬闊的斜方肌：「大星啊，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大星也酒嗝連連，似笑非笑：「何止是不打不相識，我還要好好謝謝你們呢。」

其他幾位面面相覷，看著大星，等他把話說完。

「當年我也才十六七歲，你們比我更小，一個個的還沒發育，跟小雞仔似的……哈哈哈。」大星又開了一瓶啤酒，給自己滿上，「我當年就是個傻X，不好好讀書，跟著那什麼，老郎那個流氓，當什麼社會人，當什麼『古惑仔』！」

白白用手扇著微紅的臉，也帶著些大舌頭：「人年紀小，總是會對生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尤其是你們男生，整天想著江湖，想著英雄……」

「小白妹說的是，來，滿上！」大星站起身給白白倒酒，「幸好，那個惡人老郎被關進了監獄，我也及時進了少管所，好好服從了管教，好好反省了自己，我才，才沒有徹底成為一個爛人……」

「是啊。」阿離環視了一遍自己的店面，「大星出來之後真的變了很多，嘿嘿，一開始，我還覺得大星是個壞人……」

隨後，屏幕上開始閃過一段段畫面，大致內容就是大星照顧還沒康復過來的阿離和年邁的奶奶，以及兩人合夥開小菜館的過程。

「不用覺得。」大星吸吸鼻子，「我以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球，我在少管所里的時候想了很多，我想，我當時為什麼會那麼嚮往老郎那種社會人？不單單是因為我學習不好，還有什麼狗屁少年意氣，而是我覺得自己很渺小，我想成為強大的人。但，但是，我發現我錯了，老郎並不是什麼強大的人，他只是學會了用強壓去傷害其他人而已……」

「浪子回頭，金不換！」小胡高舉酒杯，和大星碰了碰，一飲而盡，「你能有這種覺悟，我感到，很欣慰呀哈哈哈哈……」

「兄弟，我欠你的，我欠你們的，我這輩子都還不幹凈。」大星拍拍阿離的肩膀，語氣中竟然有了一絲哽咽，「我很感謝你們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雖然……唉，只可惜了那麼好的女孩子……」

小胡和白白臉色驟變。

這話一出，飯桌上的氛圍降低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