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築夢師
楊梓感覺自己背上有點癢。
這麼多年來,楊梓頭一次失去了在這個精神病院中的歸屬感。
父母從小就有教育他,身上隨時隨地都會癢,可只有在家中才能隨心所欲地去撓。
當你失去在一個地方撓癢的自由的時候,就代表著這個地方不再是你的家了。
他被裝在拘束服中,並且被牢牢固定在病床上,別說是撓癢了,連活動手指的能力都沒有。
距離上次雙腳可以著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將近六小時——他被束縛起來開始就在心中默默地數數,可惜他在數到兩萬的時候就沒了耐心,所以只能估計個大概的時間。
現在應該是傍晚六點左右,按照院里的時間表,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
說起這醫院的一日三餐,那隻能說是規律地彷彿是提前複製粘貼好的一樣。
楊梓經常在懷疑其實醫院早就儲備了N份一模一樣的食物,每次放飯的時候就拿出來熱一熱分發給病人們。
但凡有一點失誤都不能做得這麼整齊劃一,從味道到擺盤從來沒有變化過。
而且除了可以補充能量之外,那些飯菜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作食物的資格,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去找到做出這些食物的廚師,並且大聲說出:「請你立刻對擁有五千年底蘊的中華美食文明道歉!」
可貌似現在連吃到那樣的食物都已經是奢望了。
他不知道現在還配不配吃飯。
已經不是吃不吃飯的問題了。
十二個人,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外傷,目測至少三人將會落下終身殘疾,而這一切都由他一人所為。
那些人臉上的怒火與恐懼依然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四年過去了,他依然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依然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傷害別人,別人也依然無法改變他是個怪物的看法。
這樣顯得昨天的夢境里的「出院情節」更加得滑稽不可信,如果他不能控制影子,是不可能會被放出去的。
「唔——」
可能是肚子叫。
也有可能是在自己身體內的那個罪魁禍首正在不安地跳動。
就這種情況,他沒被當場執行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著實不敢奢求能有準點的晚餐吃。
飢與累通常是伴隨而來的,他感到眼皮有點累,合上了片刻,再次睜開。
眼前沒有一點光源,這樣就徹底杜絕了影子會跑出來的可能。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沉睡了上萬年第一次睜開眼的盤古,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混沌。
可惜現在最有可能給它遞斧子的是一團黑色的混球。
人在黑暗中時最適合思考問題,可飢腸轆轆的他感到疲憊不堪,這個身體不足以支撐他試圖思考的大腦。
我需要睡一會。
他這麼對自己說。
於是就這麼進入了夢鄉。
再睜開眼時,他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純白的空間之內。
刺眼的白光甚至使他暫時失去了視覺,他盤腿坐起,調整呼吸。
片刻之後,視線才恢復了過來。
頭頂之上穹頂不可觸碰,身後的影子拉得極長,在不知從何而來的光源之下興奮地躍動著。
它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幹了多麼不可饒恕的事。
……但也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好過跑出去禍害別人。
離他不遠的地方依然擺放著電腦桌,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坐在辦公椅內,鼓搗著他面前的鍵盤,全然沒了上次見面時的邪魅與傲慢。
偌大的空間之內,只有一張電腦桌,兩台電腦,和這個男人而已。
「你在幹什麼?」
楊梓向男人走進了兩步。
「彌補被你破壞的世界。」由於男人的牙齒被捶掉了幾顆,導致他說話都有些漏風:「你這麼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