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荔慈恩的請求,荔知一人還無法做決定。
她將荔慈恩帶到正在研讀一本棋譜的謝蘭胥面前。
「你也要跟隨出征」謝蘭胥眼中露出一絲驚訝。
他的面前擺著一盤亂七八糟的棋,大約是在照著棋譜所教實戰,不過棋譜是藏著玄機,他是玄機里藏著棋譜,讓人瞪大雙眼,捉摸不透。
「回到京都生活的這一年多時間,我四處走訪異族,學習他們的語言。如今我會說官話、翼國話、羅剎語、黑火部落的部落語。只要給我時間,草原各部的語言我也能學會。」荔慈恩努力懇求道,「我一定會派上用場的,殿下帶上我吧!」
「你願意讓她去戰場冒險」謝蘭胥看向荔知。
當然不願。
荔慈恩找到她時,她一開始也是強烈反對。
「慈恩說服了我。」荔知說,「我能理解她。不甘心平凡,不甘心生為女子,就只能在大後方繡花待嫁的心情。她說得對,我們去白沙一帶作戰,需要一個懂得鴉休王部語言的人。」
謝蘭胥自身還有顧慮。
謝蘭胥被吹捧得飄飄然,手裡的棋譜不知不覺拿倒了都不知道,那滿是自得又努力剋制的嘴角,讓荔知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香飄十里,溢滿荔宅。
「絕對不會了!」荔慈恩馬上拍著胸脯保證,「今後殿下就是我姐夫,我怎麼會對姐夫不利呢!」
明日,他們就要離開京都,出發前往陌生的白沙。前路如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她抱起小鯉,躺倒在謝蘭胥身上。謝蘭胥抱著她,她抱著小鯉。
「既然如此,」他說,「你姐姐同意,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荔慈恩走後,謝蘭胥朝她伸出手。
小奶狗一月一個樣,當初剛來的時候,還能在荔知的雙腿上拉直了身體撒嬌,如今放個上身都夠嗆。
小鯉在荔知腳下上躥下跳,猛搖尾巴吸引主人注意。
謝蘭胥把頭埋在她的脖頸上,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姐夫真好!姐夫千千歲!」荔慈恩歡呼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謝蘭胥輕輕一拉,她便坐到了他的身上。
新稱呼極大地取悅了謝蘭胥,他的嘴角飛了起來。
桂花樹的香氣彷彿治好了荔知的失眠,每當半夜驚醒,她聞著夜空中飄來的香氣,枕著謝蘭胥的手,便又能昏昏沉沉睡去。
「我可以這樣一整天,什麼都不做。」
嘉穗掃了又掃,金色的碎花依然時時出現在內室的桌面和地上。
送走最後一波炎熱后,院中的桂花樹在涼爽的秋風中綻放了最大的一次花雨。
他意有所指地說:「帶你去白沙,本沒什麼。可你若再夥同你姊姊……」
靠在他胸膛上的時候,她聞到了幽幽的桂花香。
荔知摸了摸它的頭,忽然感到一絲悵然。
小鯉也在她腳邊站起身子,用兩條後腿跳了起來,彷彿切身感受到荔慈恩的快樂。
似乎感覺到了她內心的不安,謝蘭胥輕輕拍著她的手臂。
小鯉蜷縮著越來越大的身體,安安靜靜躺在荔知懷中。
謝蘭胥又拿起了那本棋譜研讀,荔知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她的內心前所未有地平靜。
大燕派出二十萬大軍北征白沙,出京的那天,浩浩蕩蕩的軍隊像河流那樣淹沒了整條官道。
雖說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但是白沙一帶地廣人稀,如果硬要靠打仗,實在很難將鴉休王部打服,更別提草原上還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部落,若是被鴉休王部聯合了其他部落,這次戰爭就會成為拖垮大燕的一個泥潭。
雖說謝蘭胥恐怕不會覺得大燕和他有什麼關係,但戰爭失利,作為主將的他是一定會受到懲處的。
荔知作為主將的女眷,倒不必像其他將士那樣騎馬或步行。
她和荔慈恩坐在馬車裡,嘉穗和嘉禾一直送到郎返亭才停下腳步,馬車走出去很遠了,荔知還能看見她們在郎返亭里小小的身影。
除了她們兩人留在京都看家,此次隨軍出征的還有荔象升、黑火,以及万俟家的三兄弟。尤其是万俟家三兄弟,早已摩拳擦掌已久,迫不及待想要在戰爭中發光發熱。
白天,他們風雨兼程。
夜裡,他們召開軍議。
一個半月後,大軍離陷落的白沙越來越近,被前哨兵發現的鴉休探子也多了起來。
雖然万俟三兄弟一直嘗試活捉一個探子,可得到的始終只有服毒自盡的探子屍體。這些鴉休王部的士兵,沒有受過開化,頭腦里被灌滿了對貴族的忠誠,赴死時沒有一人猶豫。
万俟三兄弟都放棄活捉的打算了,謝蘭胥卻在聽說后問:
「捉過兔子嗎」
在鳴月塔長大的万俟三兄弟當然捉過兔子。
他們以為的捉兔子,便是拉弓射箭,然後撿兔子。
謝蘭胥所說的捉兔子,卻是挖坑做陷阱,讓兔子主動跳進來。
謝蘭胥親自示範,在三兄弟的目瞪口呆下,活捉了一名闖進大營的鴉休探子。
在他服毒自殺前,謝蘭胥先拆掉了他的下巴,又折斷了他的雙腿雙手。整個過程中,探子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只是雙眼牛瞪,布滿血絲。
万俟三兄弟在一旁看得噤若寒蟬。
「這人我先留下,試試能不能和他講通道理。」謝蘭胥扔下癱軟的探子,取出懷中手帕輕輕擦拭雙手,微笑著說道,「若是不能,便再捉一個試試。」
當天晚上,謝蘭胥到底和探子講了什麼道理,荔知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
她只知道軍營里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那間帳子。
第二天,拔營出發之前,謝蘭胥還沒從那間帳子里出來。荔知和荔慈恩等人站在帳外等候,拿不準要不要進去催促。
誰也不想進那間帳子。
帳篷上一夜之間多出來的眾多點狀污跡讓人浮想翩翩。最終,万俟奢被趕鴨子上架推往帳門的時候,謝蘭胥從帳篷里走了出來。
他一身乾乾淨淨,倒是絲毫看不出血腥的樣子。
看見門外眾人等候,謝蘭胥毫不吃驚。
「他知道的不多,但都說了。」謝蘭胥微笑道,「這人還算講道理,沒有讓我失望。」
謝蘭胥看見了站在荔知身後的荔慈恩,忽然笑道:
「妹妹。」
荔慈恩往身邊看了看,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我」
「你叫我姐夫,自然是我的妹妹。」謝蘭胥微笑道,「你來瞧瞧,為了讓他能夠說話,我特意沒有拔他的舌頭。」
謝蘭胥撩開帳門,露出躺倒在地上的探子。如果不是他的胸口還在起伏,實在難以想象他還是一個活人。
謝蘭胥笑道:「妹妹,你喜不喜歡姐夫的禮物若是不喜歡這個,我便再捉一個送你。」
荔慈恩能說什麼敢說什麼
「不、不必了,我太喜歡了……」荔慈恩結巴道。
謝蘭胥十分滿足地點了點頭:「那便好。」
於是素有威猛之名的鴉休人,便像一隻活剮了鱗片的鮮血淋淋的魚,失去了所有銳氣,抬在擔架上轉贈給了荔慈恩。
謝蘭胥的偏愛,雖然是向著荔慈恩的,但是源頭是來自荔知。
万俟奢從荔知身邊走過的時候,悄悄對她說:「你們中原女子,品味都如此獨特嗎」
那倒不是。
只是她個人口味清奇罷了。
半月後,大軍在白沙城外三十里,臨近鳴月塔邊境的地方駐紮了下來。
回報的前哨兵說,燕軍兵臨城下的消息早已傳到城中,城牆上遍布鎧甲和弓箭。城牆上掛著已經風乾的白沙刺史的頭顱。
當天夜裡,白沙城內的鴉休王部召開緊急軍議。
「領兵的是那個斬下万俟傳敏腦袋的謝蘭胥」坐在軍議桌的上首是將軍術耳,他冷笑道,「我可不是那個相信親緣的傻瓜。謝蘭胥來了白沙城,就註定有來無回!」
「據探子回報,此次大燕出動了二十五萬人左右,除去輜重部隊,最多也不過二十二萬人。」下手方一名大鬍子說。
術耳不以為意道:「諸位不必擔心,雖然對方人比我們多,但我們只要死守白沙城,他們就拿我們沒有辦法。」
雖然如此,軍議桌上的貴族們臉色依然凝重。
他們並非一無所知的大頭兵,現今正是秋收之前的最後一段日子,城中糧食緊張,一旦燕軍圍城,現有存糧完全不足以支撐鴉休士兵的開支——即便他們在燕軍來之前,已經劫掠了周邊村鎮的糧倉,但要滿足城中守軍所需,還相差甚遠。
城中那些兩腳羊們,哪裡曉得他們鴉休王部才是尊貴的天道正統到時候吃不起飯,裡外一鬧,他們還有多少勝算
「王部可有指示」有人一臉擔心。
「死守白沙城。」術耳說,「守住白沙城,我們就有了通向中原的關卡。若是能夠斬獲謝蘭胥的頭顱,那就更好了。」
鴉休王部的王后是翼國皇室,万俟傳敏已出嫁的妹妹。
趁大燕皇帝病弱的時候,攻佔白沙城也是她的主意。
若是能殺死謝蘭胥,定然會受到王部的重賞。
「若是運氣好的話,燕軍根本沒有機會對我們開戰。因為我們王部的刺客,已經成功混入謝蘭胥的軍營。」術耳胸有成竹,「過了今晚,我們的勇士一定能帶著謝蘭胥的頭顱返回!」
軍議桌上的鴉休貴族們初次聽聞這個消息,眾人神情振奮,大喜過望。
夜色越來越濃。
白沙城上火光明亮,鴉休士兵們神情緊張,全神貫注。
同一時間,一個穿著大燕軍隊制式鎧甲的身影,帶著主將術耳的期待,趁著人多眼雜,偷偷潛入了燕軍的主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