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秘境

在天山上的這幾日，胡七過得很是快活。

胡七住進她過去的住所，屋子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屋子裡的布局也未曾有過變動，一桌一椅都擺在原來的位置上。就連她臨了半張的字帖，也靜靜地躺在桌上，三百年過去，紙張已經泛黃，上面的墨痕卻濕亮。

櫥櫃里的衣物也被悉數擺放整齊，她隨意翻動一番，裡面有幾件衣裙，幾件練功服，都被精心熨燙過。

這間屋子，顯然是有人在定期打掃。

在胡七住下的當晚，書度就攜著大師兄來詢問那日她遇刺的事。

她將事情全盤托出，中途說到上方吟救了她一命，且在她的逼問下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時，書度和大師兄的神情都有些怪異。她當時並未多想，畢竟她失憶了，在她忘記的那1500多年裡，認識的人，發生的事肯定多了去了。

上方吟大抵是千千萬萬認識她的人當中的一個。

待到大師兄和書度走後，她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細細琢磨一番，方才發覺有些不對。

如果上方吟所言非虛，他倆從前就認識，那他為何要假裝與自己是初次相見。

那時，他看似好意將她撿回去，實則讓她欠了一個人情。隨後便借著景天訂婚宴的由頭，將她喚作未婚妻，在禮宴上挫了景天的銳氣。

後來她去盜取清明玉被他發現，他明知道爬上他床榻的狐狸就是她，卻還特地在她面前揶揄一番。

最重要的是，如果上方吟真是東海二皇子，為何她感知不到他的龍氣，為何她的法術對他毫無作用。

細思極恐，胡七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這人絕對是對她別有用心，無論她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一個圈套，自己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隨即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上方吟是個心機男，以後再遇上必要好好提防。

往後幾日，胡七一邊等著師傅歸來，一邊便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幾個師兄也輪番上門，同她敘些往事。師兄們講得生動，可對她而言，這些事情猶如發生在上輩子，她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但她還是將往事一一記下，順道摸清楚了幾位師兄脾性。

大師兄天冬為人穩重，拜在東極老仙座下時已有萬歲，是東極老仙座下修為最盛的弟子，在妙嚴宮內是長兄般的存在。據說她當年，是最怕他的。

二師兄許儒學識淵博，題詩作畫手到擒來。但他看似斯文，胡七卻覺得他城府頗深，只要他細眼一眯，就准在盤算些什麼。

三師兄與四師兄是一對孿生子，是西海海帝的兩位皇子，古靈精怪，平日里最愛捉弄人。兩人平時形影不離，閑暇時就去花園裡照顧仙花靈草。

五師兄子奕是個寬厚老實的人，為人粗獷，卻又心思細膩，燒得一手好菜肴。也聞得他力大如牛，隨隨便便就可把一根千年巨樹連根拔起。

胡七掰著手指頭，仔細數了數。

她記得她是有六個師兄來著，怎麼現在只有五個。

記憶里時常出現的眼下有一顆淚痣的師兄，怎麼在山上沒有見著？

她隨意揪來幾個師兄盤問，他們卻無一不是支支吾吾的含糊過去。只說是她的六師兄有差事在身，等他回來還有些時日。

常青，常青。

胡七將這名字念叨了幾回，心中隱隱的生出好奇。

除了吃飯睡覺同師兄們敘舊，胡七就在妙嚴宮裡閑逛。日日如此，她早就把妙嚴宮逛了個遍，覺得索然無味，決心給自己找點樂子。

那日中午，她酒足飯飽之後，獨自一人在宮內散步消食，走著走著就到了東極老仙的住所。她本想趁東極老仙不在，悄悄進去看看。

她心想既然花園裡都栽著那麼多奇花異草，東極老仙的住所里應該也有不少寶貝，她不偷不搶，只想開開眼。

她本想從大門直接進入，可一隻手剛貼上大門，又不自覺地心虛起來。

於是她東張西望一番，沿著寢宮的牆根鬼鬼祟祟地走著，想找一個後門。

她走了許久，後門沒發現，但是有一塊牆磚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牆磚與其他的磚塊並無不同，但別的磚塊或是陳舊，或是斑駁。唯有這塊磚，光潔如新。

她伸手戳了一下，觸到牆磚的那一刻，手指猶如觸電一般酥麻，隨即一股強大的力量撲面而來把她整個人彈開。

好強的結界！

胡七轉了轉眼珠子，隨口捻了破結界的幾個訣，結界不破。

她絞盡腦汁，想出自己知道的所有的咒訣，挨個試了一遍，結界依舊。

無奈下，她只好盤腿坐下，手中掐訣，背起了經文。

正當她背到清凈經中的那一句「大道無形」時，「刺啦」一聲，那牆磚竟有些鬆動。沒過幾秒，胡七正對的那面牆壁緩緩裂開，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遠遠地能聽見洞里傳來的潺潺水聲。

胡七心裡是又驚又喜，過往老雀兒為了防她偷酒吃，就在酒罈子上施結界。她也是嘗試盡了各種法子，最後靠著掐訣背經，將結界給破了。但上次她的運氣沒那麼好，她整整背了一天一夜，才碰上正確的那一句。

瞧這深不見底的洞，她不由得興奮起來，許久沒探險了，這麼刺激的事還是三百年來頭一回。

她趕忙鑽進洞里，只見她剛進洞，身後的牆壁又自動合上了。

沒了光源，胡七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只好喚出一團火苗頂在指尖。

腳下是一級級向下蜿蜒的石階，胡七就著微弱的火光，循著水聲一步步地往下走。

她走了一會兒，水聲漸近，有煙塵般的水汽打在臉上。

直到走完最後一級石階，胡七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地下平台，且平台的一端竟有一道直瀉而下的瀑布！

這種奇觀，胡七是第一次見到。

她抬頭看去，瀑布像是從天端飛瀉而下，讓她看不清源頭，瀑布下的地面被挖出一個凹槽，將瀑水引流到更深的地方。

胡七看呆了，不禁嘆道，東極老仙是真神仙！這麼一道瀑布竟被他搬到地下來了！

胡七小心地走向瀑布，不顧細碎的水滴扑打在她臉上。她又湊近了些，瀑布的另一邊有微弱的光線，隱約間能看見大片的綠色。

她試探的把手伸進瀑水裡，涼意瞬時傳遍四體百骸。

她正想把手再伸出些，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瀑布的另一端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吸了過去。

她被拉入瀑布中，冷得徹骨的瀑水將她瞬間澆透，寒意傳遍全身，遊走至五臟六腑。這水流好像有生命似的，緊緊地把她裹住，似是在有意清潔她。但這瀑水不僅僅是在清洗她的軀體，更像是在漂洗她的魂魄。恍惚間有一道氣流鑽入她的額間，在她的腦中翻湧，飛走時帶走了些濁氣。

耳目澄亮，靈台清明。

迷霧遣散，往事如煙雲般浮現。

胡七屏氣凝神走出瀑布，頓時天地開闊，柳暗花明。

大片的綠草地上，香霧迷濛，騰雲掩擁。

她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景色，神色獃滯，「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

她木訥地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身子止不住的冷顫。

她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