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破真身
胡七再醒來時，發覺自己被一身皮襖長袍裹住，斜倚在冰天雪地中的一塊巨石上。
她周圍被施下一個圓形的結界，頭頂上飄下晶瑩的雪花，被結界擋開，怎麼也落不到她身上。
她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只要微微一動，全身的肌肉都脹痛無比。
「別動。」
一個清冷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
上方吟走到她身側緩緩蹲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幫她拉緊了袍子。
「沒見過你這麼笨的狐狸。」
男人的嗓音沙啞，隱隱地帶著責備的意味。
胡七瞪眼想反駁，卻發現喉嚨里發不出半點聲音，哼哼唧唧半天，吐出幾個含糊的音節。
上方吟幫她拉好衣服后，並沒有立刻站起，而是盤腿坐她身旁，用一雙眼睛注視著她。
胡七抬眼，與男人目光相接。上方吟那雙漆黑髮亮的眸子好似有瀲灧的水光，將她的影子倒映其中。她在他的眼中看見自己毫無血色的肌膚，結著血痂的傷口，皸裂的嘴唇。
男人眸光一動，睫毛輕顫了兩下，道：「這就是你化成人形時的模樣嗎？」
胡七眉頭一蹙，眼神慌亂。
她這是被認出來了嗎？
上方吟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嘴角微微上揚道：「我不像你這麼傻。」
他說著，伸出一隻手握住長袍下胡七的右手，溫熱的內力從他的掌內源源不斷地輸進胡七的身體里。
身體上的疼痛減輕了幾分，彷彿斷裂的筋骨正在快速地癒合，又似有甘露滋潤過唇舌。胡七舔了舔唇，微微張口輕舒一口氣，那口氣在寒風中化作一道白霧，又在空氣中快速消散。
「你被自己的法術反噬，經脈斷裂，氣血鬱積，不僅嗓子壞了，還斷了一隻胳膊。我現在只能暫時幫你緩解痛苦，想要完全恢復還有些時日。對了，要委屈你做幾天的小啞巴。」
上方吟說罷，便鬆開胡七的手，與她並肩坐著。
被輸完內力，胡七感覺全身都舒服了許多。她瞥眼去看上方吟，卻發現上方吟的脖子上落下一片紅得發黑的傷口。
她剛剛只顧著看上方吟的眼睛，全然沒注意到他脖子上有這樣一道駭人的傷，那傷口上長出密密麻麻的血泡，看得她心驚膽戰。
上方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望向天空的眼睛微微眯起，轉頭朝著胡七道：「你在幻境里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何反應如此之大？我剛剛走近你，你就朝我丟了一團火苗，害得我現在……毀了容。」
這傷是她的至陽真火所致？
至陽真火借太陽之力，可灼萬物，他是如何受得了這灼心之痛的。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上方吟脖子上的傷，自責地耷拉下腦袋，眼裡盈出一泡淚水。
她本想報恩來著，誰知想到報恩途中，又害得自己的恩人毀了容，這可怎麼是好。
胡七正愁著，忽然想起懷裡還揣著一顆她以命相博得來的玉靈芝，於是著急忙慌地掏出來塞進上方吟的手裡。
她想說話，但嗓子依然失聲，只好用手指在雪地里寫下——給你。
上方吟看著雪地里歪歪扭扭的兩個字，輕輕握緊了手裡的玉靈芝，眼睛彎成月牙，笑意溫柔。
「怎麼，你讓我毀了容，現在用一顆玉靈芝就想把我打發了？」
玉靈芝還不夠嗎？這可是她拼了命才弄來的。
胡七急了，又匆匆在雪地里寫下——你想要什麼。
「你——」
男人脫口而出一個字，讓胡七愣了半晌。她猛地抬眼看向上方吟，這男人笑意正濃，一臉的不懷好意。
「的狐狸皮。」
婆娑的眼淚瞬間倒流回眼睛里，胡七不可置信地眨巴兩下，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用手抹掉雪地里的字跡，在雪地上劃上一個大大的叉。
她知道自己的皮毛柔軟保暖，摸起來手感極好。在天山上時，師兄們最是喜歡盤她，幾人上下其手，把她一身赤紅的狐狸毛盤得油光水滑。
她還以為上方吟是個處境凄慘的老實人，竟沒想到是沖著自己的皮毛來的。
上方吟見她當了真，趕緊笑著解釋：「我開玩笑的。不過……」
他頓了頓，收斂了笑意，一雙眼睛盯著胡七，一本正經地問道：「這傷疤這樣丑，以後肯定是沒人願意嫁給我了，你真的不打算以身相許嗎？」
胡七看著他那一雙亮晶晶的黑眸，眼底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涌動。這雙眼睛盯得她的心跳一陣加快，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耳根子紅得要滴出血。
好奇怪的感覺。
她覺得有些不自在，訕訕躲開上方吟的目光。
眼珠子一轉，腦袋裡卻不由得認真盤算起來。
這上方吟救了她兩次，還被她毀了容，她理應好好報答他一番。可她現在除了玉靈芝，確實無以為報。雖說這上方吟確實長得不賴，武藝也算高強。
可她只是想報恩，並未打算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搭進去。
上方吟看她苦思冥想的樣子著實可愛，「撲哧」笑出聲來。
「你慢慢考慮，不用著急做決定。」
胡七低頭沉思片刻，又在雪地里寫下——我的名字，你不知道。
她的意思是，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就敢讓她以身相許了。
上方吟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隻手托住下巴，淺笑道：「你現在告訴我，我便知道了。」
既然自己的人形都已經被上方吟看到，自己的名字倒也不必隱藏。
胡七想著，在雪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胡七。
「名字倒是簡單。」上方吟頓了頓，「那你有家嗎？家又在哪裡？」
胡七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妙嚴宮的方向，思考幾秒后，還是搖了搖頭。
她不能告訴上方吟自己是東極老仙的弟子，她本來私自跑下山就免不了責罰。若是告訴上方吟自己的身份，保不齊上方吟會直接把自己送回山上，到那時候可就不是挨頓罵那麼簡單了。
上方吟若有所思，彷彿知道她有所隱瞞。
但他並未再追問下去，一揮衣袖，結界退去。
沒了結界，寒風呼嘯，漫天飛雪洋洋洒洒地飄落。
幾片雪花落在胡七的臉上，化成冰涼的水滴。
男人傾身用一隻手環住她，在她耳畔沉聲道：「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