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心頭萬般駭然,旗杆也將即砸落。
千鈞一髮之際,施霓頭腦暈沉地驚呼出聲,可意料中的悶砸疼痛卻並未傳來,只有手腕被人強勢一握,感覺強烈分明。
對方用力極大,她整個人步履漂浮片刻,而後身體一轉,輕鬆便被其護摟進懷裡。
當下,施霓腦袋嗡嗡依舊懵愣,只察覺他這把摟得很實,掌心親挨著她的膚,絲毫沒避就男女之嫌。
和那夜對她的強勢,是一樣的。
「傷沒傷到?」
熟悉的低沉音色傳進耳里,叫施霓再次確認,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那日在寒池霸著她身的山匪,就是大梁此番派遣匯嵇,來護送西涼貢禮進京的主帥將軍。
而因陰錯陽差,他將她錯認成了服侍她的女子,這實在太……荒謬了!
「嚇到了嗎?荊善怎麼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他人呢?」
霍厭理所應當認為荊善接到了人,他抬手輕拍兩下她的背,作以安撫,語氣也很輕。
可施霓在他掌心的灼燙下根本難以放鬆,甚至背脊不由僵直更緊。
她不敢動更不敢言,如果可以,當下她只想遮著臉原地遁形,從此處溜逃。
「怎麼不說話?」
遲遲得不到回應的霍厭,擔憂她是否真的受傷扭到腳,垂目仔細視下,又看她面上未顯傷痛之感,這才放了心。
不過,她總是躲閃目光不敢看他,神態也嬌怯,見狀,霍厭輕輕勾了下唇,只當她是還不適應在自己身邊。
他抬手捏抬起她的下巴,想叫她和自己對視,於是施霓顫巍巍地被迫仰頭,眸光閃著些未知情緒的膽怯晶光。
猶猶豫豫過後,她終是艱難喚了出來。
「將,將軍……」
這軟潺潺的一聲把霍厭喊得莫名心情舒快,指肚摩挲過的嫩膚,也隨之出現了一小片沙紅。
他根本沒用力,是她嬌得太過。
霍厭眸色沉濃,心頭微酥,又忍不住低下頭去與她相挨更近,接著語氣也逗弄。
「叫我這般好等,你自己說,該不該罰?」
這帶著幾分寵溺的語氣,分明是對情人的呢喃,施霓心頭複雜難當,原來他還不知,可他馬上就會知曉真相。
一個是敗國進獻來美人貢禮,一個是路上負責護送的大梁主帥,如此微妙的身份關係,加之那樣不合時宜的初遇,換作是她,恐怕也會認為其中有人為陰謀。
施霓在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甚至設想過,他若得知真相,許會勃然大怒,然後便直接以包藏禍心為由,抽劍取了她的性命。
思及此,她懼怕更甚,於是下意識畏縮在他懷裡,逃避喪氣般一動不敢動。
霍厭倒是摟得享受,輕言道:「好了,又不是真的打算罰你,怕什麼。」
說完,又搖嘆地蹭了下她的鼻尖,笑她膽小,實際心裡卻無比受用她的貼近。
他本是征戮沙場,殺伐果決的糙野武人,靠著刃鋒染血,槍戟弒魂,令對戰敵將聞風喪膽,他亦因此而獲閻羅將軍這般煞氣名號。
可這樣的戰神梟雄,心頭所好不是威風乾練的巾幗女將,反而偏愛這般手無縛雞之力,嬌嫵且憐人的纖弱美人。
霍厭有些不恥承認,他一共只見過人家兩面,可每次他都會輕易被她怯怯的眼神勾釣著,連帶身心一齊升騰出一股不一般的征服欲。
那瞬間,他是心甘屈膝,成她裙下之臣的。
「將軍,你,你可知曉我姓名……」
被他身上的寒光鐵甲硌到,施霓也因此清醒了幾分,她一口氣憋悶著提到嗓口,隨後主動艱難問道。
當下她心中想的是,若能立刻被他懲責,或許心裡還會好受痛快些,總好過如今這樣,被他抱著護著,心頭卻煎熬得要命。
他的這般溫情,原本就不會給予一西涼女。
聞言,霍厭並未猶豫地坦言開口:「好像不曾問過。不過名字只是一虛稱而已,我認定的是你這個人,不管你叫什麼,以後,你都是我的。」
「……」
聽他這般附耳言語,施霓只覺背冒冷汗,事情發展似乎越來越不受控。
於是,施霓硬著頭皮,只得委婉提點:「可有時候……一個人的名字身份,宗族地位,從出生開始便已註定,而且它所束縛的困囿也在方方面面,並不能輕易逾矩的。」
聞言,霍厭定睛看過來,不以為意地罕見笑了笑,「怎麼,是不是你們村落規矩多,你家裡人不願意你跟我走?你放心,錢財銀兩不是問題,其他也都可商議。而且,我確實心悅於你,跟我回京,我疼你。」
這直白的話叫施霓一瞬愣住,心頭更是閃過些許難以言說的複雜。
誠然,拋去他敵軍將領的身份,公正言說,霍厭此人英厲威猛,驍勇無雙,算是絕對的強者,能得這樣的人物親口言諾,對施霓這般命如浮萍的可憐女子來說,怎能沒有動容。
可她沒那麼好的命,作為敗國降禮,除了大梁皇族,天潢貴胄,誰還敢要她?
思及此,施霓終是泄了氣,沒精力繼續這般虛以委蛇,於是嘆息著艱難開口。
「將軍,其實我……」
她話未說完,遠處突然走來一隊巡邏兵士,霍厭反應迅速,在他們臨近之際,抱著她錯身避過,沒叫懷中人落入別人的眼。
隨軍帶一女子回京本是破例,霍厭心知此事不宜再高調宣揚。
而施霓更是緊張,在來人之際,幾乎是下意識悶進他懷裡躲避。
她不知巡邏隊伍走沒走遠,所以一直保持動作不敢亂動,直至半響,霍厭在她頭頂語氣正經,又似含著幾分笑意地開口道。
「等一會兒進了帳,由著你抱就是,現在還在外面,難免人多眼雜,如此纏膩,不合規矩。」
纏膩……他的不當措辭叫施霓不由紅了臉頰,她慌忙往後退開一步,眼神有些無辜。
「我,我沒有……」
霍厭順勢將人鬆開,不予她計較,之後抬手示意了下她身後的主帥營帳,又道:「大軍還要在此處休整兩日,營中也沒有多餘合適的帳篷,這兩天,你且隨我同住。」
說完,他眼神也不自在了下,不過又很快恢復鎮定。
他看向她,連帶目光都是霸道的。
施霓承不住了,當下恍然著抬眼,就看到霍厭身後,迎面正走來兩位將官。
見狀,她不由屏息定睛,緊張得心跳驟鼓,因為他們其中一位施霓明確認得,那是駐守軍營與她常打照面的蒙校尉,蒙琤。
很快,蒙琤也迎面看到了她,他當即蹙了下眉,目光逡巡於她與霍厭之間,眼神複雜了許多。
「將軍!」
霍厭思緒出神,聞言后才有所察地蹙眉回頭,他下意識眼神戒備,同時把施霓擋在身後。
抬眼,見來人是荊善和蒙琤,這才松下防備,這兩位都是他的心腹屬下,不必遮掩。
可沒想到,蒙琤走近后直接將目光定在施霓身上,霍厭有些莫名不悅,正要開口,就見蒙琤先一步抱拳認錯。
「這種小事還要叨擾將軍,實在是末將處理不當,末將願意領罪。」
霍厭眯了下眸,不明他所舉為何。
而蒙琤卻弓著身,頓了頓接著又說,「方才我已去演練場了解了事情大概,知曉此番的確是美人受了委屈,現美人的貼身婢女阿降已被安全送回,馮大人也認了錯,事情算得妥善處理。」
「你喊她什麼?」
霍厭聽完蒙琤的言述,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去,他沒有回身去看施霓,只淡著一雙漆黑的瞳眸,目光凜凜地質問蒙琤。
而蒙琤顯然還不明眼下情況,聞言毫不避諱地恭聲道:「施姑娘是西涼敬獻進宮的,可畢竟還未正式侍主,也未得御賜封號,故而暫喚美人,應當合乎規制。」
侍主……
方才艱難克制住的怒意,在聞聽這兩字后,終是壓抑不住地爆戾而出,他眼底喧騰著濃濃淬火,周身卻寒意逼人。
他轉身去看施霓,眸中再無疼憐,只余被欺騙后的惱怒和不恥。
當著他兩位屬下,他沉吟半響到底什麼都沒說,隻眼神緊盯著她,眸光鋒銳如刀,刺得她體無完膚,受盡鞭撻。
「蒙琤,你退下,荊善隨我進帳!」
「……是!」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將軍為何突然變了臉色。
他們不敢多問,聞言便趕緊照做。
蒙琤離開,荊善則抬步跟上,只是剛走兩步,就見將軍粗魯地一把拉過施姑娘的手腕,毫無憐惜地直接將人拖拽著一同進了帳。
此狀,看得荊善一頭霧水,將軍雖是舞刀弄槍的軍將,可也從不會對女子這般無禮,難不成是因對方為西涼女,所以才會本能地對其不喜?
可除去身份這一點,施姑娘容貌昳麗,驚為天人,怎麼看都是招人喜歡的,而且聽蒙校尉所言,其性格溫和柔婉,來營數日也是本本分分。
既如此,將軍向來公正,縱然心裡不喜,也該對人家明面上和善些才是啊。
帳中只他們三個,霍厭不說話,他們也不敢開口,於是空氣沉寂,氣氛異常弔詭。
半響,霍厭啟齒:「荊善,你可認得她?」
荊善一頭霧水地如實回:「以前不識,今日見過才知其身份。」
「那日我舊疾複發,你說要找一女子來寒池伺候,是與不是?」
荊善更懵了,不知將軍為何忽的提起舊事。
他恭敬回話:「屬下是有此提議,不過當時將軍已明言拒絕,屬下自不敢有絲毫違逆。」
不敢違逆……
話音落下,霍厭久久沉默。
直至半響過去,他才喑啞著嗓子叱道:「滾出去。」
荊善看了施霓一眼,懵愣地退下。
施霓想了想,又等了等,見他再無後話,便覺方才那個「滾」應當也有她的份。
於是她屈膝施了一禮,想要擺脫煎熬,快些離開。
只是剛一轉身,身後凜銳的話鋒便刺耳傳來。
「美人好手段,如今還未進上京,便迫不及在路上耍這麼多花花心腸,當真是為了母國費盡心思。」
他凌厲嗤笑,嘲諷繼續:「不過姑娘犧牲亦不小,那夜在寒池,姑娘衣不遮體,渾身上上下下幾乎都被在下摸了個遍,當真膚如凝脂,潤嫩如玉,我們相貼那麼久,不知姑娘事後可會回味幾分?」
施霓慍紅著臉,直搖著頭否認:「將軍,我真的沒有……」
「夠了!不許你叫我!」霍厭冷聲打斷。
沒了故作輕鬆的譏嘲,霍厭掩飾不住,眼底幾分真實情緒浮現,他眸色深深,夾帶著被欺騙后的受傷頹然。
他自當滿腔真意,可那女子卻是用心險惡,故意接近,只為挑撥大梁君臣關係。
把他的真心,當草芥般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