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裡還有什麼人?
當梁瑋一行來到濟州府衙的時候,濟州府尹宋黎正與一干幕僚唾沫橫飛的理論不下。
一聽說梁中書的公子來了,宋黎大吃一驚說:「多半是生辰綱的事!」忙不迭的傳令升廳。
來到廳上,只見一個手握摺扇的公子哥,冷著臉坐在客首。
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握著一柄金蘸斧,好似一尊門神似的,杵在梁瑋身後。
「衙內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心裡有鬼的宋黎,姿態放得很低。
梁瑋皮笑肉不笑地說:「宋知府,濟州府好太平!」
宋黎臉頰一紅,乾笑了一聲。
僕役早已奉上茶來。
梁瑋逼視著宋黎:「宋知府,生辰綱被劫一案,可有著落了?」
宋黎神情一肅:「衙內寬心,宋某早已布置下去了!」朝下首喝問:「三都緝捕使臣何濤來了嗎?」
廳下一人應聲而出,正是何濤。
梁瑋自顧自的左手端起了茶,右手捏起了碗蓋,輕輕地吹了吹。
宋黎喝問:「黃泥岡上生辰綱被劫一案,有頭緒了么?」
何濤瞥了一眼梁大衙內,只見梁大衙內左手托著茶碗靠近了嘴唇邊沿。
何濤慌忙回答:「啟稟相公,屬下這些天不眠不休,親率眼明手快的公差在黃泥岡一帶往來緝捕,無奈那伙強賊實在是太狡猾了......」
宋黎不等何濤說完,厲聲喝道:「胡說!是那強賊太狡猾了,還是你不肯用心?我自進士出身,歷任到這一郡諸侯,非同容易。你個緝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禍及於我!來人!給這廝臉頰上刻上『迭配......州』字樣!若還拿不住強賊,先把你這廝迭配遠惡軍州雁飛不到去處!」
何濤急道:「相公......」
兩個手疾眼快的公差一邊一個架住何濤。
「相公再給屬下一段時間,屬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那伙挨天殺的強賊抓回來!」
「何觀察,得罪了......」文筆匠王志輕飄飄地說著話,神定氣閑的取出那一枚枚小巧精緻的工具。
眼瞅著王志陰沉沉的面孔,何濤頓覺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了。
過去,何濤什麼時候把王志這個耍耍嘴皮子的酸臭文人放在眼裡?
如今,王志的面色依舊那麼白凈,身軀依舊那麼文弱,但在何濤看來,卻比陰曹地府的催命判官還要瘮人。
「這些丘八,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賤骨頭!」宋黎啐罵了一句,目光轉向梁瑋。
那意思很明顯,本官都動真格的了,總能交代過去了吧?
「打發這樣的花花太歲,還不手到擒來?」
宋黎心裡說著,琢磨著晚上陪著梁瑋去濟州府最出名的翠紅樓去聽聽小曲,拉近拉近關係。
據說翠紅樓這兩日新來了一個當紅姑娘,叫做什麼李淼淼,是東京那李師師的什麼師妹,不但生得十分標緻,最難得的是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想這梁衙內必定也是個風流人物,肯定也好這一口。
一想起剛才眾人理論不下的間隙,屬官幕僚們唾沫橫飛說起那李淼淼的種種妙處,宋黎頓覺陣陣發熱。
正當宋黎滿腦子污穢的時候,王志那捏著針的蘭花指也朝何濤逼近。
絕望至極的何濤,看了看府尹相公那因為激怒而有些紅漲的面孔,暗暗哀嘆一聲,看來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
看完府尹相公,何濤又瞥了一眼梁瑋。
梁瑋正悠然地端著茶碗,嘶溜著喝茶,顯然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慘劇」渾不關心。
何濤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承受這份比死還要難受的屈辱。
心情劇烈起伏之下,何濤的身子微微顫動起來,但他卻拚命抑制著,他不想讓別人認為他怯懦。
「慢著!」
正當王志的針尖幾乎已經刺破了何濤臉頰上的皮膚,何濤已徹底認命之際,梁瑋淡淡的喝止了這一切。
正滿腦子萎靡思想的宋黎,詫異地望著梁瑋。
正要一展勾勒塗鴉所長的王志,緊張地望著梁瑋。
正萬念俱灰徹底認命的何濤,希冀地望著梁瑋。
正滿懷心思看好戲的眾人們,神態各異地望著梁瑋。
眾目睽睽的梁瑋,從容地放下茶碗,徐徐走到了何濤身前。
何濤顯得很溫順,想要張口說些什麼,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唯恐自己一句話說的不對,甚至一個字表達的不妥,惹惱了眼前這位公子爺,那可就又重新跌落深淵了。
何濤的臉上,何濤的瞳孔中,滿是乞求。
梁瑋緩緩地伸出右手,手指所向,卻是王志停滯在半空中的那隻捏著針的手。
宋黎便秘似的看了一眼梁瑋,這位梁衙內,竟有這種癖好?
王志愣神之間秒懂的樣子,顯得有些為難,難得的才藝展示機會,就這樣沒了?
要是這位衙內技高一籌,以後府衙的同僚們會不會嘲笑我?專業的竟然比不上人家業餘的?
要是這位衙內水平拉跨,等會需要我救場的時候,我要怎麼掌握好分寸?萬一表現的太顯眼,梁衙內一個小肚雞腸給我穿小鞋可怎麼辦?
王志眉頭緊鎖,卻仍然老老實實地把針遞了上去。
至於何濤,先是驚駭,這梁衙內怎麼看怎麼不靠譜,鬼知道等會自己這張威猛的臉頰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但隨後,何濤的嘴角竟然泛起一絲酸澀的笑容。
奶奶的,是禍躲不過,誰戳不是戳!被梁衙內戳,總強過被王志這個狗東西戳!回頭,老子跟人吹牛的時候,也能吹得出去!
何濤如是安慰著。
正當梁瑋的右手將要與王志遞上來的手相遇的時候,梁瑋卻輕輕一推,將王志遞上來的手推到了一旁,右手繼續朝上探了過去。
王志愣了愣,一隻手懸在了半空。
宋黎等人也都怔了怔,這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何濤還在想著又出了什麼變故呢,卻覺得一隻細膩的手捏著自己的耳朵。
還沒等何濤想明白怎麼回事,梁瑋的右手又已換到了何濤的另一隻耳朵上。
「可惜了!」梁瑋嘆了口氣。
看著深不可測的梁衙內,從宋黎到王志,從何濤到一干府衙眾人,甚至隨梁瑋而來的索超等一干大名府官兵,頓時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家裡還有什麼人?」收回右手的梁瑋,神情不定地望著何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