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剛開門，他只準備了三種酒。

淡啤酒和黑啤酒都是以大麥和啤酒花為原材料釀製，沒有蒸餾過，度數不高。

其中釀製黑啤酒的大麥是炒過的，所以黑啤酒天然帶著煙熏味和焦香，喜歡的人很喜歡，甚至要上癮。

啤酒的口感清爽，如山風吹過山崗，有一種站在曠野享受大自然的舒爽，甜米酒卻不一樣。

甜米酒的度數更低，且酒液是渾濁的半透明乳白，口感溫和甘甜，就算是不喝酒的人都能接受這種恰到好處的酒精飲料。

一杯淡啤酒，一杯黑啤酒。

「砰。」寶石酒杯被輕輕放在櫃檯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落在黃琥珀色的杯子上，有種『吃不起』的奢侈感。

百事達冒出點受寵若驚的念頭，他雙手接過杯子：「謝謝。」

「嗯？」嘗了一口的百事達露出了驚艷的表情。

喝慣了工業酒的味蕾像是迎接春雨的乾涸土地，每一個細胞都發出了歡喜的尖叫，讓人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太、太好喝了！」

「也還行吧，」旁邊的武師傅彆扭地送回喝完的杯子，「再來一杯。」

「來一杯黑啤酒。」

酒的香味實在太純正，勾得腸中酒蟲翻滾，一個留著辮子的中年男人走進來。他臉上有一道蜈蚣一樣的疤痕，衣服板正，腰板板正，走路帶著特別韻律，像是受過訓練的職業軍人。

店長看著他，視線掃過那長長的辮子。

看到他，百事達立刻站起來，讓出櫃檯前的好位置。

這又是一個他這樣的街頭小人物惹不起的，傳說曾經是職業軍人，後來當過雇傭兵，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來了星野城。

長辮子男人付款后，店長端上黑啤酒，淡淡焦香味隨著泡沫裂開四溢。

「這……好像是糧食酒？」

長辮子男人有些遲疑，這杯酒的口感和人造酒完全不一樣，那種天然的麥香味和酒液中微妙的甘爽是人造酒無法比擬的。

天然酒？已經連著喝了三杯的武師傅扭過頭：「你也這麼認為？我還以為是自己舌頭出了問題。

「難怪喝起來完全不一樣，連香味都不一樣。

「這就是糧食酒。」

百事達沒喝過天然酒，原來這就是天然酒。

可是天然的釀造酒只賣3個信用點一杯？

這也太便宜了！

「喂！給我一桶酒，不，把所有的酒送上來。」酒香不但會吸引酒鬼，還會吸引惡客。

店裡衝進來一個黑塔一樣的機械人，全身黑色甲殼包裹異常魁梧兇惡，他伸出手，一把槍頂在美人店長的額頭上。

店長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

「砰。」

百事達白著臉欲言又止，雙手像是找不到落腳點。這時一個聲響嚇了他一跳，原來是長辮子男人放下酒杯，玻璃杯子在櫃檯上發出輕輕聲響。

而旁邊的武師傅已經握住他的機械手腕，上面機械重疊處亮起一道細微的光。

「你還有很多吧，都拿出來。」機械人熟練地一提槍口，滿是威脅，並且露出一口尖銳的鯊魚牙。

店長卻緩緩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憐憫的笑。

「你這個……！」話說到一半，機械人定住，他的眼睛往上翻，幾行紅色的血緩緩從他頭頂滑落。

「不好意思，打擾了。」又細又長帶著倒鉤的手指死死扎入機械人堅硬的金屬腦袋，輕輕鬆鬆將他拖出酒館。

機械人拚命掙扎，才走出一步，黑色的刀刃從上至下直接劈開了他，金屬物包裹的內臟被劈成兩半，血液飛濺，將兩側的人濺了滿身。

附近被血濺到的人尖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後退，還摔倒在地上，連滾帶爬離了老遠。殺手卻蹲在那裡發信息。

「喂？老闆嗎？驗貨，打錢。」

穿著粉色荷葉邊小短褲的少女殺手睜著圓圓的貓眼看通訊手錶，直到確定錢到賬。

「謝謝惠顧，老主顧打折喲。」

一切結束，她一手一個拎起半截屍體，隨手丟出走廊外。屍塊在空中飛了一會兒，好久才聽到下面砰砰兩聲落地聲。她不在意地擦去臉上飛濺的血液，還笑著扭頭問裡面的店長：「店長，酒是天然酒嗎？」

櫃檯后的店長抬頭看向她，然後轉頭在酒水牌上添加了幾個字：原料大麥、水、啤酒花，以及原料糯米、水。

「是。」寫完之後他回答了她的問題，是好聽的男聲。

酒客們這才注意到店長臉雖然很美，但骨架比女性要大一點，還有不明顯的喉結。不過這時候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那個『是』吸引走。

所以真的是天然釀造酒？

3個信用點就能喝到的天然酒？

門口的客人都開始蠢動。

「給我十杯，每種各十杯。」少女殺手走進來刷信用點，她細長尖銳的指甲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手指靈活按鍵，滿頭像觸鬚又像臟辮的頭髮快樂地晃著。

店長給她準備了三十杯酒，這些酒擠滿了櫃檯，但就是之前脾氣最不好的武師傅都沒有吭聲。

「好喝好喝。」

店長看到她一頭的臟辮像貓毛一樣炸開，又很快順服起來，嘴裡還發出愉快的呼嚕呼嚕的聲音。她拿起杯子，一仰頭就是一杯，三十杯酒水很快見了底，她打了個飽嗝。

「飽了。」

店長笑了，看她像是看鄰居家的小女孩。他拿出幾粒糖放在櫃檯上：「你還沒吃飯？」

殺手少女睜大圓圓的貓眼看他，手已經悄無聲息摸走糖。

「忘記了，那個傢伙東跑西走，我一直找他顧不上吃飯。」少女殺手隨口抱怨一聲，「店長要請我吃飯嗎？如果你想要殺人，我可以算你半價。」

「不請。」

「哦。明天見。」少女殺手抓著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

「我也來一杯。」少女殺手一走，在門口看了很久的其他人終於忍不住，他們擠進來，把脆弱的木頭大門擠得吱呀亂響。

無人在意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

「給我一杯黑啤酒！」

「我要一杯淡啤酒，不，要十杯，可以外帶嗎？」

「混蛋，不要和我搶，老闆來十杯淡啤酒！」

「該死！誰按我的頭，觸鬚要斷了！」

來遲的人一個個都伸著手，生怕自己喊慢了就沒了。而進來已經喝上酒的人更是大受刺激，再次追加。

現場一度混亂。

「先付款，後上酒，別鬧事，別插隊，不然出去。」店長雙手環胸，等著這些人安靜下來。

「你算什麼東西敢命令……」野性難馴不服管教的星野人下意識就要回懟，但是他們對上了店長的眼睛，這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無邊海洋上一葉小舟，看似平靜無害的大海隨便一個浪頭都能掀翻。

店長就給了他們這種恐怖、平靜又深不可測的感覺，長期生活在危機邊緣的第六感瘋狂發出警報，冷汗不知不覺濕透後背。

「對、對不起店長。」擠在人群中鬧事的人渾身哆嗦，不敢直視他。

「嗯。」店長又笑了，笑得很溫和，「一個個按著順序來。」

頗有眼力價的星野城人乖乖排起隊伍不敢造次，但也就是幾分鐘，酒真的沒了，一滴都沒有了。連一開始沒人買的甜米酒也被一搶而空。

來晚的人趴在櫃檯上，差點掉下眼淚。

對著『嗷嗷待哺可憐巴巴』的酒鬼們，店長攤攤手：「三種酒我各準備了一百份。」

他本來長相挺高冷的，這會兒面對著一次性點了幾杯酒不給後來人機會的酒客也是滿臉無可奈何，倒是添了許多人間煙火氣。

「店長，怎麼稱呼？」半杯酒下去，淡淡的酒精熏烤了理智，酒客們眯著眼享受這個瞬間。

人群中那些排斥的眼神已經少了很多。

不管天然酒廉價賣是為了做廣告還是別有目的，總歸他們是得了實惠。

「我姓楚。」

「楚店長大氣，糧食酒賣這麼便宜，以後也這麼便宜？」已經擠到角落的百事達湊上來。

「暫時是這個價，不排除根據現實情況上下浮動。」

小小酒館里頓時一片歡呼。店長臉上出現了一點笑容，又很快收斂，恢復冷靜的樣子。

「這太便宜了。」長辮子男人說，他質疑一切掉落的餡餅。

「你們值得。」店長說了這四個字，卻又不肯再繼續解釋。

百事達一直盯著他，他覺得店長的表情很奇怪，一開始那種眼神，還有現在這種表情，都寫滿了故事。他忍不住問：「店長是不是見過我？」

店長看向他，點點頭：「我見過你。」見過很多人。

百事達抓抓生滿鱗片的腦門，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和這樣出色的人擦肩而過：「什麼時候？」

「未來。」

「未來？」百事達愣了，他並沒有信，還以為店長在和他開玩笑，笑道，「未來的我怎麼樣？」

「你炸了一個外星機甲。」店長又回答。

「那真是不錯。」百事達完全確定了，店長就是在開玩笑，「那後來呢？」

後來？

店長回想那個畫面，一個血肉之軀，抱著來襲的外星機甲引爆體內植入的炸彈，身化為光，之後又有什麼未來？

年輕的生命義無反顧，如投火的飛蛾。

店長喉結滾動，似乎有許多話，但他只是拿出一個銀酒壺仰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