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換了
第137章
章北庭從宅子出來后,直接坐宋家的馬車回了家。
推開虛掩的家門,他一眼便看到坐在院子里做針線活的宋宴卿跟何嬸子,兩人中間是小糰子的搖籃。
午後整個巷子都很安靜,宋宴卿聽到大門處傳來的吱呀聲響,抬頭見是自家相公,笑容立即出現在臉上,隨即起身道:「回來了。」
「嗯。」章北庭點了點頭,跟宋宴卿對視了一眼,才看向旁邊的搖籃,「小糰子睡著了?」
「剛吃完羊奶睡下。」宋宴卿道。
何嬸子在章北庭進門時便開始收拾東西,這時抱著裝針線活的籃子跟著起身,「我家灶上還燉著東西,就不多待了。」
「今天麻煩嬸子了,」章北庭笑著在旁邊桌子上挑了些吃的遞給何嬸子,「帶些零嘴回去給磊磊吃。」
「不用不用,」何嬸子連忙抱著籃子往外走,「已經吃過不少了。」
她今天在這邊就陪宋宴卿說說話,以及孩子哭鬧的時候搭把手,但章家有的瓜果零嘴,上午食肆送來的點心吃食,宋宴卿全都堆桌子上,讓磊磊吃了一上午,中午過去她家吃飯的時候還帶了不少過去,她哪裡還好意思再拿。
章北庭看她逃也似的出了院子,還將大門也帶上,無奈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食肆送來的東西,明顯是宋宴卿給何嬸子跟磊磊準備的,他們夫夫二人吃不了這麼多,只能晚點再送隔壁去。
宋宴卿看相公放下東西,便將手中的茶杯遞過去,「累著了吧?」
「還好。」章北庭搖頭,喝了口水問,「家裡有吃的沒?」
宋宴卿聞言睜大了眼,愣了一下才道:「有,夥計送了些涼麵過來,在廚房裡放著。」
說完他便轉身去了廚房,腳步飛快,嘴裡還小聲嘀咕著什麼。
章北庭笑著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廚房裡,才在搖籃旁邊坐下。
搖籃里的小糰子睡得安穩,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小嘴巴時不時動一下,很是可愛。
章北庭不自覺伸出手,快要碰到小糰子臉的時候,想到什麼,又縮了回來,在袖子上嗅了嗅,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嫌棄,想要碰一碰小糰子的想法也遺憾地作罷。
片刻后,宋宴卿端著吃的從廚房出來。
一碗涼麵,一疊滷菜。
章北庭忙了一上午,中午就吃了幾塊點心,喝了杯茶,早就餓了,不過幾口,一大碗面就少了一半。
宋宴卿心疼道:「陸風接待的到底是什麼貴客,連飯都沒得給人吃。」
章北庭咽下嘴裡的食物,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緩緩道:「接待的是當今皇上的同胞弟弟,賢王。」
宋宴卿張了張嘴,半晌沒能說出一個字,京城、賢王、皇上,都離他太遠太遠了,即便早知道陸風接待的肯定是貴人,一時還是反應不過來。
章北庭感覺肚子沒先前那麼餓了,速度便緩了下來,他夾起一塊滷肉放進嘴裡慢慢的咀嚼著,等宋宴卿逐漸回過神來,才繼續道:「我今天在那府上還碰到宋彥鳴了。」
「宋彥鳴?」宋宴卿疑惑地皺眉,「他去做什麼?」
「應該是賢王的隨從找他去的,」章北庭道,「中午的席面我跟他一個人做了六道菜,其中叫花雞一人做了一份。」
他將今日發生的事情都說給了宋宴卿聽。
宋宴卿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聽到賢王賞了兩人同樣多的銀兩,並在宋彥鳴的追問下,誇獎了宋彥鳴做的叫花雞后,終於忍不住道:「宋彥鳴的手藝根本上不得檯面,而且叫花雞雖然是宋家飯館早期的招牌菜,但絕對比不上相公你做的。」
比不比得先不談,評價宋彥鳴的手藝,宋宴卿絕對沒帶一絲偏見。
要想做好菜,刀工跟掌勺技術是必練不可的,這兩樣要練好,得下苦功夫才行,宋茂祖跟姚玉珍夫妻二人捨不得宋彥鳴吃這個苦,每每宋彥鳴一喊累,兩人便心疼不讓他繼續了,因而宋家雖是開飯館的,但宋彥鳴的手藝確實不咋地。
章北庭沉吟片刻后道:「宋彥鳴是賢王隨從帶過去的,或許是賢王以前曾吃過宋家飯館的叫花雞,並一直記得吧。」
其實他也不覺得宋彥鳴做的叫花雞會比自己做的好吃,不然不會一回來就跟宋宴卿說碰到宋彥鳴的事。
只是他跟宋彥鳴去見賢王的時候,陸風就坐在賢王旁邊,若真有什麼貓膩,陸風不會坐視不理。
想來想去,就只能是宋彥鳴做的叫花雞合了賢王的胃口。
章北庭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因為宋茂祖散播的那些謠言,他們最近的處境本來就不太好,如今宋彥鳴又同樣得了賢王的賞賜,他想要回擊都找不到好時機。
宋宴卿也想到了這些,有些發愁。
另一邊,宋彥鳴更著急,離開宅子后便駕駛著馬車直奔留香飯館,一路上嚇得行人紛紛讓道。
到了飯館前面,不等馬車停穩,便跳了下去,生怕晚一步食肆里吃過午飯的客人就多走了一個。
踏入大門,他先是掃了眼飯館里的客人,見還有一半的桌子前有客人,露出個滿意的笑,接著舉起手中的錢袋,快步走向櫃檯,「爹,我回來了,這是賢王給的賞賜。」
他語氣里滿是喜悅,音量又高,加之賢王二字,整個飯館里不管是在吃東西的,還是在閑聊的,聞聲都停下原本的事情,朝櫃檯方向的父子二人看過去。
宋茂祖昨天便跟宋彥鳴分析過找他們做叫花雞的可能是哪些人,聞言立即明白了宋彥鳴的用意,卻故作不解地問:「賢王?」
「嗯,」宋彥鳴像是因為激動而控制不住說話的音量,「我也是做完飯後去賢王跟前答話,才知道今早上來接我過去做飯的人是賢王的隨從。」
「你是說中午你去給當今聖上的同胞弟弟賢王殿下做飯了?」有好事者道,「宋家小子可別弄錯了,這是會掉腦袋的大事!」
宋彥鳴道:「賢王身邊有府尹大人的小公子陸風作陪,我雖然不認識賢王殿下,但認識陸風,他還帶了有間食肆的章北庭去給賢王做飯,我跟章北庭給賢王行禮的時候,陸風就坐在賢王旁邊。」
說著他從錢袋裡拿出剛得到的賞銀,將銀子底下的印記對著食客展示了一圈。
有眼尖的客人立即道:「這是官銀。」
另外有食客則接道:「我半月前在苑城的時候,城中百姓都知道賢王在苑城,現在來雲陽城了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則注意到了宋彥鳴剛才話里的另一個重點,「你是說有間食肆的章北庭跟你一起給賢王做的飯?」
「對,我們一人做了五道菜,以及各做了個叫花雞。」宋彥鳴點頭,「但是賢王只誇了我做的叫花雞。」
他故意沒說兩人都得了賞賜,食客們又沉浸在賢王居然沒誇章北庭,只誇了宋彥鳴的驚訝之中,因而除了宋茂祖外,沒人注意到宋彥鳴眼中一閃而過的心虛。
有人想起了什麼,「我記得你們飯館還是個小鋪子的時候,招牌菜便是叫花雞。」
他這話一出來,年齡稍微大些,又住在附近的人也記起來了,當時飯館里就宋茂祖自己一個廚子,靠著叫花雞這道招牌菜積累了不少客源,讓飯館在東城站穩了腳跟,只是時間長了,新鮮感一過,食客們對叫花雞沒了先前的熱情,宋茂祖不知道怎麼想的,不再將叫花雞作為招牌菜賣,甚至這幾年,如果不提前預定,在留香飯館都買不到叫花雞了。
食客們回想起記憶中的味道,又有賢王誇獎過的噱頭,不少人問:「飯館里有烤好的叫花雞嗎?有的話現在給我上一隻。」
宋茂祖知道章北庭也去了的時候就覺得隱隱不安,食客們或許不知道宋彥鳴的手藝到底如何,作為父親,他可是清楚得很,還有宋彥鳴眼中的心虛,估摸著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食客們連聲追問,熱情高漲。
宋茂祖頭一回沒有為這樣的情形感到高興,飛快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宋彥鳴,堆起笑臉道:「諸位也看到了,我這手意外受傷,近幾日都無法下廚,我兒彥鳴一早就出去,也累著了,大家明日再來,到時候讓我兒親自給大家烤叫花雞。」
宋彥鳴親手烤的叫花雞,不就是賢王今天中午吃過且誇過的嗎?食客們一聽,也不著急了,紛紛點頭道:「行,我明天中午一定來,老宋你要記得留著我的份啊。」
「知道,今天中午在飯館的,我都會給你們留著,」宋茂祖說完,拿過宋彥鳴手裡的銀錠子,含笑道,「我宋家第一回得到皇家的賞賜,迫不及待想去祠堂燒香,讓列祖列宗也知道這等喜事,就不陪各位了。」
對普通百姓來說,皇家的賞賜,即便只是幾輛銀子,也是驚天喜事,食客們自然不會介意,都笑著道:「趕緊去吧。」
看著宋家父子二人往後院走的背影,有食客忍不住跟同行的人感慨,「看來雲陽城各飯館食肆間的名氣又要有所改變了。」
然而宋茂祖並不如食客們以為的那樣春風得意,一離開眾人的視線,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腳下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爹,怎麼了?」宋彥鳴不解,加快腳步跟上宋茂祖的步伐。
宋茂祖沒有說話,一直將宋彥鳴帶到後院休息的房間,又轉身看了看身後,確認沒人跟過來,才關上房門,壓低聲音問:「這五兩銀子真的是賢王賞給你的?」
「是。」宋彥鳴對上父親從未有過的嚴厲目光,心虛地別過頭去,一個是字也說得毫無底氣。
宋茂祖瞭然,這銀子賞肯定是賢王賞的了,只是這中間宋彥鳴估計用了些手段,想到那可是權勢滔天的賢王,他忍不住祈禱,希望宋彥鳴做的事情不要太過,因而語氣很不好,「說吧,你做了些什麼。」
「叫花雞快出爐的時候,我才想起忘了放鹽,」宋彥鳴有些發憷,又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中午給我燒火的婦人一直毛手毛腳,我去翻叫花雞的時候,將用過的油罐放在灶台邊上,她果然不小心打翻了,引燃的火點著了柴堆,我就趁亂將我做的叫花雞跟章北庭做的換了。」
說起中午做的這些事,宋彥鳴忍不住抬了抬下巴,覺得自己能在那麼多人的廚房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叫花雞換了,不是一般的厲害。
宋茂祖聽完胸膛快速起伏了幾下,后怕道:「你怎麼敢?」
若是被人發現,可不就像先前那食客說的,很可能要掉腦袋的。
宋彥鳴撇了撇嘴角,不以為意地道:「不是沒人發現嗎?」
「要是王爺再召你去做叫花雞呢?」宋茂祖問。
「爹您不用擔心,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宋彥鳴道,「叫花雞是我們宋家的方子,章北庭會做肯定是宋宴卿偷學了教給他的,賢王吃了他做的覺得好吃,不就是滿意父親您的方子嗎?若之後再召我去做,我就說我們父子要一起去,有您再旁邊指導,還怕做得不如他章北庭的?」
宋茂祖仔細一想,覺得宋彥鳴說的也有道理,頓時神色緩和了許多。
宋彥鳴繼續道:「就算我將叫花雞換了,賢王是還賞了他五兩銀子,若我當時不換,賞銀跟誇獎就是他章北庭一個人的了,要是這樣,父親您前段時間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他沒有言明,但父子二人都清楚,所謂的努力便是傳出消息,說章北庭拿了他們的銀錢,還賣方子給跟他們有競爭的醉春閣,讓他們飯館差點開不下去。
要真讓章北庭得了賢王的誇獎,有賢王這塊金字招牌在,食客們哪裡還會在意這些事情。
而如今,誇獎是宋彥鳴得了,賢王這塊金字招牌也是他們的了,下午食肆里這些聽到消息后,熱情高漲的客人不過是個開頭,等消息傳開,過幾日,不,只要明天中午,他們飯館必定賓客如雲。
屆時,他們也可以跟有間食肆賣章北庭親手做的菜一樣,每日限定叫花雞出售的數量。
宋茂祖拍了拍宋彥鳴的肩膀,叮囑道:「今日給賢王的那隻叫花雞,就是你親手做的!」
宋彥鳴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宋茂祖想到了什麼,又道:「跟你娘也是這樣說。」
「當然,」宋彥鳴道,「那道叫花雞本來就是我做的。」
宋茂祖聞言滿意地頷首。
次日中午,果然如宋茂祖預想的那般,剛到午時,飯館里就已經有七成的入座率,門外還不斷有食客進來。
這些客人幾乎都是聽到留香飯館的叫花雞被賢王誇過,慕名而來的。
宋家父子從早上起來就窩在廚房裡烤叫花雞,自然沒能發覺,前面來過一個他們熟悉的客人。
沈侍衛買好叫花雞后,急忙騎馬趕回府里,但還是晚了一步。
賢王閑適地在花廳里喝著茶,看到沈侍衛滿頭大汗地進來,他眼皮都沒抬一下,輕飄飄地道:「你不是快一步回來讓廚房給我準備酥酪么,酥酪呢?」
沈侍衛撓了撓頭,尷尬地垂首。
上午他們陪王爺去了趟城郊,回來的路上,王爺坐馬車,他跟陸風騎馬在前面開路,進城后沒多久,陸風告訴他,昨天做叫花雞好吃的那個廚子家開的飯館就在旁邊街。
想到昨天那道叫花雞的味道,他沒忍住,扯了個理由先走一步,原本想著他騎馬,買了叫花雞就趕回府上,肯定能比王爺先到,沒想到留香飯館會有那麼多等著吃叫花雞的客人,即便他沒排隊,直接多花銀錢從別的食客手裡買下兩隻叫花雞,還是耽擱了。
聽到王爺的問話,沈侍衛低著腦袋據實相告,「我還想吃昨天的叫花雞,偷偷去買了兩隻。」
許久,賢王才淡淡地道:「兩隻嗎?」
「是,」沈侍衛偷偷抬起頭,小聲道,「王爺您吃一隻,另一隻我跟陸風分。」
賢王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沒有說話。
幾息過後,沈侍衛一咬牙道:「兩隻都給王爺您吃。」
「我是這麼小氣的主子嗎?」賢王放下茶杯,擺了擺手道,「讓人傳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