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周正
魚西對王安的印象其實並不深,大學期間嘛,雖然喜歡他的人多,但是討厭他的人也比比皆是。
畢竟當年他拒絕了很多男孩子心中的女神告白。
但是魚西對此也很無奈,不喜歡總不能強行在一起吧?
而之所以他對王安還算了解則是因為倆人一個專業一個班,想不了解都難。
魚西微微側頭,看到對方眼中真心實意的懼怕,心裡突然就嘆了口氣。
他將支票放回王安手上,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現在還是喜歡看書嗎?」
王安愣了下,點頭。
跟一般的紈絝的富二代富三代不同,王安是憑著自己的真材實料考進帝大的,在學校期間,也整日沉迷各種專業性的知識,經常奔波在宿舍和圖書館之間。
誇張的時候,周末早上圖書館門還沒開,他就會去搶座位。
在畢業之後,他沒有選擇在家裡的公司上班,而是投身科研,現在手上正在進行著一個學術研究。
所以他看魚西不爽的原因除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向魚西告白之外,還有一點就是,當年的魚西對學業不是很看重這點惹怒了他。
明明很聰明,為什麼不好好學習而是沉迷打遊戲呢?
不過這種東西屬於他人的學習態度,也不好拎到明面上說,只能借著告白一事做掩蓋。
「拿這錢去建幾個學校的圖書館吧。」魚西輕輕笑了下,他是正宗的桃花眸,笑起來眼眸彎彎,透著無限的暖意,意有所指地說道:「還有很多孩子都看不上書呢。」
王安陡得一愣。
他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看書啊。」
魚西笑了笑,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前面的左瀾突然喊了他一聲,「魚西。」
「怎麼啦。」魚西抬頭看去,將這回答拋在腦後,向前走了幾步跟在左瀾身側。
「王老闆有話對我們說。」左瀾回了一句,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還楞在原地的王安。
毫不在意的一眼,卻讓王安渾身一激靈,心中浮起在水中被冷血動物盯上的顫慄危機感。
王安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王彥峰身邊。
說起來這個事情還是王安去調查的,他朋友多,人脈廣,調查這種事情手到擒來。
王安有點不太敢看左瀾,沉吟著說道:「這棟是在三年前出事的。」
三年前廣源大廈發生了一件在當時極為轟動的事情,有一個員工從樓頂跳下來自殺,至於死因,當時被那個員工的公司花大價錢給壓了下去。
但是有人的地方自然堵不住八卦,尤其各公司之間消息互相流轉。
互聯網公司,連續加班,不給請假,長達12小時的上班后,繼續通宵12小時……加上各種霸王條款不能辭職。這位員工在忍受不了之後選擇了親者痛的解決方式。
他以死亡的形式來訴說世道的不公,內心的不滿。
當然代價太過慘烈。
在這事之後,該公司禁止加班了一段時間,但是很快地又恢復了原樣,直到公司被擴大,在幾個月前全體搬遷,王彥峰才搬了進來。
「聽說那個公司的老闆還在這裡辦公的時候花了大價錢鎮壓,所以一直沒出過事。」王安看著眼前燈光昏暗的大樓,心裡發慌,暗自吞了下口水,「直到我爸的公司搬進來,公司的人才說在走廊看到了人影。」
「說是人影不太準確,應該是鬼影。」王彥峰接過話頭繼續說道,「據公司的人說,他看到的鬼影是在晚上九點左右,並且沒有影子。」
魚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即若無其事地看了眼左瀾,以只有倆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問道:「他們在說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內心難安?」
左瀾偏了偏頭,聲音平靜:「沒。」
魚西:「……」
果然是冷血無情的資本主義。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進大樓,在進大樓之前,魚西抬頭看了眼頂樓的黑氣,絲絲縷縷的黑氣環繞著頂樓,其中有一個角落的黑氣尤為濃郁。
九點的時候時間還不算太遲,但是廣源大廈卻連一個加班的都沒有,大廳的燈光被關了一半,有兩個保安在門口全副武裝,看到幾人進來將人攔住詢問了一番后才放人進去。
幾人走向電梯的位置,王安按下19層,對魚西和左瀾說道:「公司在19樓,當年的那個互聯網公司也是在19樓。」
他頓了頓,看了眼王彥峰,有些猶豫地說道:「其實下午的時候我來了一趟公司,本來我以為公司的氣氛會很低迷。」
畢竟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應該都會害怕從而影響到整體氛圍。
但是出乎王安意料,「公司的人看起來情緒都還不錯,甚至還有說有笑的,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甚至他在茶水間還聽到兩個男員工討論到這個鬼。
「多虧了這個鬼,現在我們完全不用加班!」
「你別說,我一點都不害怕,鬼能有加班猝死可怕嗎?」
「對啊,而且他看起來完全就是正常程序員的模樣。」
想到自己聽來的八卦言論,王安有些糾結地問:「不會是個好鬼吧?!」
「不管是好鬼還是壞鬼,總歸都是鬼,會影響到人的。」有外人在,王彥峰頗為慈祥的伸手摸了摸王安的後腦勺。
王安頭皮發麻,直覺告訴他,如果不是身邊有魚西和左瀾在,現在在他後腦勺上的絕對不是一個慈愛的撫摸而是無情的一巴掌。
魚西卻很贊成他的話:「你說得對,鬼和人一樣都分好壞,不過叔叔則看得更透徹,不管好壞都是會影響到活人的。」
他這也是從塗依依身上發現的。
這一番話說的王安和王彥峰心裡都很舒坦,尤其是王安,臉上都帶上了傻笑,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抽了抽嘴角,怪不得都說魚西性格好情商高,這話說的實在高明,誰聽到不舒坦?
他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電梯內站姿輕鬆的魚西,電梯內的頂光打在他頭上,按理說這死亡燈光照在誰臉上誰丑。
但是魚西好像尤為受到上天的優待,就算是在死亡燈光下,他看起來依然帥到王安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但是緊接著,下一秒,在王安身側的左瀾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緩緩將目光對上他,冷淡地和他對視著。
王安連忙收回目光,又不免疑惑,這位怎麼這麼護著魚西啊。
電梯停在19樓的時候,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王安突然想到自己朋友談戀愛時,誰看一眼自己女朋友都一副護食的模樣,跟現在的左瀾看起來一毛一樣!
王安心裡我靠了一聲,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了眼左瀾。
魚西和左瀾不知道他的內心戲,都已經走出電梯,王彥峰拍了他一下:「傻站在這幹啥呢?」
王安連忙收回自己的胡思亂想,他跟著王彥峰走出電梯,對魚西問道:「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魚西對捉鬼沒什麼經驗,不由看向左瀾。
左瀾似乎有些苦惱,在他漫長的時光中,從來沒經歷給人類捉鬼,捉鬼也就算了,還是這麼無難度的鬼。
他下巴微揚,對魚西問道:「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不如把選擇權交到魚西手上。
魚西愣了愣,這話聽起來是對自己的信任,但是他怎麼從左瀾的臉上看到了「我也不會」幾個大字呢?
魚西雖然神經大條,但是只要他感興趣的事情,腦子一向轉得快,他對王彥峰禮貌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那就麻煩王叔叔先打開公司門吧,既然是因為加班跳樓,只要有人在加班,他自然會先現身。」
加上從王安口中得知這個鬼每次出現的時間都是在九點之後,正好就是現在的時間點。
幾分鐘后,透明的大門半掩著,魚西和左瀾找了個離大門最近的工位坐下,為了假裝加班,魚西還特意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王彥峰和王安一副想坐在他們旁邊但是又害怕的表情。
魚西瞭然,善意地解圍:「你們坐在裡面一點的位置比較安全。」
畢竟大門口嘛,誰知道什麼時候鬼就飄進來了。
王彥峰和王安對魚西露出一個感激的神色,王安往裡面走去,對魚西扯著嗓子嚎道:「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喊我!」
魚西回道:「如果我們出現意外,你們最好趕快跑。」
王安一想,也對,連大師都不頂用,他上更是屁用都沒有啊!
看著王安和王彥峰坐在離倆人最遠的位置后,魚西看了眼左瀾,開口問道:「明天開始公司就要忙起來了,我們等會兒抓緊解決爭取早點回家休息。」
左瀾頷首。
早上從王安和王彥峰離開后,公司前台就忙碌了起來,前台的電話一直沒間斷地響著,到後來塗依依的嗓子都啞了,黃一天和尤青輪番上陣接電話給她緩解壓力。
而根據魚西在公司待了一個月的了解,以前的公司一天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到中午休息的時候,幾人的視線都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怎麼了?」魚西有些警惕地看著幾人,「你們該不是看我才發了工資想打劫吧?」
「你知道這些電話都是找誰的嗎?」黃一天喝了一口水,對魚西豎了個中指,「都是來找你的。」
魚西先是疑惑了一下,想到一早上就前來的王彥峰和王安,又悟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更是來了一堆人前來公司尋找魚西。因為人太多,塗依依聰明將後面的人攔下,委婉說道有預約才能見到魚西。
再然後就是一堆提前預約的大老闆。
魚西直到這時候才發現一個熱門真的讓他火了。
短短一個下午,他就接到了十幾個關於驅邪的單。
後面的大老闆得知他最近都沒有時間后,將目光瞄準了公司的其他人。
「哎呀魚先生,您沒時間公司的其他人總有時間吧?讓他們先去我公司看一下嘛?」
這些大老闆不約而同地都很好說話,尤其是看風水的類型,似乎不管魚西有沒有時間,公司的其他人懂不懂風水這一行,只要魚西願意派人過去,第一步的混個臉熟的交好目的就已經完成。
魚西在下午真切地體驗到了什麼叫做天上掉錢。
不過好在公司除了他還有左瀾,除了左瀾還有黃一天,而且除了他之外,似乎這倆人是真的全能型大師……他接不了的單,這倆人都可以接。
魚西已經預感到了,從明天開始,公司會正式進入一個繁忙的階段。
左瀾也似乎很滿意公司現在的發展,他在下午開會的時候對所有人許下承諾,下個月開始,會給作為功勞最大的魚西加工資!
其他人目露期待,眼巴巴地看著左瀾,等著左瀾的下句話——全體員工都加工資。
然而左瀾的下一句話是:「其他人加班。」
「……」
而公司的標準是,只要是自己接的單,可以獲得50%的分成,魚西已經不敢想象等忙完這陣子,自己會有多有錢了。
所以他絲毫不在意左瀾的壓榨,並且只想加大力度。
「說起來,這個鬼好像沒什麼威脅,為什麼其他大師都不願意接?」趁著鬼還沒來,魚西頗為好奇地問道。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頂樓的黑氣。」左瀾似乎很喜歡教他這些東西,他聲音平緩,不緊不慢地問道。
魚西點頭,現在普通人無法看到的東西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他若有所思:「我感覺那個黑氣好像比我之前見到的鬼都要多。」
左瀾微微點頭:「厲鬼成型本就怨念深重,但是能讓人直接看到自己,有三個條件,一是磁場原因,巧合之下可以看到;二是怨念極其深出來就要害人;三則是他手上已經有了人命。」
見到鬼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看到鬼要麼被鬼鎖定為目標,要麼就是自身最近的氣運極差,磁場紊亂和鬼的磁場相合。
聽到左瀾的解釋,魚西這才發現自己之前忽視的一個問題。
王彥峰和王安早就說了公司的員工經常能看到鬼影,經常能看到就代表不止一個人見過,就不是個人的磁場原因,然後這鬼影又似乎對其他人沒有惡意,也並沒有加害公司的其他人。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原因,這個鬼的手上沾染了人命。
魚西深吸了口氣,突然有種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是什麼樣的鬼,手上既有人命,又對其他人完全沒有惡意。
短暫的沉默之後,魚西突然問道:「左瀾,我身上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嗎?」
左瀾偏頭,眼神中有些疑惑。
魚西:「我現在吧,其實手上沒太多的錢,我家裡的情況很複雜,想必你應該清楚,加上你有那麼多的珍珠寶石,也不會看上我的錢。」
「所以,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對我這麼好呢?」
魚西抬眸看向左瀾,對方的眼眸幽深,瞳孔深處有隱藏極深的傲慢,如寒潭一般的眼中大部分時候都是無喜無悲的冷漠和高高在上。
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呢?
魚西的眼中帶著執拗,直直的凝視著左瀾,「你對我某一方面有所圖,我才能安心。」
他開著玩笑,「要不然我總覺得你在醞釀著什麼大陰謀。」
說完,魚西微微彎眸,笑得眉眼彎彎的。
左瀾心念微動,抬手撫上他的眼睛,動作很輕,彷彿飛羽落在雪上輕飄飄的,但卻帶著一絲溫柔和纏綿。
魚西的心臟猛地一跳,左瀾的手很涼,但他觸碰到的地方卻酥酥麻麻的發癢。
魚西眨了眨眼睛,睫毛在左瀾掌心輕輕劃過,左瀾的心跳也加快了一瞬間,有種想要告訴他一切的慾望。
「因為……」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有些沉重的腳步聲,他推開門,一眼就看到坐在門口不遠處的左瀾和魚西倆人,「都九點多了,還在加班呢?」
左瀾收回自己的手,轉回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被打斷的不悅,他冷冷地看著門口的鬼,眼眸微眯,「想再死一次?」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算大的男人,約莫三十齣頭,他戴著眼鏡,穿著格子襯衫,相貌普通,本該是頭髮濃密的年紀,頭頂的頭髮看起來卻有些稀少。
他聽到這話長大了嘴巴,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慢半拍地問道:「你知道我是鬼啊?」
隨即他又挺直腰板,「知道我是鬼還敢這樣對我說話?不要命了?」
這語氣比左瀾還要囂張。
左瀾被氣笑了,對魚西說道:「我給你的書,裡面有一個招叫縛仙繩。」
說著,他手上憑空出現一條淡金色的繩索,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一邊向門口的鬼走去,一邊對魚西進行著現場教學。
「將靈力聚集,默念縛仙繩的咒語。」
「使用者的靈力越強,縛仙繩的威力越大,大到……」
左瀾突然頓了下,轉頭看向魚西,眼中帶著來自於亘古的虛無以及一絲淡到微不可查的懷念,「可束仙。」
魚西也從椅子上站起身,腦中驀地疼了一下,似乎這個東西他曾經無比熟悉。
站在門口的鬼察覺到危險,轉身就想跑,但是左瀾手上的金色長繩似乎有生命一般越變越長,直直的纏上門口的鬼。不過頃刻之間,繩索就將這個鬼緊緊束縛住,男鬼跌倒在地,連一動都動不了。
他一臉驚駭欲絕地看著左瀾:「難不成閣下就是傳聞中的鬼差嗎?」
魚西一聽,將腦中那一晃而過的感覺拋之腦後,對著左瀾說道:「我也覺得這繩索很像鬼差的鎖魂鏈。」
左瀾有些驚訝地看向魚西:「你知道鎖魂鏈?」
魚西一臉的理所應當:「里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左瀾啞然。
「我靠我靠我靠。」在不遠處觀看了整幕的王安也同樣震驚,「爸,你看到沒,真的有鬼!還有金色的繩子!」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驚訝自己竟然親眼見到鬼還是左瀾竟然能變出一根金色的繩子了!
這次的王彥峰沒對兒子的爆粗口動武,原因很簡單,他自己也跟著爆了一句:「我靠。」
普通人看不到靈力,但是能看到靈力具現化的物品,所以王彥峰和王安倆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左瀾手上的繩子。
王安腿有點軟,語氣艱難:「他剛剛說這是縛仙繩,可、可、可束仙……」
王安和王彥峰倆人同時看著站在門口的左瀾,左瀾很高,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色的西裝,背對著幾人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身上似乎著攜帶著極幽之地的寒冰,千古不散的冷意將他整個人籠罩住,這寒冷的氣息彷彿能將時空凍結。
除了冷意之外,他身上還帶著聚而不散凝而不發的壓迫感,讓人呼吸都為之一窒。
金色的繩子在他手上散發著極致危險的威懾感,在他腳下,是被繩子束住瑟瑟發抖的男人,他微微垂眸看著地上的男人。
王安和王彥峰坐在椅子上,被這氣勢壓到身子發軟站不起來。
直到一道有些輕快的聲音出現,「是這樣嗎?」
魚西的手上也憑空出現一條金色的繩子,他一臉驚喜地看著左瀾,「這麼簡單?」
左瀾身上的氣勢慢慢地收起來,他問道:「你都已經看到縛仙繩的咒語了?」
他記得這個咒語在書內的最後面。
魚西搖頭,誠實地說:「沒看,就自然而然想著它,它就出現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他手上的縛仙繩還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左瀾先是愣了下,隨後又有些莞爾。
是了,本就是他的東西,是他的話,縛仙繩還需要什麼咒語?
魚西收起縛仙繩,回頭看了眼王安和王彥峰,對倆人安慰道:「你們別怕,鬼已經被捉住了。」
倆人默默流淚,心想:我們現在怕的不是鬼,是左瀾啊!
雖然這麼想,但隨著左瀾恢復成平時的樣子,倆人還是勉強能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了魚西身旁。
不過卻和左瀾保持著遠遠距離。
魚西拖了幾把椅子,就坐在這個鬼旁邊,直接拋出自己的疑問,「你手上還有其他的人命?」
這話一出,王彥峰驚了下,隨即恍然為什麼其他大師不敢接。
就算不擅長捉鬼,也不至於不敢驅鬼,但是如果這個鬼手上有人命,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男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脫口而出:「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是你老實交代你都做了些什麼。」魚西笑眯眯地看著男鬼,對站在一旁的左瀾招手,「過來坐。」
左瀾走過來坐在椅子上,微微側頭看著地上的鬼。
他對鬼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不過魚西想聽,那自己就陪著他。
這是一個簡短又不簡單的故事。
起因很簡單,男鬼叫周正,大學畢業后就來到帝都工作,在這漂泊了數十年,一直忙於工作,不止沒什麼時間回老家,也沒時間談戀愛。
一是因為他的行業確實忙,二則是還沒攢夠買房的錢,不敢談戀愛也沒能力把家裡老人接到帝都養老。
這十年來,他跳槽了幾家公司,工資越來越高的同時,伴隨他的是無休止的加班。
並且公司的加班越來越變本加厲,就連家裡有人去世去找主管請假,都被主管嘲諷:是爸媽去世了嗎?哦爺爺去世了?爺爺去世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話間絲毫人情味都沒有。
周正對公司的刻薄一向不往心裡去,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賺錢。直到有一天,在老家的姥姥生了重病,家裡跟他說的時候人已經快不行了。他連忙向公司請假,卻被拒絕,在他的再三懇求下,公司終於答應,但是卻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肯放人。
等他終於從公司離開,踏上回老家的路時,卻得知姥姥已經沒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頭一次質疑,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
像自己這樣,三十多了,還沒結婚,連房子也買不起,現在就連家裡老人去世,自己都沒話語權回家探望。
他在喝了酒後,衝進主管的辦公室跟主管大吵了一架,將主管罵了一頓后,他冷笑:「老子不做了,老子要辭職!」
主管眼一斜,「你愛做不做,你以為自己是誰?少了一顆螺絲釘機器還會停轉不成?你辭職后,立馬有無數的螺絲釘補上,你以為你這顆螺絲釘是絕版珍藏的?缺了你不行?」
他說話刻薄又譏諷,當即就讓周正氣得大口喘著氣。
眼看著周正呼吸不暢,主管更是嘲諷:「實話不瞞你,公司早就想裁員,你正好在裁員名單中,你現在自己辭職也算識相。」
「還有你這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嚇誰呢?要死出去死,別死在公司,晦氣!」
「要說你這種人能掀起什麼浪花,那也就只有死了才能讓公司多看你一眼賠你點微不足道的補償金。」
周正喝了酒,本就腦子不清楚,被這話一激,怒火攻心道:「死?那我就死給你看!」
主管笑了,「我見多你這種只敢叫兩聲的狗。」
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有種你就去頂樓跳下去啊!」
接下來的慘劇造成極大的轟動,但是公司對外只說是員工接受不了加班跳樓,對主管的挑釁慫恿是一字不提。
就算是王彥峰和王安都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周正沉默了會兒,「我手上的人命就是他的。」
他似乎連對方的名字都懶得提,只冷笑道:「我死了之後在頭七那天就去找了他。」
「他本來就愧疚,我頭七那天他好像很怕,我輕易就要了他的命。」
「在他之後我沒有害過其他人,加上公司老闆請了大師,我不能進19樓,在樓頂待了三年。」
「前幾個月的時候,公司搬走,19樓的封印也沒了,我對這兒的執念很深,每晚都會出來轉一圈,看到有加班的會提醒他們早點回家。」
「沒了,我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周正抬起下巴,看了眼魚西,「你知道加班的痛苦嗎?」
魚西點頭,又搖頭。
嚴格意義上說起來,自己現在也在加班,但是並不覺得痛苦,反而很滿足。
歸根到底大概是因為——
「加班費不夠才會痛苦吧?」魚西問道,「那你現在後悔嗎?」
周正沒吭聲,良久后他垂下頭,「也許吧。」
一時衝動之後,看到家裡父母的痛哭的模樣,他是後悔的。
只不過現在後悔還有用嗎?
左瀾一直沒說話,聽完周正的話后,他打電話給黃一天,讓黃一天將這鬼帶走處理。
不出所料的,黃一天又關機了。
左瀾臉色更冷了,只能親自將這鬼帶走。
魚西問道:「要我送你嗎?」
左瀾搖頭,對王安和王彥峰禮貌頷首后,用繩子拖著周正先行離開。
在他走後,王安對魚西問道:「他要拉著這個鬼去哪兒?」
魚西猜測:「地府?」
王安和王彥峰同時噤聲。
婉拒了王彥峰要送他回家的好意,魚西坐在車上感覺自己有點餓。
看了眼時間,發現還早,才剛剛十點出頭,不如去吃個夜宵。
他打開美食軟體,找了一家口碑好的小龍蝦店,開車前往。
等到了后魚西有點後悔,他知道這家店口碑好,畢竟連黃一天都推薦過幾次,但是他沒想到,這都晚上十點了,還需要排隊!
他現在很餓,有這個時間還不如重新找一家。
在魚西轉身打開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店裡坐著一個人,正是左瀾剛剛打過去關機,找不到人影的黃一天。
魚西抬腳向他走去。
正在美滋滋剝著小龍蝦的黃一天感覺自己頭頂一暗,他抬頭看到魚西正站在他桌前。
黃一天的表情有些驚訝,「你不是跟左先生去捉鬼了嗎?」
「事情處理完了。」魚西也不等他招呼,直接坐在他對面,同時拋出一個問題,「說起來,為什麼你喊左瀾的稱呼這麼生疏。」
連老闆都不喊,而是直接左先生。
黃一天笑嘻嘻的:「身份有別嘛,他是老闆,我是員工,客氣點挺好的。」
他說完這話,然後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捉鬼順利嗎?」
「順利,很快就結束了。」魚西看到桌子上有酒,順勢給黃一天倒滿,「今天是個大單,這頓飯我請你吧。」
毫無防備的黃一天欣然應允,同時厚臉皮地掏出手機掃碼繼續點單,「你餓了吧?光是小龍蝦填不飽肚子,我再點一些其他吃的。」
魚西笑眯眯的,「好呀。」
接下來的黃一天被魚西拉著天南地北的閑聊,也灌了不少酒。
龍蝦配冰啤,神仙來了也擋不住。
短短一個多小時,黃一天就有些意識模糊了。
魚西又給他倒了一杯酒,將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引進正軌:「就算是老闆,你對左瀾也太生疏了。」
「哎呀沒辦法呀。」酒喝多的黃一天打開話茬,「我跟你說,就在你來前幾天,我才第二次見他,一共相處沒幾天,生疏也是自然的。」
黃一天打了個酒嗝,「我上次見他還是十年前,不過也就見了一面。」
魚西心念一動,想到自己之前有調查過公司,「我記得五年前公司還很有錢吧?」
「對啊,之前公司一直是其他人管理。」黃一天絮絮叨叨地說道:「之前都是唐哥打理的公司,不過後來他去天上了,然後又跟唐朝去其他地方玩去了,再加上公司的其他人都跳槽去妖盟了,五年前公司就解散了。」
「然後大概一年前吧,左先生突然下山來到帝都,直接用唐哥的公司名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租了個房子……」
「哎呀不是我說,左先生太摳了,他幹嘛不租個大點的房子呀?」
魚西問道:「唐哥和唐朝是誰?」
黃一天想了半天,沒想到該怎麼形容,糾結了半天後才回道:「是牛逼的大妖?」
魚西又問:「那左瀾的身份是什麼?」
黃一天破口而出:「摳門的老闆!」
說完后,他趴在桌子上,目光獃滯。
魚西:「……」
他看黃一天好像真的醉了,自己也喝了一口酒,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左瀾挺冷的。」
趴在桌上的黃一天聽到這話,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在漫長的歲月中,左瀾經歷了無數朝代,也看過數不清的悲歡離合。
世上的喜怒,早與他無關。
冷漠是在所難免的。
他一共跟過兩個老闆,第一個老闆是唐繆,明明是瑞獸卻無悲無喜,眼神永遠淡漠,唯一的溫情都留給了唐朝。
第二個老闆就是左瀾,十年前他是見過一次對方,當時的對方一身黑袍站在洞口,整個人宛如寒冰,帶著徹骨的冷。
除了冷之外,還帶著血脈中特有的矜傲和睥睨。
實際上,在不久前再次見到左瀾時,黃一天心中是驚訝的,這位彷彿褪去骨子裡的涼薄,好似冰面被人敲開一道縫隙,有溫暖的光照在了冰面上。
直到見到魚西,他突然就明白了。
「對了,晚上和左瀾捉鬼的時候,我從他那裡看到了縛仙繩。」魚西剝了個小龍蝦,彷彿在自言自語,「還挺簡單,我一看就會。」
「卧槽?」黃一天從桌上抬起頭,一臉震驚,「真的假的?你一學就會?他么的這玩意我學了快四百年了還沒學會啊!」
魚西沒說話,笑眯眯地看著他。
黃一天僵了會兒,再次趴桌子上,耳邊傳來魚西慢悠悠的聲音:「不裝醉了?」
魚西當然知道身為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醉,不過有些話,黃一天願意借著醉酒說出來,他也願意聽。
差不多吃飽了之後,魚西給左瀾發了條消息。
魚西:你那邊處理好了嗎?
左瀾回了個嗯。
魚西不在意他的寡言少語,又繼續問道:那你餓不餓?我在吃小龍蝦,這家店還不錯,我打包點帶給你吧?
「大晚上的你給誰發消息啊?」黃一天也不裝了,又撈起酒杯灌了一大口,調侃道:「不會談戀愛了吧?」
「問左瀾吃不吃小龍蝦。」
「他肯定吃啊,他最喜歡吃海鮮類的東西了。」黃一天想都沒想,下意識說道。
魚西剝蝦的手頓了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腦中一閃而過,但是太快,他沒抓住。
魚西的手機震動了下,他收到左瀾的回復。
左瀾: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