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藍家
蘭姐說完這話后,又表情複雜地看著辦公室里的庄廉酌,以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庄廉酌的側臉,他眼眸微垂,看不清楚表情,整個人的氣質異常沉穩,就算是在訴說這段往事,他的語調依然是平靜淡然的。
但是蘭姐卻發現他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似乎並不像本人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
她怔怔地看著庄廉酌,只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的呼吸急促,連頭也有點疼。
蘭姐捂著額頭往後退了幾步,她靠在牆上,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著,本來就慘白的皮膚現在看起來更蒼白了幾分,就連手上的瓜子掉落都沒在意。
王晴晴手上拿著掃把走過來,她順手將地上的瓜子掃乾淨,然後對蘭姐說道:「蘭姐,你要進去聽嗎?」
蘭姐有點茫然地抬頭看著她,像是反應遲鈍一般地搖了搖頭:「我、我……我在外面就好。」
王晴晴抿唇,看來就算開朗活潑如蘭姐,在遇到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也會不知所措,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來蘭姐生前也不過二十歲不到,但是因為她永遠樂觀的氣質,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點。
塗然看到表情退縮的蘭姐不由撓了下頭髮,他小聲嘀咕道:「蘭姐,你應該早就習慣了現在沒有記憶的生活,現在突然有個人說認識你,應該會不適應吧。」
蘭姐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說道:「你終於說了句人話。」
塗然默默閉嘴。
在一旁的黃一天看不下去了,他向來大大咧咧無所畏懼,他對蘭姐勾了勾手指,特意用上了妖力,蘭姐在他的妖力下不由自主地走到辦公室門口,再然後,他陰惻惻地問道:「我送你進去和庄廉酌相見?」
蘭姐下意識搖頭:「讓我想想。」
黃一天也沒催促,只是認真地說道:「雖然你跟他之間的關係有點複雜讓你一時間不願意回想起自己生前的過往,但我們更希望你能恢復記憶,因為你之前的人生看起來還不錯,除了他之外……你還有家人在等著你回去。」
他這話讓蘭姐猛地一驚,她倏地看向黃一天,心中突然浮起一些模糊的畫面——
那些畫面看不太清,只能隱約聽到有溫柔的女聲喊她音音,還有厚重又含著笑意的男聲喊她音如,她還聽到自己的回應聲:「爸爸、媽媽。」
蘭姐的眼中彷彿帶上一層迷霧,在這麼一刻,之前想要逃避的心思驀地消散,她站在門口抿緊唇,視線落在房間內的庄廉酌身上,隨後又轉身看向黃一天、塗然以及王晴晴等人,大家的視線都充滿了鼓勵,似乎都在激勵她邁出這勇敢的一步。
蘭姐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指尖輕拂過胸口,胸膛中蕩漾著名為感動的情緒。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逃避,抬腿就要飄進去。
但是下一秒,庄廉酌的聲音從辦公室裡面傳來:「藍家找了她幾十年,她母親和父親如今的身體大不如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臨終前見她一面。」
蘭姐腳一頓,在這一刻又躊躇起來。
她內心突然有些膽怯,一種愧對自己父母的無措和後悔。
魚西在辦公室里嘆了口氣,蘭姐被庄廉酌這麼一嚇,本來想進來又猶豫了。
他給庄廉酌倒了一杯茶,聲音溫和地開口說道:「庄先生,你是想要找到她是嗎?」
庄廉酌點頭,他目光中帶著一絲壓抑的深沉:「魚先生,她現在……還活著嗎?」就算內心早有猜測,但這這一刻,仍然抱有期望。
魚西臉上的笑意淡了點,他語氣微頓,有些遺憾地說道:「如庄先生之前猜測的那樣,她已經去世了,並且和生前有所不同。」
庄廉酌微怔,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不過他壓下這些負面情緒,對魚西有些遲疑地問道:「魚先生,你這意思……莫非早就認識藍音如?但是她現在出了什麼意外?」
魚西笑了下,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他都不用直白地說出,庄廉酌就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魚西頷首:「我跟她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並且她現在就在門口。」
庄廉酌有些意外地看向門口。
魚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門口的方向,他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對著門口輕輕喊道:「蘭姐。」
聽到這個稱呼的庄廉酌眼皮輕跳,眼中閃過某些驚濤駭浪的情緒。
在辦公室外的蘭姐站在那裡有些時間了,她和打開門的魚西對視著,眼中似乎有水光閃爍。
「進來吧。」魚西側身讓她進來,然後看了眼在外面偷聽的塗然等人,接著將門關上。
魚西一發話,本來有些猶豫的蘭姐深吸一口氣,跟在魚西的身後飄了進來。
庄廉酌有些驚訝,他剛剛才想過魚西可能認識藍音如,但是萬萬沒想到藍音如就在門外!他情不自禁地從沙發上站起身,目光怔怔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蘭姐一進來后,辦公室內的溫度倏地下降有十幾度,庄廉酌看到自己冒著熱氣的茶杯在突然間變成了溫水。
庄廉酌抿了下唇,目光看向魚西身後,可惜他是普通人,看過去只能看到空氣中的浮塵,至於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
庄廉酌看著空氣處不過須臾,接著將視線挪到魚西身上。
他目光深沉,但眼底深處又帶著幾分隱藏極深的某些情緒。
但是他表面看起來太過沉穩,這些情緒被他掩藏得滴水不漏,只能看到他眉梢微蹙,將所有情緒都按捺在心中。
魚西卻一眼看出來明白他眼中的含義,他將眼藥水遞給庄廉酌,對庄廉酌說了下用法。
庄廉酌在來之前就對魚西進行過詳細的調查,自然知道眼藥水的用處,他深深地看了眼空氣的方向,然後將眼藥水滴在眼中。
魚西見他願意用也鬆了口氣,以庄廉酌的身份,如果他這次不是獨身前來,但凡身邊跟著隨行人員,這眼藥水估計都會被身邊的人勸阻。
蘭姐看到庄廉酌在用上眼藥水后往魚西身後飄了幾步,她露出個腦袋打量著庄廉酌,表情是顯而易見的驚慌。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腦海中浮起的那個男孩子,但是他口中即將說出她自己所遺忘的那些過往,她對那些事情既期待,又有種莫名的不安。
她害怕自己做過什麼讓自己悔恨的事情,所以一直逃避型的不願意回想起那一切,現在庄廉酌的出現卻讓她明白,有些事情就算她再不願意麵對,也終究要坦然接受。
庄廉酌在眼中浮起一陣清涼感之後再次將目光看向魚西身後,雖然他之前看不到房間里的另外一個「人」在哪裡,但直覺告訴他就在魚西身旁的位置,所以現在他毫不遲疑地再次打量起魚西身後。
在他視線飄向魚西身後時,和一雙有些好奇又有些彷徨的眼睛對視。
在看到這雙眼睛的瞬間,庄廉酌渾身一僵,下一秒,在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大步走向這雙眼睛的主人,他站在魚西身前,但視線卻定定地看著蘭姐,面容上也浮起幾乎從來沒在他臉上出現過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
無聲無息,深沉壓抑,但其中又充斥著無比矛盾的欣喜。
蘭姐在他的視線中有些發愣,她感覺自己內心很難過,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難過,但看著眼前的庄廉酌難過,她也跟著難受。
她摸著自己心臟處的位置,表情複雜到讓庄廉酌倏地回過神。
庄廉酌收起眼中波濤洶湧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從她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中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聲音沙啞地問道:「藍音如……你不記得我了?」
蘭姐沒想到他的觀察力這麼強,有些怯怯地說道:「……忘了。」
得到確切的答案,庄廉酌的神情再次出現變化,他臉上快速閃過一絲恍然,緊接著又迅速恢復正常,他看到蘭姐臉上的緊張,抿唇往後退了一步,避免自己驚嚇到蘭姐。
在他拉開距離之後,蘭姐果然鬆了口氣。
魚西啞然,他回頭看了蘭姐一眼,心想以前一向爽朗大方的蘭姐竟然也會露出這些怯怯的表情,看來在蘭姐的內心之中,那段失去的記憶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她不願意回想,所以在遇到記憶中相熟的人時才會如此驚慌。
因為她害怕回想起那段記憶。
但是蘭姐知道既然已經有認識的人找上門,就算她再不願意,也是該回想起來的時候了。
蘭姐盯著庄廉酌看了好一會兒,她視線帶著幾分試探,目光一直在庄廉酌臉上掃視,最後在魚西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我生前的眼光不錯,這男人老了都這麼帥,年輕時候也一定帥破蒼穹!」
魚西:「……」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蘭姐,蘭姐,你剛剛還一臉怯怯的模樣呢!怎麼一看到庄廉酌的臉就變回了以前?!
魚西搖了搖頭,不過又有點想笑,這樣才是蘭姐,比起小心翼翼的蘭姐,他更喜歡看到這樣肆意洒脫的蘭姐。
蘭姐在說完這句話后,似乎也給自己帶來了勇氣,她勉強打起精神坐在庄廉酌對面的位置,還對庄廉酌揚手示意:「庄先生,請坐。」
她這一番操作,反倒比魚西還像這個辦公室的主人。
庄廉酌微怔,不過隨即又笑了起來,他對蘭姐這幅作態似乎極其熟悉,好像從很久之前就習慣了,他給蘭姐倒了杯茶,聲音沉穩,但卻異常細心:「你……現在能喝茶嗎?」
蘭姐搖頭又點頭:「你們活人喝的我不能喝,我得喝鬼專門喝的茶。」
活人這個詞讓庄廉酌微微蹙眉,他神色晦暗地看著蘭姐,似乎想通過她表面毫不在意的語氣查探到她真實的情緒。
但是蘭姐的情緒向來直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就是不喜歡,她和庄廉酌對視著,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似乎在問:你看什麼?
庄廉酌收回目光,剛想說話,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王晴晴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
「魚哥,我進來給蘭姐送茶。」
下一秒,王晴晴端著茶杯走了進來,她手上端著的茶盞是專門給鬼用的,因為她和蘭姐關係好,除了茶之外,還給她準備了一些鬼吃的小零食和點心。
蘭姐對她笑了起來:「謝謝哦。」
庄廉酌有些失神地看著蘭姐臉上的笑,等王晴晴離開后,他才回過神。
他看著蘭姐面對王晴晴時自然的態度,視線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蘭姐,她身上的衣服很新很漂亮,看起來很像某牌的新款冬裝。甚至她臉上還化了淡妝,口紅的顏色很嬌嫩,讓她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帶著幾分紅潤。並且她還做了美甲,那亮閃閃的碎鑽讓庄廉酌的眼神微閃,眼中難以抑制地浮起一絲笑意。
再加上她和王晴晴熟稔又自然的態度,讓庄廉酌對蘭姐目前的狀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她雖然已經去世,但是現在顯然過得還不錯。
他想起來藍音如在小時候就愛漂亮,喜歡各種亮閃閃的裙子,那時候她就粉色裙子,粉色的髮夾,還有各種小姑娘喜歡的小首飾。
當時庄廉酌為了討她歡心,經常把自己的零花錢都給她買漂亮可愛的小動物,藍音如又嘴甜,每次在他買過東西時都會甜甜地喊:「謝謝酌哥哥。」
然後一整天都會對庄廉酌很溫柔討好。
而當庄廉酌不給她買東西的時候,她就沒這麼好脾氣了,經常指使庄廉酌做這做那,直呼其名,有時候還會喊:「小庄,你行不行呀?」
所以為了讓藍音如對自己好一點,庄廉酌幾乎把自己的零花錢一分不剩地全部拿來給藍音如買東西,就為了那一聲酌哥哥,也為了藍音如在買到喜歡東西時那開心的笑顏。
想到過去,庄廉酌緊繃的情緒舒緩了許多,他再次看向蘭姐的目光雖然依然穩重,但其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柔和:「你現在是失憶了嗎?除了不記得我之外,還記得藍叔叔和鄧阿姨嗎?」
蘭姐搖頭:「我不算是失憶吧,我在死之後是下意識不願意記起生前的那些,所以才會把過往都遺忘。現在我不記得我爸媽,不記得你,對自己的過往沒有一點印象。」
庄廉酌有一瞬間的怒意,但下一秒他就壓下這股情緒,這憤怒的情緒自然不是針對蘭姐,而是針對讓蘭姐發生意外從而去世的那些人。
他都不敢想當時的蘭姐發生了什麼才會在死後不願意回想起生前的一切,她經歷了什麼?是什麼讓她一向大膽活潑的她不願意麵對?
而那個年紀的蘭姐,漂亮又獨自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亂世之中她會經歷一些什麼似乎不言而喻。
庄廉酌眉梢帶上冷意,他喝了一口茶,這茶水有些微涼,順著喉嚨滑進他的胃裡,讓他的情緒也跟著冷靜下來:「既然已經遺忘,那也不用再回想起來。」
他聲音重新變得溫和:「我看你現在的生活還不錯,那些事情就隨風消散吧,不過你有時間的話,不如跟我回一趟家鄉看望一下你父母?」
蘭姐有些發怔地看著庄廉酌,在庄廉酌發火的那瞬間,她有些心驚庄廉酌身上的氣勢,但一想到他畢竟久居高位,身上的氣勢自然會帶著上位者的強勢。
她以為他後面的話也會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冰冷,但是他說出話的卻異常溫柔和體貼。
蘭姐看著庄廉酌眼中深沉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有點好奇自己之前的經歷,她在許久之前都做了什麼?竟然能拿捏住這種人的心?
庄廉酌似乎一直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但牽扯到她的事卻能讓他輕易變臉,蘭姐在心裡想著,看來、似乎、大概……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很重要。
蘭姐沒有猶豫地答應庄廉酌:「我和你回家一趟。」
頓了下,她在庄廉酌舒緩了眉眼的表情中,有些好奇地問道:「我想知道我是怎麼和你相識的。」
庄廉酌聽到她想知道那時候的事,臉上的臉加深,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們是八歲相識的。」
在八歲到十四歲的年紀,他一直和藍音如在一起,倆人的感情像是玩伴,也像是情竇初開各自都有那方面意思的小情侶。
只是因為倆人的家世以及庄廉酌在不久后要回大陸,倆人一直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只是看起來要比其他的青梅竹馬要親密許多。
當時的局勢誰都不知道後面會是什麼樣的,庄廉酌在許下承諾的時候是真心認為自己以後會回來。但是他沒想到,他這一走,兩邊關係立刻緊張起來,再加上莊家在政界的身份,讓他的身份也變得極其敏感,他就算再想回去,也沒有合適的機會。
那個年代,他就連寫信給藍音如都不敢,只能焦急地跟父親打探消息,每周都會詢問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去。
只不過沒等他回去,他倒是接到了藍音如過來找他的消息。
再後面,就是藍家發瘋一般的找人,因為藍音如的事,他母親鄂家以及莊家都和藍家起了間隙,在這之後幾乎斷絕所有聯繫。就連後面庄廉酌進入政界,因為政治原因前往那邊,藍家都會對庄廉酌百般刁難。
藍音如的父母極其恨他,庄廉酌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是當時藍家的勢力不在大陸,再加上莊家的權勢如日中天讓他們沒機會對自己動手,他現在都不能好好地坐在這。
「不過這之後,你們藍家察覺到沒有人脈在大陸寸步難行,在局勢明朗之後,也將生意做到了大陸。」
庄廉酌除了訴說自己和藍音如小時候的那些事之外,還著重說了下藍家,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藍音如應該也記掛著自己的父母。
「你父母在前幾年還來過一次大陸,就是為了尋找你,然而那次的無功而返讓他們大受打擊,在回去之後就身體大不如前,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再前往大陸。」
庄廉酌說完這一切后,視線看向蘭姐,發現她在聽完這一切後有些發怔,表情透著一股難言的悲傷。
蘭姐低下頭,悄悄地擦了下眼尾溢出來的眼淚,就算她現在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但是只要提到父母,她心裡就暖洋洋的,她能察覺到自己的父母一定很寵愛她。
而現在她從庄廉酌口中聽到父母為了找她大費周折,並且身體快要不行的時候,她心裡的鈍鈍的痛,恨不得現在就飛到父母身邊告訴他們自己沒事,自己這些年除了孤苦伶仃一些之外其他都很好,自從認識魚西之後更是過得很瀟洒自在。
蘭姐深吸一口氣,她抬頭看向魚西:「魚先生,我想回去看一趟父母。」
她眼中有淚花浮現,聲音也有些哽咽:「我讓他們找了我幾十年,我內心實在愧疚,我想在他們臨終前見他們最後一面。」
庄廉酌抿唇:「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蘭姐搖頭:「跟你沒關係,是我當時太過任性,明知道局勢還不夠好,偏偏要跑來大陸找你。」
魚西看到庄廉酌和蘭姐的表情都變得低落起來,他想了想,安慰道:「蘭姐,你也不用太過難過,如果你想和父母一起團聚,我可以去下面給你申請一個臨時陰差的身份,讓你看完父母后還能順便把你父母接到下面,這樣以後就能一家永遠團聚了。」
「…………」蘭姐沉默許久,好半天她才回道,「聽起來不錯,但我怎麼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魚西含蓄地笑了下:「多好的身份,你到時候看誰不順眼還能將那些人也一起帶下來。」
庄廉酌聽到這話微怔,他多看了眼魚西,總覺得魚西這話似乎有另外一層含義。
就連蘭姐也察覺到了什麼,她眨了下眼睛,因為和魚西的關係還不錯,所以她也沒有自己瞎猜,而是直接問道:「魚先生,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我來大陸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她擰著眉頭猜測道:「我看那些豪門之中經常有各種陷害的行為,難不成我也是?」
庄廉酌蹙眉,這事他當時也有懷疑,只不過那時候莊家和藍家已經鬧掰,他也沒有理由去調查藍音如的事情,只能將這個想法壓下,現在突然聽到魚西這話,他內心再次浮起疑問。
藍音如雖然性格活潑,但是絕不是什麼任性和不識大體的類型,她突然跑來大陸一定有什麼原因,不可能因為想要見他,就在那種敏感的局勢中孤身一人跑來。
她身後一定有什麼人在推波助瀾。
庄廉酌垂下眼眸,他沉聲說道:「我在之前也想調查一下藍家的這件事,但是……」
他看了眼蘭姐:「你父母那時候的情緒很悲痛,如果調查出其他的事對他們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我就沒再繼續調查。」
並且那時候以兩家不愉快的關係很多事情也不好繼續調查。
但現在已經找到藍音如,加上魚西單獨提起這事證實他之前的猜測,看來這事現在就算冒著得罪藍家的風險,也該好好調查一番了。
當年的他實力尚且不夠,不好對藍家動手,但是現在的他,想對藍家出手易如反掌。
既然有些人敢對藍音如出手,那就應該想好後果,也該為自己的行為給付出代價。
庄廉酌在短短時間內就想了許多,他言簡意賅地說道:「我會派人調查藍家當年的事。」
他看著蘭姐,一字一句說道:「你現在已經回來,藍家的某些人也該出來贖罪了。」
他語氣強硬,讓蘭姐有些發愣,然後她竟然有點臉紅,很明顯非常吃這一套。
庄廉酌看著蘭姐臉上的紅暈也罕見地一愣,然後他忽然笑了,眼中的冷意和深沉被笑意驅散,帶著些無可奈何的包容。
魚西莞爾,看來庄廉酌身上的氣場和風度實在魅力太大,雖然都這個年紀了,依然讓蘭姐有點心動。
不過轉念一想,蘭姐如今只是看起來年輕,實際上的年紀和庄廉酌差不多,她會對庄廉酌臉紅倒也算正常。
蘭姐輕咳一聲,對魚西說起另一件事,她表情猶豫,想了許久才開口:「魚先生,我要恢復記憶嗎?」
魚西啞然:「不用勉強自己,我看你現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蘭姐猛地點頭:「我是不太敢面對,我的性格我自己知道,能讓我接受不了逃避的事情,我擔心就算是現在的我,在面對那些過往時,也依然有點吃不消。」
魚西沉吟片刻,他掐指算了一下:「不急,到你恢復記憶的時候,你自然會想起一切。」
蘭姐鬆了口氣。
不過魚西的下一句又讓她表情垮下。
魚西:「我剛剛算了下,你恢復記憶也快了。」
蘭姐看著魚西笑吟吟的表情,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涼冰冰的,她連忙從兜里抓出來一把瓜子壓壓驚。
庄廉酌含笑看著蘭姐,就在他想要說話的時候,一直安靜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表情微頓,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站起身對魚西說道:「魚先生,我出去接個電話。」
魚西頷首。
在庄廉酌出去之後,魚西看向蘭姐,發現蘭姐正盯著庄廉酌的背影,魚西嘴角微抽,對蘭姐問道:「看來不管你有沒有失憶,庄先生都是你喜歡的類型。」
蘭姐輕咳一聲:「不過我更好奇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魚西拿出手機翻出來庄廉酌年輕時候的照片招呼蘭姐一起看,蘭姐飄到魚西身旁看著魚西手機上的照片。
這是一張合照,庄廉酌和一群外國人站在一起,他身著西裝,表情冷淡又沉穩和一個外國人握手,並且垂首和身邊的隨行人員在說著什麼。
在照片中的庄廉酌看起來很年輕,約莫三十齣頭,但他神態平淡,嘴角也抿得很緊,身上有一種政界獨有的雲淡風輕氣質。
尤其這張照片中,還有一束燈光照在庄廉酌的側臉上,讓他側臉看起來更加清俊。
蘭姐看著庄廉酌垂眸時落在眼瞼下方的睫毛陰影以及他挺直的鼻樑,不由自主地靠了一聲:「帥!」
不過她看著庄廉酌略有些薄的嘴唇,又說道:「聽說這種唇形的人很薄情。」
魚西忍不住為庄廉酌申冤:「他要是薄情就不會找你幾十年一直未婚。」
蘭姐聽到這話倒是沒有沾沾自喜,她反倒沉默了。
她許久都沒有說話,而是一直看著照片中的庄廉酌,聲音很輕:「我寧願他把我忘了早點找到合適的另一半,這麼多年一直在等我,我內心更愧疚了。我對不起父母,也對不起他。尤其我現在還在逃避那些丟失的記憶,每當我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牽挂我的時候,我就很矛盾和自責。」
蘭姐深吸一口氣,她一屁股坐在魚西身旁,趁著庄廉酌在外面打電話,把自己的心裡話都說了出來:「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我覺得我自己愧對很多人,也不知道在恢復記憶后要怎麼彌補這些年的時光。」
她聲音有點啞:「我父母……他們等了我這麼多年,現在身體都要不行了,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自己太不孝順了。但是魚先生你有一點說得對,等我父母的壽元已盡的時候,我可以去接他們下來和我團圓,我跟父母還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生活。」
「但是……庄廉酌他還很年輕,他才剛退休。」蘭姐的氣息有些不穩,「他退休時候連國外都在惋惜,他其實還可以繼續在位,但是為了我的事到年紀就退休,放棄了努力一輩子才獲得的一切,並且……他還有很長的時間要活在這世上,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而這些時光,他都要自己孤身一人。」
蘭姐抬起頭看向魚西:「魚先生,我真的很自責。」
她聲音低到微不可聞:「我已經死了,我跟他陰陽兩隔,就連從外表的年紀看起來也有差距,我不知道要怎麼補償他。」
魚西從蘭姐的這些話中想到景老先生,那位等了一輩子的老先生。魚西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錯過的人太多,有的人會選擇忘卻年輕時的那段往事,和一個不是那麼喜歡,但合適的人在一起;但也有人不願意將就,就算要等一輩子,也要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不管是景老先生還是庄廉酌,他們都是後者。
而庄廉酌的性格想必也不會強求要和蘭姐在一起,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十年裡,他會依然放不下蘭姐,放不下在他心中紮根存在的那個小姑娘。
魚西沉吟許久,他對蘭姐說道:「如果您喜歡他,並且想和他在一起,就不要想那麼多。」
「換種角度想,你還擁有數不清的時間和他在一起,不止陽間的這幾十年,也還有去下面后將近無限的時光。」
魚西的這話讓蘭姐心弦微動,她看向魚西,眼眸微閃:「但是我還是更想去警局門口嗑瓜子看熱鬧。」
魚西:「……」
行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蘭姐表情認真:「魚先生,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不過我跟他現在年紀差別有些大……」
魚西委婉地提醒道:「蘭姐,你和庄先生同齡,只是看起來……咳咳。」
蘭姐表情一變:「我永遠十八!」
「是我說錯了,蘭姐你永遠十八。」魚西無奈,不過還是說道,「你不用太過考慮看起來不般配,到時候你可以把自己的外形變大點嘛。」
現在的蘭姐看起來很年輕,但是她有鬼力,可以隨時將自己調整到四十歲的模樣,以後也能調整成五十歲、六十歲嘛。
蘭姐卻一臉抗拒,一提到這事,她內心的傷感都飛走了:「讓我變老絕對不可能!你知道對於女人來說,外貌有多重要嗎?!」
魚西表示不知道。
蘭姐拍了下沙發:「我還是等庄廉酌去世吧!到時候他就能變年輕了!」
在門外掛斷電話聽了許久的庄廉酌聽到這話時不由笑了下,如今失去記憶的藍音如對他不反感並且很有好感已經讓他很滿足了,至於更多的,他這個年紀了,反倒沒有執著。
庄廉酌推開門,他聲音中帶著笑意:「藍音如,如果你願意陪在我身邊最好,但是不願意也沒什麼,因為我會陪在你身邊。」
蘭姐一愣,然後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紅,她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躲到魚西身後,在魚西耳邊瘋狂喊道:「救命,他這種話哪個女鬼能抵抗啊!」
魚西被蘭姐吵得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離蘭姐遠了點。
庄廉酌繼續說道:「音如,藍叔叔和鄧阿姨明天就要前往大陸,他們的身體快不行了,強撐著也要最後來一趟大陸找你。」
蘭姐臉上的笑意消失得一乾二淨,她感覺自己早已經不會跳動的心臟在聽到這話的時候悸動了一下,她從魚西身後站出來,抿唇說道:「他們明天在哪個機場落地?我去找他們。」
「帝都。」庄廉酌的聲音帶著幾分安撫,「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說完這話,他又轉頭看向魚西:「魚先生,明天還要麻煩你陪我們一同前往。」
魚西頷首,他知道明天蘭姐的父母想要看到蘭姐還需要他的幫忙,並且以莊家和藍家現在的關係,也需要一個能潤滑兩家關係的人前往,要不然以藍家對庄廉酌的仇視,他可能都見不到蘭姐的父母。
幾人約定時間之後,決定明天晚上一同去找蘭姐的父母。
第二天的白天,蘭姐一直飄在公司里,尤其是在魚西身邊轉來轉去的,還換了好幾套衣服。
魚西被她晃得眼暈,捂著額頭無奈地問道:「蘭姐,這是你換的第十三套衣服了,而且還讓晴晴給你燒了好幾套。」
蘭姐的表情有點緊張:「我這不是要去見父母嘛,當然要選一套端莊優雅的衣服。」
她頓了下,聲音也低了幾分:「這樣我父母才會覺得我雖然死了,但卻生活得不算艱難。」
魚西聽到這,嘆了口氣:「我覺得剛剛那套粉色的挺好看,你爸媽看到你和以前一樣穿著粉色的,估計會覺得時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這句話讓蘭姐眼眶微濕,她低頭應好:「我也最喜歡那套,那晚上我就穿著這套衣服去見我父母。」
等到晚上的時候,庄廉酌來接倆人,他在車上對魚西和蘭姐說道:「藍叔叔和鄧阿姨已經到酒店了。」
他今天穿得也很鄭重,比昨天看起來還要正式,連頭髮都經過細心打理。
蘭姐的穿著也很正式,只有魚西和平時的穿著沒什麼差別,不過受到倆人之間凝重的氣氛影響,他在車上的坐姿也正經許多。
等到來到酒店的時候,庄廉酌低聲說了房門號,然後幾人進入酒店。
在來到房門口后,庄廉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蘭姐也擺弄了下自己的頭髮,魚西輕咳一聲,輕輕敲門。
裡面很快傳出來一道女聲:「誰呀?」
幾秒后,有人打開房門,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性,她看起來笑吟吟的,眉眼間和蘭姐有幾分相似,不過要比蘭姐的五官柔和許多。
但是蘭姐在看到她的時候卻表情一變,她大腦一痛,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而這個女人在看到庄廉酌的時候也一愣,臉上的表情依然柔和,但卻警惕了不少,尤其是她看到在庄廉酌身邊的魚西時,突然表情猛變,一看就有些心虛的模樣。
她遲疑地喊道:「魚先生?」
魚西看了眼她的面相,臉上的表情沒變,但語氣卻有些生疏:「你好,我想找藍先生和鄧女士,我有藍音如的消息想跟他們說。」
女人聽到這話神色大變,她緊緊看著魚西,抿著唇沒說話。
魚西禮貌地問道:「現在不方便嗎?」
女人下意識就想說不方便,但在這時候,裡面傳來一道有些驚喜的聲音。
「是魚先生嗎?你說有我女兒的消息?」
女人的神情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她緊張地看向走出來的女人,神色間透著即將被人拆穿真面目的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