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青木言坐在輪椅上靜靜等待著,費奧多爾短時間內絕對不會出現,同時在對方知道他附近有狙擊手的情況下也不會再派人上來送死。
周圍的薄霧游弋著從皮膚上滑過,帶著濕冷。
在萬籟俱寂中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由遠及近,他順著聲音望去,一輛直升機帶著繩梯劃破薄霧,歪歪扭扭地朝這邊靠近,飛行的軌跡很讓人擔憂對方會不會一頭撞上高樓。
但好歹最後還是穩住了,繩梯垂落在青木言面前,他嘆了口氣,伸手搭上梯子,認命地開始攀爬。
在終於爬上機艙里時,不出意外裡面只有一個少年,察覺到狹窄的空間里多出了一道呼吸聲,對方頭也不回地說道。
「呀,青木君,你這次可真是讓整個橫濱都損失慘重呢。」
「不關我的事。」青木言呼吸頻率有些急促,爬繩梯還是挺耗費力氣的。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才接著說道:「我都提醒過你們很多次了,所以造成這樣的結果也不能怪我,畢竟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畫家。」
「平平無奇的畫家?你還真敢說啊。」太宰治的語氣有些幽怨,「我今天晚上可是把原本屬於武鬥派的工作都做了,原本我只負責指揮和制定計劃,結果現在因為你們弄出的那個怪物,導致我沒有人可以指揮,只能親力親為。」
「但是你做得很好。」青木言靠坐在機體牆壁邊,手指摩挲著臉頰,「我本來還挺擔心你會打偏的,畢竟機會只有一次。」
「如果你擔心的話,就不會說那些話刺激對方了,害得我差點失敗。」太宰治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對方,「說起來我之前就想問了,你是在學我嗎?遮住一隻眼睛什麼的。」
這番話讓青木言抬起眼眸看向對方,詫異開口,「你眼睛也被人挖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沒有。」
青木言語氣帶著微妙的失望,「……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比如說我。」
太宰治駕駛技術實在不怎麼樣,他緊貼機體都差點被晃出去,整個直升機搖搖晃晃的,跟喝醉酒了似的。
「我說,你不會是第一次駕駛吧?」青木言質疑出聲。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太宰治嗓音帶著興緻勃勃與某種期待,「順便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可能要墜機了,因為我不知道怎麼降落。」
「這算是什麼好消息啊?!」青木言瞳孔地震,連忙起身想要翻找降落傘。
太宰治像是背後也長了眼睛似的,恰到好處地出聲,「不用找了,因為太匆忙,沒有帶上降落傘。」
這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謊話,直升機上不可能不配置降落傘,沒有出現降落傘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太宰治專門把降落傘丟掉了。
「太宰治。」青木言動作頓住了,他真心實意地勸告道:「你想死不要帶上我。」
太宰治像是已經完全放棄了搶救一樣,他雙手完全從操控台上鬆開,起身走向青木言,唇邊笑容看起來格外燦爛,「有什麼關係?我們已經離開澀澤龍彥的霧區了哦,青木君。」
直升機失去控制開始往地面墜落,青木言注視著那隻鳶色眼眸中的笑意與翻滾的粘稠黑暗,在被重力不斷拉扯的呼嘯風聲里,地面傳來的動靜也逐漸變得清晰。
死亡的氣息在時間流逝中增長。
兩個人僵持著對視,太宰治臉上的喜悅伴隨著死亡的靠近而變得越發真實,像是黑暗處糜爛的花,散發著腐敗與最後的美。
青木言率先敗下陣來,畢竟對方真的不怕死。
「雖然很想看見你玩脫時露出的意外表情,但可惜的是我現在還不能死。」
他伸手拽住了太宰治的衣領,帶著對方從墜落的直升機機艙中一躍而下。
「你最好不要亂碰我。」
青木言嗓音帶著威脅,他輕輕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兩人不斷接近地面的那一刻。
一滴粘稠的血液被用力甩在了地面,伴隨著彩色薄霧驟然的蔓延,兩個人一同進入了畫中。
畫里雪白一片似乎什麼都沒有,但觸覺所感受到的卻是無比柔軟宛如棉花糖一樣的存在,這股柔軟的感覺抵消了一切衝撞力與慣性。
沒等太宰治反應過來,兩個人又很快回到了混亂一片、群魔亂舞宛如進入了大型神經病院的橫濱。
周圍的植物像是突然間瘋長,形狀扭曲,散發著詭異的幽光,這種詭異不詳的色彩就像是打翻的顏料桶一樣,整個橫濱鋪天蓋地都是這種色彩,甚至影響到了周邊,就連靠近橫濱的海面都被暈染。
薄霧仍舊維持在人小腿的位置沒有往上蔓延,但這種像是自然由地里滲透出的霧氣,在這種詭異可怖的色彩環境下更為恐怖。
當一個環境滿是扭曲與異變的時候,正常的情況出現反而像是更高程度的反常,意味著更深層的異化。
青木言垂下眼眸看著自己咬破的指尖,那裡已經停止滲血了,但還是有些細微的痛,沒能忍住,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傷口。
「果然藝術定義不受拘束,青木君的作品範圍也是無限的呢。」太宰治手抵在脖子處乾咳了兩聲,剛剛對方拽著他領子往下跳,他差點就被勒死了。
他側過頭看向身側蹙眉看著指尖傷口的少年,「不過,青木君,你動作好粗暴哦……」
青木言被對方暗中指責的話吸引了幾分注意力,他冷笑一聲,「不然你難道想要握著我的手嗎?你的異能是通過皮膚觸碰無效異能的吧?如果是這樣,那我們現在已經摔成肉泥了。」
「態度好差——!」太宰治抱怨道:「明明之前的青木君很好說話。」
「啊,對,因為之前我是裝的。」青木言毫不在意,他目光掃過周圍,又看向天空中轉動的『舊約天使』。
「誒——」太宰治不滿地拉長音調,「為什麼現在不裝了呢?最後結果也沒有讓你失望吧?我可是親自來幫助你了哦?」
「確實沒有失望。」青木言贊同地點頭,緊接著話音一轉,「如果你不以死亡這種極端的方式試探我異能的極限就更好了。」
太宰治雙手背在身後,「這可都是青木君的問題,誰讓你總是騙人,不弄清楚的話,說不准我會被狠狠利用壓榨了都不知道呢。」
「謝謝你啊,這麼高看我。」青木言語氣淡淡,甚至有些敷衍。
氣氛一時之間陷入沉默,崩潰狂歡著的、被色彩浸染了的人從他們身側癲狂地跑過,最後倒在不遠處化為了乾癟的屍體。
太宰治站在青木言身邊,兩個人跟周圍詭異一片的環境格格不入,「青木君,你能控制祂回去嗎?」
「不能。」青木言乾脆利落地說道:「畫還在霧裡,除非你能幫我把畫搶回來,否則我連通道都控制不了。」
「你覺得我一個人能從老鼠窩裡把畫搶回來嗎?一定會被老鼠啃食的骨頭渣子都不剩吧。」太宰治表情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朝青木言伸出了手,「沒辦法了,那強制讓你異能失效吧?青木君?」
「如果這麼做有效。」青木言霧霾藍色的眼眸裡帶著幾分困惑,似乎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現在才想到這一點,「我肯定在跟你見面的一瞬間就讓你碰我了。」
「啊……」太宰治看出了對方的困惑,他收回手聳肩,「我以為你是想利用橫濱大範圍的死亡,讓政府出手把費奧多爾驅逐出境。」
「嗯……可能這麼說有些冒犯。」青木言表情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幾分憐憫,「我覺得橫濱政府沒有任何威懾力,你看,現在都混亂成這樣了,我猜他們連罪魁禍首是誰都不知道。」
太宰治贊同地點頭,「所以我異能無法干預到現狀的原因,是因為那個怪物是北美實驗室的試驗品?」
「沒錯,那是名為「星之彩2090」的試驗品,祂在成長期時會吸收大量的生命值,最後成熟就會消失。」青木言毫不猶豫地把費奧多爾說的情報告訴了對方,「現在祂脫離了我異能的控制,開始順應本能收割生命值,你也知道祂並不是異能的範疇,我的異能對祂只起效在畫的通道,祂現在已經跑出來了,我也沒有任何有效辦法讓祂回去,除非等祂吃飽自己消失。」
太宰治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他忽然開口,「但是,青木君,我記得龍頭戰爭里你異能也失控過,那個時候祂沒有跑出來嗎?」
「跑出來了。」青木言輕描淡寫地說道:「所以消失了數百人,以那數百人進入畫中作為誘餌,我把祂騙了回去。」
「原來如此。」
太宰治記得當初確實有個走私違禁品的小組織一夜之間蒸發了,不少人都以為是港口Mafia乾的,但實際上港口Mafia根本沒有出手。
「但是,那也是建立在祂沒有看見如此多『食物』的情況下,現在祂的高度,足以看清整個橫濱,這不亞於一頓豐盛的大餐,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能夠把祂吸引回去了。」青木言說到這裡有些苦惱和無奈,「更別提我們還拿不到畫。」
「既然這樣……」太宰治收斂起眼底的思索,看向對方,「那就啟用B計劃吧。」
「什麼B計劃?」
「我們去搶「書」。」
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太宰治臉上的表情平靜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