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王男友黑化后
靜默蔓延。
沈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半坐起身、容貌昳麗的青年。
母親根本不喜歡他。
在很多很多時候,在他無數次懷抱希望的瞬間,這個事實總是會再一次血淋淋的擺放在他眼前。
他的童年只有陰暗的房間、打在身上的桃木劍、可怖的厲鬼、不斷灌入身體讓整個軀體冷僵冷徹的煞氣。
和母親露出溫柔笑容,下一刻突然扭曲猙獰的臉。
小時候不知道母親為什麼總是那麼善變,只以為是自己哪裡不好,只會忍著疼痛忍著眼淚,笨拙地討好母親,努力證明自己是好孩子,以期望母親會有所不同。
後來知道了。
據說他天生有詛咒,父親千辛萬苦幫他找到了壓制詛咒的方法,卻不幸被厲鬼所殺,死狀凄慘。
是因為他,父親才死了。
錯都在他。
都是他的錯。
所以每年父親的忌日,他都要跪在那個供著父親牌位的陰暗房間。
剛受完厲鬼煞氣的身體僵硬冷麻,長久挨餓之下的胃早就出了問題,他忍著疼痛和飢餓,在母親拿著桃木劍的癲狂眼神下麻木地磕著頭,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直到頭破血流、母親滿意為止。
年年如是。
可他那時仍是抱有一絲希望。
畢竟母親可是一直在捕獵厲鬼幫他壓制詛咒,即使很痛,但他仍是很開心,以為母親是有些在乎他的。
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什麼詛咒也不過是騙他的,又怎麼會像這個人說的,擔心沈家對他不好,把他託付給這個人?
沈瓊回神,背在身後的手再度握緊了刀刃,晦暗不明的眼注視著眼前的青年,等著一個答案。
青年看著他半晌,忽而微微一笑,眼眸在月色下泛起點點瀲灧的波光,輕笑一聲,說道:「如果我想要,在你進來我家時我就能把你禁錮困死,畢竟連沈家那些人都打不過我,真是那樣,哪有好聲好氣對你的必要?」
沈瓊默不作聲,沒有動作。
之前這人就騙了他,不過是覺得他有利用價值而已,又在花言巧語,他不會相信的。
似乎是察覺到他有些不信,青年略微思索,從身上摸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玉牌,扔給沈瓊。
「這是我的護身玉牌,你帶在身上,普通邪崇近不了身。」
沈瓊不想要,身體卻下意識伸出一隻手,接住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的小玉牌,身影微動,背後的寒光閃過一抹冷色,被動作牽扯差點要暴露出來。
刀身上漆黑的煞氣都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的黑色陰影裹住刀刃消失不見。
從廚房摸出來的刀被煞氣吞噬。
沈瓊心臟提起,小心地看了眼床上的笑意盈盈望著他的青年,青年臉上面無異色,似乎沒有發現他剛剛拿著的東西,緊繃的心微微放鬆。
下一刻,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沈瓊神情僵硬,抿了抿唇,垂下了頭。
「我覺得我們需要一點信任……」寇枝似乎沒有注意到那點幾不可察的微小動靜,掀開被子的邊角,唇角掛著不經意的調笑,笑著看著他,眨了眨眼:「小瓊,要不要來跟我一起睡?咱們促膝長談,增加增加感情。」
沈瓊微微抬頭,目光輕易地停留在掀開被子的那隻修長手掌上,聽見青年親昵的稱呼,他愣了下,飛快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玉牌。
漆黑的眼珠盯了半響也不知道在盯什麼,沈瓊搖了搖頭,沒敢抬頭再看,沒有什麼情緒地說了句謝謝,緩緩關上門,退了出去。
房門輕輕合上。
沈瓊略微有些煩躁。
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
今天有好幾次機會擺在眼前,他通通跟著了魔一樣放棄了。
原本打算好的不是嗎?趁那個人以為自己很弱,只要那個人暴露出破綻,乾脆利落地逼問目的也好,威脅不許說出他的體質也好。
怎麼都好。
把這個危險因素除掉。
這個人都讓那隻看起來就賊眉鼠眼的小鬼偷偷進了房間,誰知道在密謀什麼。
沈瓊冷下臉來,眸子幽深至極,原本想將玉牌丟掉,鬼使神差的,放進了口袋。
他頓了下,有幾分僵硬。
-
早猜到沈瓊不會同意,寇枝隨手把被子恢復原狀,唇角笑意緩緩消失。
什麼害怕。
沈瓊眼底分明一丁點害怕的模樣都沒有。
還有他身後拿著的反光的東西……
寇枝當然沒有錯過那一瞬間在夜色下無比顯眼的寒光,他有些不敢置信,又覺得似乎情理當中。
如果沈晴天說的是真話,那沈瓊曾經的處境絕不算好,甚至可以說很差。
這樣想來,沈瓊的狀態似乎有了解釋。
只是沈瓊怎麼會控制體內的煞氣?無師自通?
這似乎和他無關,只要完成任務就行,氣運之子越厲害越好。
不管沈瓊怎麼質疑他是不是真的受他母親所託照顧他,只要咬死這件事,其他就當不知道,沈瓊又不能找已經投胎去的齊母對質。
寇枝望了眼沈瓊房門的方向,眸光閃了閃。
翌日。
寇枝早早醒來,邊起身邊思考著今天要幫沈瓊買些什麼東西,再問問沈瓊的上學情況,如果可以,最好把沈瓊身上的傷也一併治了。
沈瓊坐在沙發上,看見他,站起身,禮貌地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這麼早?」
寇枝有些詫異,沈瓊一如昨日的沉默寡言,沒有說話。
寇枝也不在意,洗漱好,拿著鑰匙手機,先和沈瓊出門吃了頓早餐,然後帶著人直奔商場買東西。
這場景似曾相識。
只是這次角色互換,沈瓊默默跟著寇枝,寇枝替他挑東西。
買好生活用品,路過學習專區,寇枝推著小推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沈瓊,這裡有什麼需要嗎?」
沈瓊看了一眼,微微失神。隨即很慢地、留戀地移開目光,將渴望深埋心底,不敢顯露出來,搖了搖頭。
寇枝停下腳步,說道:「昨天沈晴天說,他和你一個學校,聽說你成績很好?」
沈瓊唇瓣抿起,看向寇枝,商場慘白的燈光照在他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只有眼眸黑漆漆的。
寇枝早有準備,回望著沈瓊,沒有半點退縮,他說的可能觸及到了沈瓊的傷處,會不開心是必然的。
那隻鬼?
肯定不止說這個……
沈瓊眼神陡然陰沉一霎,意識到眼前還有人,轉瞬間恢復,目光平靜,只有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地微顫,將內心暴露無遺。
他低著頭,知道這時候隱藏其實也沒什麼用,指尖無力蜷縮,輕聲道:「高二,輟學了。」
看似平靜的語氣,細細聽,掩藏著很多東西。
寇枝面色如常,應了一聲,問道:「現在正好快放暑假了,等暑假過完,回去讀怎麼樣?」
沈瓊一怔,望著漫不經心似乎這不是什麼大事的青年,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
不是想利用他嗎?
不是在欺騙他嗎?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說?
青年在貨架上仔細地挑選了兩盒筆,有些苦惱地微微擰眉,拿著側頭看他:「你喜歡哪種?」
心中深深埋藏的渴望驟然翻湧而起,連帶著一潭死水的眼也激起一點點波瀾。
沈瓊已經很久沒有碰筆了。
他喜歡用筆寫下文字的感覺,喜歡用筆寫出繁雜的程式,喜歡攻克下每一道難題的成就感,喜歡沉浸在書本學習。
不止是喜歡,也因為拿著筆的時候,他可以坐在學校,吃著學校食堂的飯菜,身邊有人,沒有打罵,沒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房間,沒有特製染血的桃木劍,沒有朝他嘶吼咆哮的惡鬼,沒有冷到指頭都動不了的冷意。
他可以暫時性地忘記那個家裡發生的一切。
即使現在造成連綿噩夢的人已經死去,他依然忘不掉深入骨髓的痛意。
但是怎麼可能呢……
他不過是個陌生人,只有一點利用的價值,以這個人的實力完全不用對自己好。
沈瓊不斷告訴自己,騙他的,是騙他的,眼前這個人是騙他的。
……可是,為什麼要騙他呢?
沈瓊心尖發顫。
寇枝似有所感,微微一笑,把兩盒筆都放進小推車:「我說真的,現在買點學慣用品,等會去買教材,你好好複習,雖然才高二,但也要打起精神了。」
輟學足足一年,估計都忘記了,正好暑假複習,跟上課程。
沈瓊眨了眨眼,眨去眼眶的燙意,嘴唇翁動,泄露了內心不可置信的情緒。
是……真的?
沈瓊仍是不敢相信。
寇枝又拿過一盒記號筆放進小推車,看沈瓊的樣子,思考片刻說道:「不過有一個大大的條件。」
沈瓊鎮定下來,冷靜地看著他。
「要考年級前五哦,掉出前五有懲罰。」寇枝嚴肅地說道。
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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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完大部分用品東西,寇枝有些累了,剩下的都不急,便打算明天再買。
教材這些已經來不及去書店了,本想讓沈瓊在網上看看,沒想到沈瓊居然只有個早被淘汰的老年機。
給他買了個智能手機,存了電話號,又給人打了些錢。年輕人琢磨手機用法不用教,寇枝很放心,讓沈瓊餓了去外面買點吃的,睏倦地回了房。
他回房睡了一會,感覺恢復了精力,打算去看看沈瓊,一打開房門就聞見了香氣。
面的香氣。
有點熟悉。
寇枝疑惑地進廚房,看見廚房裡忙碌的人影還有幾分詫異。
「沈瓊?」
沈瓊剛盛出兩碗面,聽見聲音,停下動作,轉身看向寇枝,微微點頭。
寇枝看了眼面,案板上放著的刀有些熟悉,還沾著西紅柿的汁水,上頭纏繞著若隱若現的煞氣。
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昨晚沈瓊拿著的刀?
難道是覺得正面上打不過他,所以想要用食物暗害他?
寇枝沉思。
不應該啊,他都讓他去讀書了,上午的時候看起來有所動容的樣子?
沈瓊注意到他的視線,目光瞥了眼案板,眼眸驟縮,不動聲色地側身擋住,纖長的睫羽垂下,遮住眼中幾經變換的情緒,輕聲試探道:「恩人……不喜歡西紅柿?」
寇枝搖頭,道:「現在哪還有叫恩人的,你比我小,叫我哥吧。」
他笑著說道:「西紅柿挺好吃,沒有不喜歡,只是被我們小瓊的手藝驚艷了,看起來很好吃。」
寇枝抬手,想去摸摸沈瓊看起來柔軟的發,果不其然被沈瓊避開,眨了下眼,心想難道今天那不是動容,是觸碰了底線?現在還是想害他嗎?
「我去洗手。」寇枝動作自然地收回手,說道。
他轉過身,唇角虛假的笑意消失不見,思考著等會面有
毒要怎麼處理。
不緊不慢地洗完,寇枝吞了顆師父留下來的解毒丸,回了餐廳,看見等著他的沈瓊,目光在桌上擺放好的面碗劃過,在凳子坐下。
沈瓊沒有動,安靜地坐在他對面,目光注視著他。
寇枝還想維持著友好的表面,試探地笑著問:「你不吃嗎?」
沈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先吃。」
寇枝只好作罷。
低頭看了眼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面,微笑著,像是平常的樣子:「好。」
他夾起筷子吃了一口,入口的味道意外的還不錯,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寇枝等了等,想象中的異樣完全沒有,只有胃裡暖洋洋的,和口腔里遺留的香氣。
猜錯了,不是要害他?
寇枝鎮定自若,唇角弧度忍不住彎起,不吝誇讚:「好吃,比沈晴天畢生努力做的好吃多了。」
想起昨天的面,他又吃了一口。
沈瓊沒有說話,睫羽顫了顫,陰鬱的眉宇舒緩一些,垂頭默默吃面。
寇枝越吃越覺得熟悉,一碗面吃完,恍然想起來另一個世界的某個人。
很像的味道。
氣運之子的共同點?
寇枝失笑,忽然想起來牌位好像快到了,還沒和這個家另一個人說。
他放下筷子,斟酌著話語,說道:「對了,沈瓊,我也有一個要供的人,放心,不會放在你媽旁邊,會放房間。」
放一起不好,不說沈瓊同不同意,寇枝自己也不喜歡。
雖然對那個人的感情被消除,但有些記憶仍在,那是他的愛人,要放一起,也只能和他的牌位一起。
沈瓊一頓,以為是青年的親人或是朋友,便沒有問是誰,怕戳中青年的傷心事,手指摩挲著口袋裡的玉牌,斂眉應道:「好。」
寇枝微微一笑,吃了一口沈瓊煮的面,頗有些懷念,順口道:「是我的愛人,你煮的面很像他做的。」
語畢停了一拍,解釋道:「沒別的意思,只是口味有點像。」
沈瓊驀然抬頭,沒有注意后一句,呼吸輕顫了下,緊握住口袋裡的玉牌,喃喃問:「愛人?」
寇枝挑了挑眉,略微詫異地看著他,有些好笑:「這麼驚訝?你沒發現我手上的戒指嗎?」
他揚了揚手,手中的戒指在燈光下耀耀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