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舒似沒什麼朋友。
在D城時的同學朋友自打來了A市,她就再沒聯繫過。
早些年在甜品店打工的同事也因為後來她辭職之後也早已失聯。
從她跟戚濟南談戀愛之後,她的生活里就全是他。
她舒似這個人,完完全全地就為了一個叫戚濟南的人而活。
那時候她單純又天真,不覺得這種現象可怕。
直到戚濟南迷上了網路遊戲之後,她被生活推下了海。
她從前的三觀開始慢慢地扭曲,碎裂,然後崩塌。
舒似花了兩年時間才完全適應這種生活。
她從一個能和旁人相處得舒服又親切的人,變成了一個不合群的人。
微信里同行姐妹一堆,客人一堆。
真正能說上幾句話的,其實也就只有何佳而已。
她現在是因為打疫苗不能上班,可何佳白天要睡覺,晚上又得上班,哪有空天天陪她打發時間。
就算何佳有時間,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於是舒似跟個宅女一樣又在酒店裡蹲了兩天。
除了酒店清潔人員來打掃房間的時候,她會下樓去溜達兩圈,免得自己發霉。
*
凌晨一點多。
舒似收到一條陌生簡訊:[你回家吧。]
她知道那是戚濟南,但她沒回復,把手機丟到一邊後去衛生間敷了張面膜。
又躺回床上,頭朝床尾,腿搭在牆壁上,把身體壓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
她舉著手機刷朋友圈,刷著刷著任務欄又彈窗出一條跟剛剛號碼相同的簡訊:[寶貝,能不能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
字裡行間,都是卑微。
舒似指腹按住面膜,嘴角譏諷地扯了下。
這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說不定還會覺得她把戚濟南怎麼了呢。
嘖,還不能沒有她,確實——
他大概是不能沒有她的錢。
舒似沒有回復,等她敷完面膜,戚濟南又來了條自言自語:[好了,知道你意思了,我搬走了,你回來住吧,舒服點。]
舒似劃了下任務欄,看了眼日期:8月11日。
算了算日子,她搬出來都九天了。
戚濟南發的信息不像他往常的糾纏風格,舒似心中奇怪,也沒深想,給他回了一條:[錢已打,別再聯繫。]
簡訊發出去,舒似隨手把這個號碼也拖入了黑名單。
*
第二天,舒似沒有立即回家,而是打電話讓何佳上酒店來從她這拿了鑰匙,先去她家裡幫著探探底。
何佳人去了沒多久,給她發來條微信:[走了。]
舒似的腦子裡空白了一瞬,她盯著那兩個字,心頭晦澀,一時不知該是喜是悲。
[知道了。]舒似回復完,開始收拾東西。
回去的路上,舒似坐在計程車的後座,把腦袋磕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天。
天空中烏雲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好在雨是在她到家之後才落下來的。
夏日的雷陣雨,來得突然又迅疾。
「速度挺快呀。」何佳給她開了門,又回到客廳沙發上跟人發微信。
「酒店又不遠。」舒似應了句,去洗澡了。
稍微沖了一下汗,舒似把頭髮紮起來,穿了件睡裙去客廳。
客廳里沒開燈,有些暗。
一道閃電劈開天際,接著隆隆的雷聲隨即而來,震得令人心悸。
舒似看到雨被風吹進了客廳的陽台,牆邊地下一灘水跡。
何佳突地抬起頭看她,一臉好奇地問:「我還忘了問呢,你跟戚濟南……突然怎麼就分手了?」
舒似沒答,走到陽台的窗戶邊,關上窗,低頭看著那灘雨水。
何佳沒等到回話,以為她不想說,又低下頭去發微信。
外面的天翻滾著烏雲,陰沉沉的,雨啪啪地打在窗戶上,清晰可聞。
一道閃電再次劃過,亮地刺眼。
舒似拿了條抹布,在後繼而來的雷聲中蹲下身,清理那灘水漬。
雨在轉瞬之間就小了些。
可雷陣雨這種東西說不準,沒準過幾分鐘又是一陣好下。
何佳擰了擰眉心,看了看外面的天,她傍晚還有飯局,打算趁現在雨還小的時候離開。
「我走了啊,傍晚有局,有事微我。」何佳看了眼還在那兒蹲著半天沒起來的舒似,起身拎包。
「因為醒了啊。」舒似說。
何佳沒反應過來,轉過頭去看舒似。
「你剛說啥?」
雨水被抹布吸得乾乾淨淨。
舒似站起來,手裡的抹布濕噠噠地垂著,略有重量。
她背著窗戶,在暗沉的天色背光里,面目變得模糊不清。
她的聲音很淡定,像在跟何佳討論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分手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什麼都有,我不想醒來,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我還是醒了,突然發現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夢,我天真地做了六年,現在醒了。」
*
何佳走後,舒似從冰箱里拿出幾瓶啤酒,拿美團點了些下酒菜。
點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邊紹跟她交代的醫囑:「戒煙忌酒以免引起不適。」
舒似愣忪半刻,只好把啤酒又放回冰箱里,好在冰箱里還有兩瓶2L裝的可樂,是她買回來給戚濟南喝的。
等外賣到了,她把外賣和可樂放到卧室電腦桌上。
打開電腦,在開機的時候,舒似思維開始發散。
這些天她總是會想起戚濟南。
人之常情嘛,畢竟談得再怎麼擰巴,也好歹在一起六年了。
這台台式電腦,還是她給戚濟南買的。
當初戚濟南天天往網吧跑,她很不喜歡,覺得網吧人雜,空氣不流通。
在「朗悅」上班一段時間之後,她手裡有了閑錢,就去給戚濟南買了這台台式回來,價錢大幾萬,舒似不懂這些,只聽電腦店老闆說是遊戲頂配。
買回來之後,戚濟南只用了幾天,又跑到網吧去了,說是喜歡網吧那種氛圍。
舒似不理解,但也沒強制他一定要呆在家裡,就隨他去了。
從那之後,這台電腦就很少開了,扔在那裡吃灰。
舒似隨手在豆瓣上面找了個高分韓國電影——《黃海》。
是個動作片。
她邊吃邊看。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冗長而壓抑,舒似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靠椅。
直到屏幕上播完片尾,變成了一個重新播放的旋轉小箭頭,她才動了動,抻了下雙臂,關掉視頻。
電腦左下角顯示著:6:36。
舒似起身去上了個廁所,回來把桌上的狼藉收拾好,起身拿到玄關去。
經過客廳時看了一眼窗外,天還沒黑,滿天的橘紅。
是個很溫暖的顏色,看久了卻傷眼。
多麼像一個人。
看,她又想起戚濟南了。
舒似自嘲著,眯眼睛看了半晌,回了卧室拉上窗帘,抱頭大睡。
*
翌日。
舒似睡到早上八點開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時間,把手機丟到一邊,靠起來點了根煙。
窗帘拉得很緊,只透進微微的光線。
舒似吐著青霧猜測著:外面應該是個晴天。
她現在每天醒來的第一瞬間都會心悸,手腳發軟,甚至喘不過氣,要在床上躺很久才能恢復如常。
她知道這是因為長時間的日夜顛倒,飲食不規律還有上班時無節制的飲酒所導致的。
是這份職業給她帶來的副作用。
舒似起床洗漱,洗完澡出來只裹了條浴巾,坐到梳妝台邊開始給皮膚做護理。
自從跟戚濟南分手之後,她過得尤為邋遢,沒化過妝不說,皮膚也沒好好打理。
因為當時走的急,護膚品也沒帶走,在酒店的那幾天也完全是去買了一套基礎護膚的將就一下。
現在戚濟南走了,她落了清凈,鬱鬱寡歡也夠了,總得活得像個人樣吧。
舒似給自己化了個淡妝,修飾了一下臉色和五官。
塗完口紅,舒似扯開包裹著頭髮的毛巾,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齊肩的直發處於半干狀態,根根分明凌亂地散在肩上。
在卧室稍微成米白色燈光的照映下,她偏冷白的膚色稍微暖了些,修飾后的五官更精緻,丹鳳眼眼尾微微上翹。
她平淡地向下看,脖頸纖長,鎖骨微深,浴巾裹住的一圈隱現著輪廓。
美則美矣,卻如同不會流動的一潭死水。
舒似緩緩眨眼,揚唇一笑。
那雙暗淡的雙眼才光澤明亮起來,紅唇襯托,眼波流轉。
不就是個狗男人嘛,分手就分手唄。
一切都會好的,大不了重新來過。
*
臨近十點,舒似去了醫院打針。
又是一水的小女孩在門口排隊。
舒似走過去的時候碰巧聽見了其中一個女孩子在問護士:「邊醫生呢?」
舒似聽著,往辦公室里瞟了眼,靠門邊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那戴著口罩的護士早就見怪不怪,答道:「今天邊醫生休假。」
「哦……」
一行小女孩們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其中幾個直接就離開了。
一想到可以不用見到邊紹那張臉,舒似的心情瞬間順暢。
打完針后,她去了趟超市,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回到家裡,她先洗了個澡,接著把家裡一切和戚濟南有關的東西都翻新了一遍,除了那台價值不菲的電腦。
東西很多,舒似上下來回搬了很多趟。
等一切都收拾完之後,她喊來換鎖師傅給自家門換了個鎖。
第二天風和日麗,舒似起了個大早,動身回D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