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舒似連淋了兩場雨,上樓時直接凍得渾身發顫。

「你去客廳衛生間洗吧。」

舒似丟下一句話直接往卧室走。

她此刻無比慶幸當初租了這個帶兩衛的房子。

回到卧室,她直接衝到衣櫃前扒拉了套睡衣衝進了衛生間。

站在蓮蓬頭下沖了一會兒熱水,才覺得僵冷的身體緩過來一些。

洗完澡吹了頭髮出了衛生間,邊紹早就洗完澡換好睡衣坐在窗邊,低著頭在用毛巾擦拭頭髮。

他身上穿的是前陣子她在網上買的情侶款睡衣,絲綢面料,藏藍色的長袖。

上身普通,除了舒適感挺好,她穿著沒什麼其他感覺。

都說人靠衣裝,舒似反而覺得這套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反倒是他清雅溫沉的氣質把衣服襯得貴氣了許多。

見她出來,他抬起頭看著她,順手把毛巾掛到一旁梳妝台的椅背上。

「過來坐。」他微笑著拍了拍身邊的床。

舒似竟從他那人畜無害的笑容里看出了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我頭髮還沒吹太干,我再去吹吹。」

邊紹的目光在她蓬鬆柔軟的頭髮上停了幾秒,還是笑著點點頭:「好。」

她心虛地轉身再次鑽進衛生間,磨蹭了十多分鐘,實在躲不了了才走出去。

邊紹盤著腿坐在床上,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吹完了?」

「吹完了。」舒似硬著頭皮答道。

邊紹點點頭,「還有什麼事情要做的嗎?」

「……沒了。」

「那你坐到床上來,我們說說話。」

舒似看看他,又看看床,頭一回覺得她的床是那麼的面目可憎。

但她最後還是選擇屈服,她坐到他面前,甚至也盤了腿。

倆人面對面,好像對薄公堂。

他手臂自然下垂,兩手交握著抵在腿前,專註地看了她一會兒,柔聲問:「你有沒有想跟我說的?」

舒似摸了摸脖子,避開他的眼神,「沒有。」

他眉頭微挑,「真沒有?」

舒似想了想,探究問道:「你想聽什麼?」

「沒有就算了。」邊紹搖搖頭。

舒似一口氣還沒松到底,聽見他又說:「可是我有話對你說。」

舒似低頭玩著指甲,語氣悶悶的:「你說吧。」

他靜了靜,開口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不告訴你?」

「我媽她來找過你是不是?」

原來他知道了,難怪。

舒似的頭埋得更低了,就差垂到胸口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嗯?」

他的語氣越溫柔,舒似就越不敢看他。

邊紹看她這副逃避的模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他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龐抬起來,讓她和自己對視。

舒似心中天人交戰,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沒必要說。」

「為什麼沒必要。」

因為你媽媽她說的都是事實啊。

舒似默不作聲。

邊紹輕輕嘆息,他湊近她,前額頂著她的額頭,聲音又柔又沉。

「似似,我很抱歉,讓你面對這些。」

「可我希望以後有這種事情發生,你能第一時間告訴我,行嗎?」

舒似闔了闔眼,她掙開他的手,稍稍離他遠了些。

「其實邊紹,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媽媽沒有來找我,我們可能……也不會有好結果。」

他眼神平和地看著她,「為什麼?」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清楚我心裡的感受,我太悲觀也太愛亂想了,可我沒辦法改正我這種心態,我跟你在一起確實很開心,你讓我覺得很溫暖,可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分手不單單是你媽媽你來找我的原因,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問題,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們不相配的,我太糟糕了,我的工作並光彩,甚至連我都厭惡自己,所以我根本就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你那麼好,我始終覺得我這樣的人……配不上。」

舒似說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話說得一點條理都沒有,但她還是全說了出來。

因為只有這個機會,她怕等她睡上一覺,這些自卑矛盾的想法又會被自己死死摁回心裡的最深處。

她深深呼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邊紹看了她片刻,突然微笑起來。

他笑得眉目舒展,連語氣都輕鬆起來,「我很開心,似似。」

「這是你第一次跟我敞開心扉說心裡話。」

「是我太遲鈍了,沒有站在你的角度想問題。但我想讓你明白,我們是平等的。」

他專註地看著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們是平等的,從我們認識最初開始,一直都是。」

「你說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上的人,怎麼會呢?你看我們現在分明坐在一張床上面對面說著話,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我們之間分明這麼近,不是嗎?」

「你覺得你的工作不光彩,配不上我。可是你要明白那只是你面對生活給的題目而作出的一個選擇而已。」

「人活在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不能自己選擇的。」

「哪怕就是做錯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一點一點地把回答掰碎揉開講給她聽。

最後他拉過她的手輕輕握在手裡,說:「我是個會獨立思考的成年人,你好不好不是你自己說得算的,你不能替我感受我的感受。」

「在我心裡你很好,所以你不要自卑。」

「所以以後,不要再隨便提起分手的事情了。」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認真嚴肅起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的。」

她怔怔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才說:「……很難的。」

我們在一起很難的。

「不難的,只要你不放棄我。」

他輕輕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其他的有我,你只要堅定地跟我在一起就好。」

舒似抿著唇,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

他回視著她,眼神坦蕩而溫柔,一點躲閃都沒有。

曾經舒似覺得,兩個人感情之間的冷戰爭吵就像是晴朗的天突然下去了一陣暴雨。

她沒有傘,只能站在雨中,淋得渾身濕透。

在上一段感情里,戚濟南對於她來說,就是是一座小小的房子。

她步履艱難地來到他的門前,詢問是否能讓她進去避避雨,可回應她的,永遠都是那扇沉默緊閉的大門。

她卻固執地呆在門口不肯走,可他甚至連一把傘都不願意借給她。

直到雨停,她終於起身走了。

她原本以為這是人之常情,可邊紹讓她明白了。

原來不需要她狼狽地去尋找避雨之處。

她只要站在原地,他就會主動頂著暴雨的傾瀉來到她的身旁,他會為她撐傘,也會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帶她去她應該要去的地方。

舒似知道這是多麼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大話西遊里的那句話: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

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踩著七彩雲霞來娶我

她以前覺得這話矯情,此刻也仍覺有幾分,卻又格外應景。

許久,舒似莞爾一笑,輕輕嗯了一聲。

他嘴角也漾起笑,伸手把她擁進懷裡,吻了吻她的頭頂,「那現在我們睡覺好不好?」

「好。」

*

舒似終於深刻體會到睡覺是一個費神傷身的動詞。

她醒來時,全身像被拆散了一樣。

腰不是腰,腿不是腿,根本沒法兒要了。

明明平常那麼溫良的一個,不過分開半個多月,昨晚是發了狠地翻來覆去地折騰,彷彿不把她生吞下去融為一體都不罷休。

「醒了?」邊紹靠在床頭上微微別過頭來。

她沒精打采地看著雙目清明嘴角含笑的男人,心裡忿然——

明明同樣折騰到半夜兩點,她這個要死要活的模樣,為什麼他卻氣色好得不得了?

舒似從床上爬起來,扶著酸痛的腰去洗漱。

衛生間鏡子里的她,頭髮凌亂,臉白皙素凈,眼下兩印因為睡眠不足造成的青白之色。

多明顯一副縱慾過度的面相。

舒似隨便抓了抓頭髮,埋頭刷牙洗漱。

洗漱完又出去躺回了床上,問旁邊依舊靠著的男人:「你今天不上班嗎?」

邊紹有點好笑地看著她,「這才元旦放假第二天。」

舒似腦袋卡殼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於是哦了一聲。

她這日子過得毫無規律,根本不會去在意今天是星期幾的問題。

上班也自由,何佳也不拘著她。

一想到何佳,舒似突然就想起昨天出門前只跟她說自己出門一會兒。

誰能想到這一會兒就是一夜。

看了眼時間,中午十一點多了。

估摸著這個點何佳還在睡覺,她就去了條微信:[我昨晚回家了。]

何佳居然過了兩分鐘給她回過來一條:[我管你呢,反正你那麼大個人也不可能丟了。]

舒似:[……]

[哪兒瀟洒去了?]何佳問。

舒似看了一眼身邊的邊紹,[跟邊紹和好了。]

何佳秒回:[?]

隔了一會兒,又說:[你是真行。]

這句話最後還加了兩個綠綠的大拇指。

舒似扯扯嘴角,發了兩個可愛的小黃臉回過去。

元旦過後,舒似的生活逐漸趨於穩定。

她和邊紹的感情,不算蜜裡調油,也比先前那種患得患失的狀態要好上許多。

邊紹最近幾乎每天都留宿在她這邊。

她可以十分明顯地感受到她這套房子里,多了許多屬於邊紹的痕迹。

枕頭被套間的古龍水味兒,衛生間洗手台上的牙刷毛巾洗面奶,陽台上他的內衣褲,電腦桌上他的筆記本……

短短几日,他徹底融入進她的生活。

但她和邊紹的日常作息並不同,每天邊紹起床的時候她在睡覺,等她下班了,也到了邊紹要休息的時候。

舒似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每天下班回家都能看見他留著一盞在等她,無論多晚。

有時她醉意醺醺耍脾氣,他也依舊耐心溫柔地照顧她。

這讓她感覺到溫暖和安心。

可每當她看見他眉間不可忽視的疲倦,她又於心不忍。

因為完全相反的作息,他為了她幾乎每天都處在一種睡眠不足的狀態中。

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舒似心裡比誰都清楚。

想上岸的念頭又再次浮現在她的心海之上。

可上岸之後,徹底和社會脫節的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舒似打眼望去,雙目皆茫。

於是她偷偷打開了手機銀行,看了眼餘額——286430.11

再加上微信餘額里的一萬八。

她的所有存款才三十萬出頭不到。

這點錢買房的話,在A市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只夠在那些新開發城區的樓盤付個首付。

再想起邊紹的那套公寓,她就不免一陣悵然。

在舒似的感情觀里,一段感情里,只要她愛對方,她就會傾盡所有地付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獻上去。

這或跟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有關。

因為害怕失去,只要一個人對她一點點的好,她就會盡己所能地加倍還回去。

邊紹對她那樣好,她拿什麼去還?

她希望自己能成為更好的人與他相配。

就算沒辦法做到,她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他的痛腳和累贅。

這種心理暗示讓她開始憧憬起脫離夜場之後的生活。

可上一段感情血淋淋的教訓又總會時不時跳出來讓她膽寒生怯。

她覺得自己離上岸似乎只有幾步之遙,但她每抬起一次腳,就會有無數雙手從海里陡然伸出來狠狠地拽住她往下扯。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舒似近乎每天都沉浸在這種內心搖擺不定的拉扯中。

*

早晨,七點半的鬧鐘準時響起。

邊紹幾乎是瞬間睜開眼睛,伸手按掉鬧鐘,在窗帘透進來的薄光中別過頭去看——

舒似迷糊中嗯著聲不耐煩地朝另一邊翻了個身。

邊紹坐起身來,她又翻了回來,眼睛半眯地睜開。

「又吵到你了?」他的聲音裡帶了點剛睡醒的低啞。

舒似懶懶地用鼻音嗯了一聲,伸手指輕輕拽住他的睡衣衣角,又閉上眼。

他傾身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下,「繼續睡吧。」接著他把她的手抓著塞進被子里,也沒開燈,輕手輕腳地下床去洗漱。

衛生間儘管關了門,還是隱約傳來水流動聲。

舒似眼皮動動,側過身適合伸手開燈,等到眼睛適應光亮,她歪歪腦袋擱在被子上,看著衛生間的方向。

衛生間門打開,邊紹走出來朝她走過去,在床邊彎下腰,湊近她問:「怎麼不睡了?」

舒似先是聞到牙膏混合著須后水的清冽,接著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涼苦古龍水味兒。

讓她混沌的思緒一下就清明了許多。

「睡不著了。」她伸手覆在他臉頰上,指尖緩緩移到他的眼下頓住。

「要不要喝蜂蜜水?我去給你泡一杯。」

舒似搖頭,她靜靜地看著他,手指緩慢地摩挲著他眼瞼下的皮膚。

一下又一下,像撥動了一層層陰霾的雲霧。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早晨,一個如常的瞬間——

他彎腰站在床邊,目光柔軟地像羽毛一般落在她臉上。

她輕輕抬起手去,無比真實地觸摸到了他溫熱的肌膚。

她心中驟間豁然開朗。

那些曾經在她腳底下揪扯她的無數雙手瞬間乾枯萎縮,無聲地退回到深海里。

她從未感覺如此輕鬆自由。

她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邊紹,我不上班了吧?」

邊紹反應了兩秒,並不驚訝,也不問理由,只是輕輕笑著說:「好。」

雲霧撥動散盡,她在海中看見天光下,岸邊有人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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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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