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霍玉洲以為他這次會老實幾天，雖然按協議來說，私下裡他願意躺著還是坐著，還是直接呼呼大睡，都不算違反當初的約定，但霍玉洲這輩子也沒見過有人在自己面前躺平得那麼心安理得，吃吃喝喝就算了，也不是養不起，但沒想到結果根本就不認識。

霍玉洲一開始就說過兩人私下裡不要有太多交集，按照這個道理，他甚至應該誇楚臨一句有自知之明——但他就是莫名如鯁在喉。

會議開到一半，霍玉洲有些走神，放眼望去，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神態恭敬脊背挺得筆直，穿著修身，渾身上下散發著努力能幹的氣息。

他下意識地想，這個時候，楚臨估計不是沒醒，就是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拖鞋在家裡漫無目的地遊走，讓陽光自然地照在身上，不緊不慢地浪費時光。

想到這裡，霍玉洲忽然就感覺到一絲疲勞，驚覺自己已經連續工作個十多個小時，每時每秒頭腦都在高速運轉。

雖然名義上是來「度蜜月」，但對霍玉洲來說，不過就是換了個工作的地方。

「今天就到這裡，下午繼續。」

一聲令下，會議結束，霍玉洲揉揉眉心，閉目養神。

王助理見狀，止住腳步，將要說的事暫時憋回去。

霍玉洲雖然閉目，但感覺十分靈敏，睜開眼睛望向門口：「他怎麼了？」

王元忠負責與楚臨打交道已經好幾個星期，不用霍玉洲明說，也知道他問的就是楚臨。

面露為難道：「霍總，楚先生說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可能沒法去晚上的酒會了。」

霍玉洲第一反應就是這傢伙又在找借口躲懶，冷哼一聲，道：「昨晚出門的時候，我記得他還在和人遊戲里罵架。」

王元忠謹慎地說道：「楚先生的臉色看上去確實不太好，說是早上起來頭有些暈。」

霍玉洲臉色嚴肅下來，沉默片刻，推動輪椅往外走，「我回去一趟，下午的會議推遲。」

霍氏在這座城市的集團分部距離入住的酒店不遠，方便霍玉洲這次考察公司分部，至於楚臨，從到酒店以後就沒有出過門，沒有顯露出絲毫對異國街景的興趣，霍玉洲有時候需要讓王元忠去找人，才能確認自己確實是帶著自己的「新婚伴侶」一起出來的。

今晚有個當地著名企業家舉辦的酒會，霍玉洲自然在邀請之列，想到楚臨在屋裡呆得要發霉，霍玉洲讓人轉告他和自己出去社交。

回到酒店，霍玉洲經過他房間，房間的門依舊半掩著，從外面看到床上鼓起一團，窗帘沒拉開，光線昏暗。

推開門走進去，一股藥味，床頭放著沖好的藥劑。

床上的被子微微蠕動一下，露出楚臨的上半張臉。

霍玉洲看到他眉頭緊蹙髮絲凌亂，臉頰還有不正常的紅，終於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

這種時候，他和之前每一次見面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變得虛弱，柔順，再加上這張臉夠迷惑人，所以越發惹人愛憐。

霍玉洲伸手碰了下杯壁，裡面的葯都涼了，卻沒見他喝。

又去摸他額頭，剛要碰到，楚臨驚悚地睜開眼睛。

看清床邊的人影是霍玉洲，明顯鬆了一口氣。

霍玉洲把手收回來，裝作沒有發生任何事，問道：「感覺怎麼樣？」

楚臨聲音有些喑啞，睜著一雙剛睡醒的霧蒙蒙的眼睛，低聲說：「喝了葯好多了。」

他早上一覺睡醒，頭昏腦脹，差點以為自己又要掛了，嚇得趕緊又睡一覺，不料醒來不適感不但沒好，還加重了。

不過總算確認自己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著涼感冒了。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十分謹慎地在出發前帶上了各種常用藥品。

霍玉洲看著他可憐巴巴的小臉，一時間有些不知無措，看了眼床頭的水杯，說：「葯已經涼了，怎麼不喝？」

楚臨順著視線望去，自己剛才準備等葯放涼一些再喝，沒想到直接睡過去了。

他想起來一件事，蹙著眉，啞著嗓子有些艱難地開口：「晚上的酒會我就不去了，應該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霍玉洲搖頭，給他倒了一杯清水，讓他潤潤嗓子，不以為意地說道：「這事用不著你操心。」

把他從房間拎去酒會本來就是一時興起，又不是什麼大事。

楚臨也就是順嘴一問，就算沒有不舒服，他今天也準備找借口不去的，這裡天高地遠，基本不在協議約束範圍內，霍玉洲不可能缺酒會同伴，但是他才不想當那個加班的冤大頭呢。

霍玉洲見他病怏怏的，眼珠子還不停轉，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麼，狐疑地問他：「你這幾天晚上出去蹦迪了？」

楚臨迷茫搖頭：「沒啊。」又打量霍玉洲那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忍不住反問道：「昨晚出去蹦迪的是你吧霍總，眼睛都紅成這樣了，得多久沒休息了？」

霍玉洲下意識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見他窩在床上睡得像只懶散的貓，不由得也感覺到一陣疲倦，聞著那屬於對方身上沐浴露與洗髮水的清香，就連被子上也沾了一些，顯得更為柔軟溫暖，越看就越犯困，強撐著精神警告他：「晚上一個人不要亂跑，跑丟了我不會去找你。」

楚臨在被窩裡換了個姿勢，重新閉上眼睛，嘁了一聲，含糊不清地嘟囔：「誰吃飽了撐的出去亂跑，你不要睡覺，我還要睡呢。」

穿進來之前他又不是沒出過差，無非就是不同的房子不同的人，初看還有些新奇，看得多了，就無趣了，現在他醒悟了，與其四處奔波勞心勞力，和人周旋社交，不如舒舒服服呆在屋子裡，吃好喝好睡好，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最主要還有錢拿。這樣的好事終於輪到他了！

霍玉洲從卧室出來，帶上房門。

酒店套間足夠寬敞，地毯踩上去厚實柔軟，吧台上放著開好后喝了一小半的酒，還有嘗了一小半的點心。

看得出來即便換了個地方，吃喝玩樂的人依舊在吃喝玩樂。

霍玉洲鬼使神差地靠近吧台，拿了一塊放嘴裡，嘗嘗味道。

是有些清苦的味道，與精巧華麗的外形有些不符，但細細品味，又有一絲回甘。

霍玉洲下意識覺得楚臨應該不會喜歡這種口味。

他又嘗了嘗楚臨開的那瓶酒，順勢把下午的會議改成了線上會議。結束之後，霍玉洲又推掉了晚上的酒會，距離晚飯還有些時間，霍玉洲破天荒地做了個決定，暫停這周的康復訓練，打算小憩一會兒。

他在沙發旁找了個角度，準備感受沙發的柔軟度，他的腿並不是完全失去知覺，完全可以做到將自己從輪椅上挪下來，坐到沙發上去，弄清楚為什麼某些人總能在沙發上躺得那麼愜意的，睡得那麼死。他的腦海里浮現出楚臨那懶洋洋的模樣。

正要有所行動，卧室的門打開，傳來腳步聲。

楚臨睡得恍恍惚惚，腳步虛浮，眼神迷茫，瞳孔慢慢聚焦，看到霍玉洲沒去酒會，反而悠閑地坐在沙發上，手上沒拿文件也沒看郵件，有些意外。

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他在經過吧台時拿了那盤子里的點心，剛吃一口就皺眉，嘀咕著怎麼忘了將這難吃的點心換掉。

在霍玉洲旁邊的沙發坐下來后，楚臨伸了個懶腰，清醒了一些，睡飽后神采奕奕，感冒好像也好了，這具身體沒別的優點，就是健康！

這個發現讓楚臨的心情愉快起來，驅散一整天的不適。

他問霍玉洲：「你怎麼沒去酒會？」

霍玉洲打量了一下他睡醒后的臉，比中午時已經精神很多，眼神也明亮起來，簡潔地回答道：「沒必要。」

楚臨不僅不意外，還深以為然地點頭，本來嘛，那種聚會有什麼好去的，說它無聊已經是客氣了。

他無比放鬆地靠在沙發上，隨意瀏覽著網上的消息，順帶思考要吃點什麼彌補一下病後虧損的身體。

霍玉洲面對著睡飽后的楚臨，忽然又有些不想休息了，轉過輪椅的方向，準備去書房。

楚臨這幾天基本掌握了霍玉洲的生活狀態，概括起來，除了必要吃飯睡覺，人生只剩一件事，那就是工作。

工作，無止境的工作。

以至於楚臨整天對著他，就時不時回想起猝死的上輩子，看向他的眼神總帶著三分敬仰三分憐惜三分疑惑，還有一分最真誠的祝福——一定要努力工作啊霍總！萬一不小心破產了，誰給他打錢！

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感慨道：「人生無常，及時行樂啊。」

霍玉洲回想楚臨人生前二十年的資料，雖然是孤兒，但從小健健康康沒病沒痛，當了演員后雖然名聲不顯，但賺取的薪水也足夠養活自己——哪裡來的人生無常，他只看到這廝從早到晚每一天都在行樂，把在他身邊的每一天過得像在度假。

有時候霍玉洲都在恍惚，為什麼他這個金主看起來過得比對方還要忙碌？

他停下來，決定不進書房了，人生無常，及時行使一下自己身為金主的權利。

霍玉洲：「推我下樓走走。」

楚臨的臉皺成一團：「我還生著病呢。」

霍玉洲不信自己今天使喚不動他，「我還斷著腿呢。」

楚臨還能說什麼，再拒絕他還是人嗎！請善待每一個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