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自言自語被附近的解頤聽到,見同桌側目過來用眼神詢問,祁飛星一頓,拍拍手弄掉沾染的陰氣,若無其事地搖頭:「……沒什麼。」
他從解頤靠背縫隙里擠回座位,又興沖沖問:「你聽到沒,剛才林深給我道謝了。」
「聽見了。」解頤頭也沒回,在書上寫寫畫畫做預習。
對於同桌的敷衍祁飛星也不惱,他後背靠在桌沿上,手肘向後撐,揚眉道:「之前還見我就躲,跟個耗子似的,這次倒是懂得感恩了,也不枉我還得專程去……」
他話說半截就沒了下文,解頤停筆回頭:「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給那幾個傢伙再把火拍旺一點,不然陽火一直就這麼弱下去,三步撞見兩隻鬼,別給人活生生嚇死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祁飛星抓抓頭髮轉移話題:「第一節課是什麼來著?」
他轉移話題的技術極其生硬,解頤看他一眼,又收回視線。
「歷史。」
課本進度仍然在付國階段,這個國家遭逢大難后,竟然離奇地開始起死回生了,歷史學家分析出來不少付國之所以能□□住,不滅亡的關鍵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碰到的歷史人物含量太高,這節課祁飛星的興趣空前,全程都非常精神,多多少少也聽進去了不少內容,歷史老師見到后,那牙花子咧著就沒收起來過。
胸腔中縈繞著一股「我讓浪子回頭了」的豪邁,講課更加激情四射,代入感極強,就像當時領兵作戰的將軍就是他本人。
又是一個晚上,祁飛星扛著哭喪棒吭哧吭哧抓鬼,勾魂鎖上遛了一串亡魂,都是要一併送入地府轉世投胎的。
滿載而歸,裴謙遠遠望著他身後一串戰績,十分佩服:「無常威武。」
祁飛星挨個對生死簿,點完名打開鬼門,讓勾魂鎖把這些亡魂都送走,回頭笑眯眯道:「謬讚,謬讚。」
說完他想起林深身上的陰氣,本來準備離開的腳步,硬生生又轉了個彎,回來跟裴謙面對面道:「你記得離林深遠點,他那小身板,你再多纏人家兩天就真得進醫院了。」
即使陰氣不帶惡意,但本身的存在也會擾亂活人磁場,時間一長就算是頭牛都會生病。
裴謙兩手揣進袖子里,點頭:「好的。」
滿口答應,下一秒就被打臉。
一人一鬼就見宿舍樓不遠處的矮牆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往下翻,落地后甚至都不用看清臉,單憑那滿身陰氣,祁飛星都能認出來是林深。
他回頭看裴謙:「這就是你說的會離他遠點?」
林深身上的陰氣分明比前兩天還重,甚至已經濃重到快要溢出來了,說他沒有跟厲鬼朝夕相處,祁飛星都不會相信。
裴謙張張嘴:「……」
少年無常難得嚴肅認真地發出警告:「我說真的,要是明天我看到他身上陰氣還在增長,那就去油鍋里炸一炸吧。」
男鬼哽了一下,無奈妥協:「……好的。」
於是祁飛星將視線放在逐漸靠近的林深身上。
肉眼凡胎看不見這邊的鬼怪,林深目不斜視地繞過來,一路避開有可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目標正是上次祁飛星見他翻過的外牆。
看來是又要出學校去。
太可疑了,林深隔三差五到底為什麼要翻牆出學校,祁飛星扭頭問裴謙:「他去做什麼?」
裴謙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這時候林深恰巧路過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時濃郁的陰氣稍稍剝落了幾縷,像風一樣往祁飛星這邊飄過來,又被他周身陰氣排斥消散。
「我們跟上……」祁飛星轉頭對裴謙說道,話說一半,他忽然眯起眼睛,看到對方袍角漸漸消散的一縷陰氣。
裴謙還沒反應過來,笑了一下:「什麼?」
說著,就見無常忽然伸手,徑直從還未遠去的林深身上摘下陰氣來,手做劍指,直接朝他身上刺來。
笑意凍在臉上,裴謙後撤的腳步終究是慢了半秒,只能見到那縷陰氣被打散。
祁飛星眯眼站定,表情微冷。
「陰氣不相溶……你敢騙我?說,林深身上的陰氣到底是誰的!」
這陰氣跟空氣不一樣,是每個鬼獨一無二的標識,同類可通過煉化和吞噬來吸收別人的陰氣,但在這些方法之外,兩種不同的陰氣是沒辦法互相融合的。
林深身上的陰氣被裴謙所排斥,分明就不屬於他,這傢伙一開始就撒了謊。
祁飛星不爽到了極點。
能言善辯的狀元郎就此保持沉默,雙方對峙半晌,祁飛星最後再看他一眼,撂下一句:「等著進油鍋吧。」
說完,直接朝林深走遠的方向跟過去。
直覺告訴他,林深身上的陰氣,跟他每晚異常的舉動有關。
但剛邁出去幾步,身後就襲來一道凌烈的陰氣利刃,祁飛星足尖一點向側面起跳,空翻躲開突如其來的襲擊,落地時附身緩衝,甩開的發尖被斬斷一截,隨後又迅速再生。
「找死?」他雙眼煞紅,周身陰氣動蕩不安,就像是想要掙脫牢籠的猛虎。
仔細一看,祁飛星渾身叫囂的陰氣,哪裡是黑色,分明是濃郁到近乎墨黑的紅。
裴謙表情一頓,開口:「我並非有意傷你,只是不想讓你跟著林深。」
他剛才的攻擊打斷了祁飛星的腳步,這麼一糾纏,林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之內。
祁飛星皺眉,但下一秒,小八悄悄竄頭邀功:「大人別急,小八剛剛在林深身上下了標記,跟著走就能找到他在哪裡。」
此話一出,裴謙驟然望過來,但祁飛星伸手擋住小八的身形,不讓對方注視到。
不經意攥住勾魂鎖一端,隨後祁飛星猝不及防揚手一揮,大開大合間勾魂鎖發出令人牙酸的碰撞聲,帶著雷霆和陰氣朝裴謙發動攻擊!
勾魂鎖之力,任何鬼怪都無法小覷,裴謙手中聚力嚴陣以待,已經做好了惡戰的準備。
誰料下一刻,只聽到一聲「千里不留行」,眼前的鎖鏈、鬼差和生死簿,盡數消失。
縮地成寸,祁飛星轉瞬就到達了千里之外。
身處陌生的地界,小八從祁飛星袖子里鑽出來,看看四周茫然道:「您來這裡做什麼?」
祁飛星:「……」
他若無其事:「用力過猛,走遠了。」
打又打不過,只能聲東擊西先跑,跑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反正要先甩開裴謙,不然被他纏著根本脫不開身。
小八:「……」
它貼心地沒有戳祁飛星的痛處,而是道:「那咱們快回去吧。」
根據它的指引,祁飛星連續幾個縮地成寸,終於又回到錦川。
但林深已經失去蹤跡,小八問:「標記因為剛才間隔太遠,已經斷開了,要不咱們明天再蹲守?」
祁飛星搖頭:「明天再查,裴謙一定會阻止,後邊就沒機會了。」
但小八有些抓耳撓腮:「那咱們現在怎麼找人?」
祁飛星道:「不用找,我知道他會去哪裡。」
小八茫然:「哪裡?」
「孤兒院后的墳山。」
兩次見到林深,對方都滿身的紙錢味,雖然這麼想有些難以置信,但他確實是半夜去墓上祭奠他母親。
這個陰間時刻,還燒著紙,太容易出事。
目標明確,祁飛星直接朝墳山走。
夜晚的墳山一眼看上去,樹林山地都被籠罩在一片黑色中,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祁飛星剛到山腳,就聞到一股紙錢味,山上隱約可見裊裊升起的煙,於是他沒有再猶豫,徑直上山。
到半山腰上,四周樹影搖曳,這麼大的地方實在是有些難找,就在祁飛星一籌莫展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了歌聲。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輕輕的,隱隱約約的,哼唱著婉轉溫柔的調子。
循聲走近,祁飛星瞳孔微微顫動。
不遠處立著一座孤墳,那墳看著很新也很乾凈,四周沒有雜草,只有幾株這個時節還在開放的野花,三兩隻螢火蟲在當中飛舞。
而一身校服的林深卧在墳前,神色安詳而平靜,在他身側,一隻形容可怖的厲鬼將他圈在懷中,眼睛低垂,淌血的嘴輕輕吟唱著溫柔的歌謠。
「搖啊搖,十五搖過春分就是外婆橋
盼啊盼,阿嬤阿嬤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花糖掛嘴角總是吃不飽
美啊美……」
小八這時候已經被嚇出了本體,生死簿自動翻頁,祁飛星見到了上邊,女鬼和林深的親緣線。
那是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