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郁筱那孩子實在太不聽話。」
「不服管教,反正我帶不了她。」
「讓隊里給她另請高明吧。」
胡烽找到岳韶,添油加醋說完事情經過,將郁筱塑造成難以溝通、以自我為中心、且頂撞教練的叛逆運動員。
岳韶聽了她的抱怨,思索良久,竟然乾脆地說,「好,你別帶她了。」
胡烽順坡下的話被堵回喉嚨里,兩隻小眼珠巴巴盯著岳韶瞧。
劇本不太對吧?
跳水隊現在能用而且有時間的教練寥寥無幾,下周要比隊內賽。
岳韶向來以大局為重,至少應該勸他幾句,再替他教訓教訓郁筱。
結果岳韶二話沒說,直接同意他的辭任申請。
「目前呢,跳水女隊的現役運動員都有主管教練,暫時沒有能給你安排的缺口,你明天去帶男隊吧。」
「岳教練,我一直帶女隊,我……」胡烽急了。
男隊訓練強度大,難度高。而且由於身體差異,正式運動員普遍20歲左右,沒有年紀太小的運動員。
血氣方剛的愣頭小子,遠遠沒有半大姑娘好拿捏,能容忍胡烽作威作福。
而且以胡烽的年齡和資質,有沒有本事成為男隊教練,有點難說。
「我去男隊,郁筱怎麼辦?」
「沒事!」岳韶爽朗的笑笑,「今年賽季快結束了,我手底下唯一的運動員也退役了。我正好閑下來,順便帶帶她,等找到合適的新教練再換。」
胡烽徹底無話可說。
岳韶身為國家隊總教練,必需主持大局,肯定沒辦法像其它主管教練那樣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可她是岳韶啊!
跳水女隊初代大魔王,成為教練后帶出三代大滿貫選手的岳韶!
岳韶做出決定,甚至沒給胡烽留交班時間。
午休結束,她便拿起主管教練工作記錄表,寫上自己和郁筱的名字。
「筱筱,來。」岳韶對郁筱招招手,說話和和氣氣,詢問她上午做了哪些訓練。
郁筱得知自己換了臨時主管教練,毫無障礙接受新教練,一條條向她彙報訓練進度。
岳韶聽罷,皺著眉評價,「這種訓練安排,對你來說強度太大。你才14歲,骨骼還沒有發育好,尤其是脊椎。要是練出點什麼毛病,別說運動生涯,你這輩子都毀了。」
「哦。」郁筱聽得一知半解,眼巴巴盯著岳韶瞧。
岳韶問,「你這樣練了多久?」
「三個月。」
「從你進國家隊開始?」岳韶眉頭皺得更深,「我之前看過你的訓練記錄,並沒有發現訓練過度的跡象啊。」
「胡教練不寫。」郁筱說,「他讓我偷偷努力。」
「胡鬧!」岳韶氣得語氣重了些,嚴肅地叮囑,「每天的訓練量必須如實彙報,我跟委員會才能了解運動員狀態。大家都是一個隊的,他偷偷摸摸提防誰呢?」
「胡教練說,雖然大家都是國家隊的運動員,但金牌只有一個,她們都是我的敵人。」
「敵人?」岳韶只覺得荒謬,反問郁筱,「你怎麼想?」
「我沒有想法。」
岳韶深深擔憂,「所以,你把胡烽的話聽進去了?」
「沒有。」郁筱搖搖頭,「他說的不對。我和其他運動員沒有仇,我不認識她們。」
岳韶:……
行吧。
她竟然想從郁筱這裡得到情緒反饋,當真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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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我要去跳水隊。」
殷昌隆冷不丁聽見兒子的聲音,剛喝入口中的咖啡,全部噴到淺色布藝沙發上。
「咳、咳咳。」殷昌隆拍撫胸口,詫異地看向殷若夏,「小畜生,亞賽都結束了,你還沒死心?」
即使呆在家裡,殷若夏依舊穿著麻袋外套,又喪又頹,眼睛里充滿厭膩。
「你先說有沒有辦法。」
「進跳水隊啊。」殷昌隆考慮幾秒,才回答,「我前幾天跟體育局的局長吃飯,聽說運動員回去還要比什麼內部賽,應該能弄到入場資格。」
殷若夏眼睛亮了下,伸進口袋的手,握緊已經被盤到溫熱的圓形物體。
「所以,你要去跳水隊做什麼?」殷昌隆心存僥倖,「應該不是去找上次那個小丫頭吧?」
「與你無關。」
殷昌隆再次被氣到血壓飆升,沉聲警告道,「能當運動員的小姑娘都不容易。你要只是圖個新鮮,就把心思收收,做人善良點吧。」
殷若夏眯了眯眼,沒好氣地說,「你才善良點。」
「哈?」
「別用你齷齪的思想,玷污我純粹的……欣賞。」
「噗嗤——!」殷昌隆剛喝進去的咖啡再次噴出來,把另一邊沙發也弄髒了。
他養了殷若夏十五年,萬萬沒想到,竟然能從他嘴裡聽出『欣賞』兩個字。
「笑屁啊!」殷若夏暴躁地瞪了他一眼,「就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跟你說,煩!」
他轉過身,大步沖回房間,重重摔上房門。
又一個十米衝刺,將身體扔到床上,從口袋裡拿出郁筱給的銀牌,捏著弔帶晃啊晃。
閃閃發亮的銀牌折射燈光,格外耀眼。
彷彿女孩躍下高台時,發尾晶瑩的水珠。
殷若夏用力捏緊銀牌,想到那天分別時,郁筱邀請他看自己下次比賽,還留了電話號碼。
「對了,號碼。」殷若夏翻出八位電話號碼,第無數次陷入糾結。
要撥嗎?
接通以後應該怎麼說?
『你好,我找郁筱。』
萬一對方問他是郁筱的什麼人呢?
朋友?
哥哥?
難道說救命恩人嗎。
殷若夏今天依舊沒糾結出頭緒,眼睛盯著爛熟於心的號碼,瞧了好半晌。
「明天吧。」殷若夏又雙叒叕決定『明天一定』,動動手指準備收起號碼。
奈何智能手機太靈敏,微微出汗的手機蹭了下綠色按鍵。
才過零點幾秒,屏幕里出現撥號中的頁面。
殷若夏翻身坐起,差點把手機扔過去。
冷靜了足足二十多秒,才拿出勇氣湊近耳邊,說出準備了七八天的開場白。
「你好,我找郁筱。」
電話里響起年輕的女性聲音。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殷若夏的表情逐漸凝固。
枉費他前前後後糾結那麼多天。
感情這個電話,根本打不通啊!
「喂。」與此同時,郁筱匆忙趕到傳達室,接通奶奶打來的電話。
「我在電視里看見你拿牌子,怎麼不是金的?」奶奶聽見郁筱聲音,劈頭蓋臉質問,「銀牌牌才能發幾個錢?你這不爭氣的賠錢丫頭。」
郁筱不太在意奶奶說了什麼,專註聆聽通話背景中,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思緒漸漸放空。
「你的獎金髮到哪裡去啦?」奶奶沒聽到郁筱的回答,刻意提高聲調,「問你話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們隊里誰發錢,我非要好好問他!」奶奶語氣特別凶,「當初說把你送到體育隊有錢拿,轉眼都十年了,錢呢?」
郁筱依舊毫無波動,「不知道。」
「你給我聽好,最遲明天,必須把錢弄回來!」奶奶命令道,「你哥要買新手機,就是大家都在用的蘋果十幾。明天我見不到錢,你就不要在體育隊呆了。收拾收拾跟你爸出海去,每天多少掙個三五十塊。」
奶奶口中的『你哥』,並不是郁筱的親哥哥。
而是大伯的兒子,郁家唯一傳宗接代的『香火』。
郁筱老家在相當偏遠的沿海漁村,家裡世世代代以捕魚為生。
奶奶原本有五個孩子,前兩個因為是女兒,剛出生就被送走了。當地思想落後,認為只有兒子才能光宗耀祖,生女兒是不吉利的。
郁筱父親是奶奶最小的幺子,從小被兩個哥哥欺負,總是吃不飽穿不暖,導致身體孱弱發育遲緩。成年後離開家鄉外出打工,認識同樣身子骨不好的郁筱母親。情投意合準備結婚時,卻遭到奶奶強烈反對。
理由是母親太瘦小,不好生養。
後來父親堅持跟母親結婚,帶她一起出海打漁,為了給她美好的未來。
某次出海時,遇到風浪洶湧。當時懷孕七個月的母親受到驚嚇,突然有早產跡象。
送到醫院時,腹中一對龍鳳胎只活下來一個。而且產婦身體不好,以後沒辦法再生育。
母親還因此落下病根,必須仔細休養好生照顧。
從郁筱能聽懂人話起,奶奶經常指著媽媽鼻子罵她是個災星,要讓郁家斷子絕孫。父親聽不下去,無論去哪都帶著母親。
可惜郁筱年紀太小,不方便帶上漁船。被迫留在爺爺奶奶身邊,成為奶奶的出氣筒,還有堂兄欺凌折磨的對象。
直到四歲那年,教練看中她游泳天賦,把郁筱帶到體育隊。為此,還被迫給了奶奶一筆錢。
「喂,你聽到了嗎?」奶奶粗聲粗氣質問。
「嗯。」郁筱收回思緒,平靜地總結,「他需要錢。」
「你既然知道,就……」
「讓他出海,每天多少掙個三五十。」
「不行!」奶奶立刻拒絕,「你堂哥才20歲,哪吃得了出海的苦?」
「哦。」郁筱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評價道,「他不吃苦,沒有錢很合理。」
「呸!你別跟我裝糊塗,故意氣我呢?我要錢,要錢!」
「我沒有裝糊塗。」郁筱慢吞吞說,「我沒有。」
電話那端,奶奶滿口髒話,憤怒地辱罵郁筱。
傳達室大叔聽不下去,「掛了吧,以後你奶奶打來電話,我就說你不在訓練基地。」
郁筱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看著大叔,直到那端主動掛斷。
「沒關係。」郁筱放下聽筒,淡淡說,「我喜歡聽。」
她離開那片海太久太久,只能通過電話,聽聽生養自己的海域。
大叔:???
這孩子居然喜歡被罵?
郁筱離開傳達室,正要回訓練區,途中遇到一個低著頭原地打轉的熟人。
郁筱非常貼心,繞過蔣洺瀾打轉的區域,以免打擾她。
「哎,郁筱!」蔣洺瀾來來回回好幾圈,終於等到郁筱。
她一抬頭,才發現人差點從眼皮底下溜走。
「嗯。」
郁筱停下腳步。
「那個,你……」蔣洺瀾沒話找話,結結巴巴問,「亞賽最後的動作,臂立那個……怎麼練的?」
郁筱誠實地回答,「資料室有分解教程。」
「是、是啊。」蔣洺瀾當然知道有分解教程!
她好歹練了十三年跳水,難道看不懂教程嗎?
郁筱盯著她變幻莫測的臉看了會,總算察覺到什麼,悠悠問,「需要我示範……」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