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除夕
韓佑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要立夏司逸為太子是他已經知道的,可是,讓他做太子太傅?!
「陛下這也太胡來了,」韓佑想象皇帝去內閣說這件事的時候其他幾位閣臣心裡不知會如何腹誹,「這麼荒唐的事情,周奎詹宇胡其敏他們也由著你胡鬧嗎?」
夏司言挑眉,「朕決定的事,他們敢說什麼?」
難怪今天不讓他出去,原來皇帝是去做這件事了。韓佑心裡感到無比悲哀,他明白了,在夏司言心目中這些名利是能把他留下來的,好像他韓佑的感情明碼標價,尚書、首輔、太傅,這些都是可以用來兌換的籌碼。
他慘慘地開口,「昭國建國兩百七十年,唯一一位在世時就被授予太傅的只有楊清和一人——我韓佑何德何能比肩楊太傅?」
「為何不可?」夏司言理所當然,「你給朕做了十年的老師,難道不配做一個太子太傅?」
韓佑自嘲地笑笑,「我這樣的資質能做陛下的侍講,實在是誠惶誠恐。」
他還想說,當年若不是高擎執掌大權,竭力避免陛下增長學識,我能做那麼久的侍講嗎?這不過是因為高擎覺得我資質平平教不好陛下罷了。但這話說出來又會揭開一個舊傷疤。先皇把帝位傳給夏司言,卻用高擎來鎖住夏司言的手腳,這種表面上的關懷掩蓋不住隱藏其中的不信任,夏司言至今仍無法釋懷。這是他的逆鱗,即使是韓佑也不能碰。
對此,夏司言自己也心裡有數,於是這個話題便不再繼續,他轉而說:「你制定新政,開放經商、改革稅制、開辦官營,這哪一樣不是利國利民?你做得不好嗎?」
韓佑已經平靜下來,心下只覺得凄涼,「陛下說的這些,跟我最初的設想已經背道而馳,臣不敢居功。」
夏司言低頭捏著鼻樑,好一會兒才把脾氣忍回去,「夠了,我不想又因為這件事跟你吵架,我也累了。」
「是,」韓佑板著臉說,「陛下,我也不想吵架。按規矩,內閣若是認為聖意不妥可以行使封駁權,我這就回內閣,這道旨意是一定會被駁回的。若是陛下執意繞過內閣下發中旨,我的辭表會立刻呈給陛下。」
夏司言湊近了,眯了眯眼,危險地盯著他:「你威脅我?」
韓佑直視他的眼睛,「對,我威脅你。」
夏司言掐住韓佑的脖子,手上想用力卻又捨不得。韓佑的臉上還掛著淚痕,跟夏司言對視良久,直到他眼中的世界又蒙上了一層紅色。
夏司言的手垂下來,像是放棄了,後退幾步,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韓佑以為他想通了,他卻突然抬手把餐桌給掀了,精美的瓷器伴著巨大的聲響碎了一地,地板上一片狼藉。
韓佑站在原地,看皇帝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馮可帶著幾個小內侍進來收拾,苦著臉問:「韓大人,您跟陛下不是剛才還好好的嗎?這又是怎麼了?」
韓佑搖了搖頭,「陛下去哪裡了?」
「一個人在靜遠齋喝酒,」馮可老臉皺成一團,「您去勸勸吧。」
韓佑自然知道怎麼哄好皇帝的壞脾氣,他已經哄了很多年了,不過這次他不想去了。
從這個中午一直到除夕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皇帝這兩天早出晚歸,回來了也是睡在西暖殿里,幾乎不跟韓佑碰面。但是韓佑知道他每天半夜都會過來偷親自己,因為韓佑也失眠。
期間韓佑在皇帝的御案上看到立夏司逸為太子的詔書,還沒有蓋印璽,內容和他之前預想的差不多,只是刪去了關於太傅那一條。
除夕那天韓佑想要出宮去了,他鼓起勇氣準備去請求皇帝應允,已經打好的腹稿卻沒有機會說出來。
夏司言病了。
馮可說是頭天夜裡陛下一直在畫畫,他去勸了幾次陛下都不聽,熬了一宿。到了寅時,他去請皇帝更衣準備太廟祭祖,卻見皇帝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他叫了幾聲沒叫醒,看著陛下臉色不對,一摸額頭,發現已經熱得燙手了。
韓佑睡得淺,一聽到動靜立即就披上外衣過來了。
內侍把皇帝扶到御榻上,皇帝迷迷糊糊醒了一會兒,看到韓佑在,便緊緊抱著韓佑的腰不肯好好躺下。韓佑沒辦法,只好自己先坐下來,讓皇帝枕在他的腿上躺好。輕聲哄了一陣子,把皇帝哄睡了,然後又不停地用馮可遞給他的冷毛巾幫皇帝擦臉降溫。
馮可急得在榻前來迴轉了幾圈,「到了時辰就要開始祭祀禮了,陛下這個樣子可怎麼辦啊?」
韓佑問他:「袁征來了嗎?」
「已經著人去請了,現下恐怕也快到了,我去看看去!」馮可說著就出去了。
韓佑讓旁邊伺候的宮女換了一張毛巾,疊成長條放在皇帝額頭。他摸著皇帝臉上新長出來的鬍渣,心裡很不是滋味。
夏司言臉色蒼白,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平時紅潤的嘴唇也乾裂了,裂出一個小小的口子,還有些滲血。韓佑讓宮女倒了杯水來,想餵給夏司言喝,卻怎麼也喂不進去。於是他便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含在嘴裡,也不管旁邊有人,就這麼俯下身吻在夏司言唇上。
夏司言沒反應,水從他們接觸的唇間流下來,順著臉頰滴到韓佑的腿上,暈濕了一小塊衣衫。韓佑難受得不行,額頭抵著夏司言的額頭說:「陛下,你要快點好起來。」
夏司言的額頭很燙,感覺比之前韓佑自己生病時還要嚴重。韓佑覺得可能是自己傳染給他的。
很快,馮可領著袁征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