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鍾離復剛從睡夢中驚醒,看見眼前這一幕,幾乎是獃滯在原地。
他一定是還在睡夢之中。
不然他怎麼會看見父親的頭顱…還有母親的手臂呢?那支手臂上還戴著叮噹響的玉鐲,的確…的確是他母親的手沒錯。
那雙手在他睡前還曾愛憐地撫摸過他的發頂,如今卻倍顯猙獰、青筋暴起地朝著管家一躍而去,像是遇到了報復對象。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頭髮散亂,迷濛的眼睛卻瞪得大大的,聲音帶著哭音:「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管家爺爺,我爹我娘呢?」
只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僕人就跟著死在了他的面前。
管家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傻站著的鐘離復,還是咬咬牙,自己忙不迭逃走了。
那斷肢如活物一般,一把按住了一個僕人的脖頸處,咔嚓一聲,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那僕人死前看了一眼鍾離復,咬著牙發出了最後一句聲音:「小主人……快跑。」
鍾離復臉色煞白站在原地,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娘!」
這是他娘的手……但他娘,也就是鍾離夫人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她是個連雞都不敢殺的女人。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謝戈也不再躲躲藏藏了,索性直接站了出來。
那個孩子似乎看見了謝戈,與對方怔怔地對視。
殘破的肢體並沒有對孩子動手,像是處於僅剩的一點親情,他們避開了鍾離復朝著其他僕人展開攻擊。
散發著鐵鏽味的血液在空氣中噴射出一道又一道,倒下的僕人越來越多,即便他們有意逃跑也來不及。
腥臭味在空氣中蔓延開。
而從始至終,鍾離夫婦都沒有對自己的孩子動手。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最後站在地面上的只剩下了鍾離復一個。
他稚嫩白皙的臉上有飛濺的血珠,整個人像是提線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他膝蓋一軟,跪在了血流成河的地面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爹!娘!嬸嬸!奶娘……你們醒醒……你們醒醒。」
血液浸濕了他的褲腿。
而鍾離復明顯還沒有緩過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明明他入睡前還好好的,雖然與父親起了一點小爭執,也不至於會出現這種噩夢。
彙集流淌的血液,成為了他永久不能忘的噩夢。
所有人都死在了他面前。
謝戈嘆了一口氣,眼前這都是幻境,不是現實,就算他想幫忙也幫不了。
當今之急,是要從幻境里出去。
「要離開幻境,首先要找出幻境的主人。」
十七點點頭,他明白謝戈的意思,視線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孩子身上。
十七不會嘆氣,說話也沒有半分安慰人的溫柔,直白地看著鍾離復,說:「國師,你該醒醒了。」
跪在地上的孩童充耳不聞,只當自己沒有聽見任何人說話。
但十七還在說話,「國師,還是我要稱你的另一個名字?」
他一字一頓,道:「鍾離復。」
鍾離復跪在地上,真的沒有聽懂十七在說什麼,茫然地抬頭看向他們二人。
「你們是誰?」剛問完這句話,鍾離復就微微一頓,眼中似有恨意浮現,咬牙問:「今晚的一切是不是你們做的?我爹、我娘……還有這麼多人,是不是都是你們做的手段?」
「這一切究竟是誰做的,難道你不清楚嗎?」謝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鍾離復的手腕,強行帶他進入了今晚的回憶。
一個時辰之前的鐘離府。
燈火闌珊的府邸,還有歡聲笑語尚未消弭。
變故發生在鍾離夫婦入睡之後,起初他們閉著眼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很安詳。
直到月光照在他們身上,兩個人倏地睜開眼睛,眼中有金黃的光芒浮現,詭異又可怖。
兩人如木偶一般直挺挺地一掀被子,坐了起來,眼神空洞的可怕,像是失去了三魂六魄。
就像是被人提著線的提線木偶。
管家正巧與此時敲了敲房門,他站在門外說:「老爺,夫人,今日受傷的傀儡我已經修復好了,就放在門口。」
門外,傀儡娃娃安靜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大大地睜著。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管家有些驚訝地回頭,這個點鐘離夫婦怎麼會突然改名?
門緩緩被推開,露出兩張死白的臉,鍾離朔身體在瘋狂抽搐,眼皮子不停地抖動翻白眼,就像是中風了一樣。
如果不是他開始口吐泡沫的話。
鍾離朔一旁是他的妻子,比起口吐白沫的鐘離朔,他的妻子去看更加詭異。
她僵硬地蹲下來,歪了歪頭,直勾勾地盯著傀儡娃娃看。
傀儡娃娃今日換了兩條手臂。
夫人的這眼神看的管家心裡發涼,還顧不上去攙扶鍾離朔,站在一旁的夫人就突然出手,抽劍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嘻嘻…她也要換手。
「傀儡術不能對普通人使用。」謝戈繼續說,「你的天分很高,對掌控傀儡有著天然的能力……但你無意中,對他們二人使用了傀儡術,白天時沒有月光,他們不會陷入這種詭異的狀態,不會誤以為自己是傀儡。」
「所以你也沒有發現自己當時只是擺弄一下的傀儡術真的成功了……成功地運用在了你的親生父母身上。他們以為自己不是人,行為、思想也與傀儡一般,看見劍也想給自己換個肢體,看見人就走火入魔想要殺之。」
「沒有人能想到,一個小孩子無意中擺弄的傀儡術好真的成功,就連你的父母也沒有想到。」謝戈猜想道,「也許你的父母不讓你接觸傀儡,但國師,你在私底下一直在跟著管家偷偷地學傀儡術,幻想當一名傀儡師。你很有天賦,管家沒料到你能控制這麼多傀儡。」
「一開始我以為密室內密密麻麻的傀儡娃娃是管家製作的,後來仔細一想,這種娃娃製作稚嫩帶有童趣,不是老人做的,而是孩子做的。」
「管家沒有料到你真的已經有如此天賦,你的父母也不知道,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當你在宴席上無意識地無實物表演了一段傀儡術時,你的父母也只是皺眉。他們和你一樣,沒有料到,自己會中傀儡術。」
「每當月光一出現,他們就不再是人。」
而他們不對鍾離復動手,當然也不會因為是什麼親情,他們已經變成「傀儡」,心中想的,是不能對主人動手。
這不是傀儡術。
而是走火入魔。
如果沒人說出去,誰能想象的出來,這麼大的府邸會因為孩子的一個小小玩笑而走向毀滅。
而鍾離復是在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一切都出於自己的手的?
難怪……難怪他對傀儡又愛又恨。
愛是出自天然的喜歡,他的確是位極極適合的少年天才。
恨是出自滅門之仇,如果不是他沾染了這種東西,怎麼會害死自己的全家?
那只是一次很小的玩笑……鍾離復只不過是用紅絲線在手指上纏繞了幾圈,整個術法不到半炷香就被打斷了。
一個很小的舉動,害死了四十幾口人。
謝戈說了一大堆,孩童形態的鐘離復似乎還是什麼都沒聽懂,只是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爹娘的名字。
他從爹娘喊到了廚娘、護衛……卻得不到一句回答。
「別廢話了。」十七沒什麼心思在鍾離復身上,一個劈刀將人打暈后一把提起對方的后脖頸衣服。
「走。」他的話簡潔明了。
謝戈一點頭,如今鍾離復肯定是遭到了幻境的反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們得把他帶回客棧,順便再探探鍾離復的記憶。
十七一把抓住鍾離復的衣領,作勢要走,卻被謝戈拉了一下。
謝戈忽然說:「我想去看看密室。」
那個密室里的蒙著黑布的傀儡,究竟是誰?
十七沒有阻攔,陪著謝戈匆匆往密室的方向趕去,他們必須在幻境崩塌之前離開,必須加快動作。
他們走進屋子,謝戈轉了一圈傀儡娃娃。
密室的門緩緩打開。
密室內的傀儡還是站著,臉上蒙了一層黑布。
謝戈上前一掀黑布,傀儡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
與他們認識的那張乾淨的、純粹的臉不大相似的是,這位傀儡是一種極驚艷的美,睫毛安靜地垂著,他沒有接觸月光,故而沒有醒來。
怎麼會不是花月?
謝戈愣了一下,根據他的所有猜測,這個傀儡應該就是花月才對。
他下意識問出口,「怎麼會不是花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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