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過了半響。
安靜的辦公室里傳來敲門聲。
兩聲後門被推開,許皓天穿著一件寬大的風衣,帶了頂鴨舌帽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兄弟,不忙吧。」他在沙發坐下,「我酒吧里沒什麼事,來你這呆會兒啊。」
裴池沒搭腔,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翻開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
許皓天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自顧自地倒水喝:「唉裴池,朱俊安這不是快結婚了,你說要不周末咱哥們幾個出來聚聚,給他過個單身派對?」
他腿大大咧咧地敞著,「你說他這麼年輕怎麼就想不開,家裡又不催,這麼早結什麼婚?」
嘴裡又叨叨了一會兒,許皓天抬起眼問:「那咱們這次上哪兒聚啊?」
裴池:「去你酒吧不就得了。」
「唉呀,總去我酒吧也太沒勁兒了,」許皓天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而且去我酒吧的話……到時候還不得被你們笑話死。」
聞言,裴池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眉梢淡挑:「你怎麼穿成這樣?」
許皓天頓了頓,忽地嘆出口氣,「不瞞你說,上周我女朋友跟我分手后,她可能是沒解氣,想吵架,這幾天總去酒吧里找我鬧。」
裴池嗤笑了聲:「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兒?要這麼鬧你。」
許皓天支吾地說:「就是,我有一天酒喝多了點兒,晚上跟我女朋友在一起時,不小心叫了前任的名字。」
「……」
許皓天突然痛悔一聲:「喝酒真誤事!尤其是在辦事兒的時候。」
「嗐,不聊這個了,」許皓天繼續剛才的話題,挑了幾個聚會地方,問裴池:「你想去哪兒?」
裴池動了動唇,未等開口,手機震動兩聲。
他手機一直拿在手裡,沒放下,拇指動了動,直接點開了消息。
「不好意思,發錯了。」
「……」
「喂,去哪家啊?」一旁的許皓天又問了遍。
裴池盯著那行字,沉默幾秒,忽地撂下手機,聲音沒什麼情緒:「隨便。」
「行,那地方就我定了啊。」許皓天從兜里掏出手機,打算預訂一家會館,再隨便玩會兒打發時間,剛滑開屏幕,就聽見裴池忽地問了一句。
「你還有事兒?」
許皓天抬頭:「沒有啊。」
「那去外面呆著,」裴池語氣不耐煩:「我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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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遙知到家時,是晚上七點鐘。
唐楠今天難得沒加班,在客廳坐在沙發上跟男朋友視頻。
她換上拖鞋,把在路上給她帶的小蛋糕放在茶几上,而後去廚房倒了杯熱水。
客廳里唐楠又聊幾句便掛了電話,伸手去拆蛋糕盒子,「顧顧,你下午怎麼突然想起去學校了啊?」
顧遙知去到沙發前,坐在她身旁,「路過,順便去看看。」
唐楠舀一口蛋糕,忽地想起了什麼,「噢對了,這兩天工作太忙我都給忘了,這一提學校我才想起來。
「前幾天咱班班長聯繫我,說五一有個同學聚會,之前幾次我也沒去上,你那天要有時間咱倆一塊去唄?」
今日故地重遊,想起了不少學校里的事,跟這些老同學也許久未見,顧遙知想了想,便答應了。
唐楠放下蛋糕,舔了舔唇,「好,那我跟班長說一聲。」
洗了個澡,回到房間里。
睡覺之前,顧遙知又看了眼手機,微信里還是沒來消息,她不由得想起周夏白天在公司接的那個電話,可能是家裡有孩子需要照顧,不要緊的事便不回了吧。
顧遙知放下手機,躺回床上,醞釀睡意。
—
接下來的幾日,顧遙知都窩在鍾懷禮的畫室。
同學聚會那天,傍晚時分,她跟唐楠來到市中心繁華片區的一家娛樂會館,乘電梯上到二樓,按號碼進到一間包廂。
包廂里同學們已經來的差不多,幾十人分成兩桌,正三三兩兩熱絡地聊天。
聽見推門的動靜,有人目光望過來。
「唐楠,你終於來了……」一個男人說話間看見後面的人,「顧遙知!哎呦,這都多久沒見了。」
這時班長宋景聞聲走過來,溫聲說:「是啊,高中畢業就沒見過了,什麼時候回國的?」
「前些日子。」顧遙知笑了笑,「恰好趕上這次聚會,來見見大家。」
「來,這邊給你倆留了位置。」宋景隨手為兩個女生拉開椅子。
唐楠低頭間,不經意瞥見宋景中指上的戒指,驚訝道:「班長,你這是要有好消息了?」
宋景跟服務員說了聲人齊了可以上菜,回過身,點點頭:「嗯,剛訂婚。」
唐楠好奇問:「女朋友是?」
宋景笑的溫柔:「大學同學。」
「哎呦喂,清華美女呀!」唐楠砸砸嘴,「真好,到時候結婚記得請我啊!」
隔了幾個位置的女同學叫李思慧,跟唐楠之前關係不錯,忍不住問:「唐楠你是不是也快了啊,我生二胎之前,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
唐楠朝她眨了下眼,「我儘快。」
李思慧視線一挪,落在旁邊位置低調坐著,卻讓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的顧遙知身上,她托腮笑問:「遙知,有男朋友了嗎?」
畢業后的同學聚會無非脫單、或者結婚生子,顧遙知漾出一抹笑:「還沒。」
唐楠從果盤裡戳了塊水果,意味深長地接過話:「正在挑選中。」
這時剛才進門時說話的那個男同學,聞言往這邊瞄了瞄,笑呵呵說:「校花嘛,追求者一定很多,是要好好選選,而且選男人不能只挑長的帥有錢的,要找懂得照顧人的。」
顧遙知彎了彎唇,沒說什麼。
唐楠把水果塞進嘴裡,斜睨了那個男同學一眼。
李思慧往這幾人臉上掃了圈,不由得想起高中時的一件事。
那時候,學校里追顧遙知的男生很多,也包括班級里的幾個男同學。
她記得,那是某一天的下午。
大課間休息,隔壁班的裴池站在她們班教室後門,穿著一身白色球衣,手裡把玩著籃球,懶散地倚在門邊。
傍晚時分,太陽從教學樓的另一側照過來,映在他肆意的眉眼間,是青春里讓人過目不忘的少年乾淨氣質,又帶著幾分輕狂與囂張。
在全班同學的目光中,毫不避諱地跟坐在教室前排的女生說話。
「喂,顧遙知。」
「我明天的球賽你要是來看,記得給我帶瓶水,」少年扯出一抹笑,「要冰的。」
李思慧還記得,包括她在內,那時候,還真是讓暗戀或者對裴池有好感的女生羨慕又嫉妒。
也好像就是從那天起,追顧遙知的男生似乎少了不少。
……
餐桌上大家談談笑笑了一陣子,菜陸續上了桌,有同學吃到一半,換去別桌跟同學敘舊。
顧遙知的旁邊也換了人,是之前那個男同學,他坐在顧遙知旁邊,聊這聊那,期間還她拿紙遞水,態度十分殷勤。
顧遙知句句道謝,始終有禮有距,沒給男同學半點進一步的機會。
席過半旬,那個男同學被其他人叫出去抽煙。
唐楠撂下筷子,忍不住笑,「顧顧,我發現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喜歡看你拒絕人時的樣子。」
顧遙知戳了一塊桃子,看她。
「就溫溫柔柔的給推回去,化骨棉掌使的特別讓人沒招。」
「我看張也那樣子,都快抓頭了!哈哈哈!!」
—
包廂外走廊里的露天陽台。
男人靠在一處角落牆邊,手指間捻著一根煙,低著眉眼,夜幕中漆黑無月,身影似隱在這暗色之中。
沒多會兒,陽台里過來兩個人,去到另一邊的圍欄旁抽煙。
「唉別說,顧遙知比高中時更漂亮了,我記得上學那會兒,你不是還想追人家來著?」
「靠,上學那會兒,你沒想過?」
「想是想過,那不是有裴池在,根本沒戲嘛!」那人說著忽地又問:「對了,剛才顧遙知說自己是單身,她跟裴池分了啊?」
「早分了,就高中畢業那會兒。」
「啊?怎麼分的?」
「顧遙知甩的裴池,我一朋友當時在一公園附近,正好碰見了。」
「哦。」那人安靜了下,語氣不解:「不過裴池這條件……顧遙知她怎麼想的。」
「誰知道呢。」
說話的人抽了口咽,很快又撇笑一聲,「不過,看高中時裴池那麼拽,整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想不到,他也有被人甩的一天。」
話音落下,寂靜的夜裡傳來一陣低低的竊笑聲。
角落裡,男人手裡的煙沒抽,煙灰堆了一截,而後輕輕一彈,隨風散落在夜色里。
那頭陽台圍欄邊的講話聲又繼續。
「我剛才見你在桌上那個殷勤勁兒,是對顧遙知還有那個意思?」
「漂亮嘛!誰不想試試,」那人嘆了口氣,「就是太不好追,一點兒機會都不給。」
「其實呀,我勸你還是別動這心思了,就算追上了,說不定沒多久也就被甩了。」
那人聞言嗤了聲,隨後語氣也變得不屑,「也對,你說這些學藝術的女生是不是都這麼假清高,看起來溫柔文靜又有教養的,其實呢,也就是端著一副架子的假正經,喜歡享受被男人追著捧著的……」
話還未落,角落裡忽地傳來一個金屬撞擊水泥的聲音,清脆又刺耳。
陽台圍欄邊的兩個人被這聲動靜驚到,隨即回過頭,地面上的啤酒易拉罐被踢的扁成了一團,滾了幾下。
而後,兩人這才注意到,一直呆在角落的男人。
他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形在這種情況下格外有壓迫感,漆黑的眼眸抬起時,目光平淡卻又瘮人。
「裴,裴池?!」
「嗯,是我。」男人淡扯了下嘴角,神色卻沒有因此柔和半分。
兩人怔愣一瞬,意識到剛才那些話被眼前這人聽了去,其中一人在反應過來后,試圖映著頭皮緩和,笑了下,「哎呦,挺多年沒見了,你還記得我倆不,就,就隔壁班的……」
「記得。」裴池朝兩人走近幾步,挑了下眉:「張也,嚴梁。」
「……」
「……」
「哦對對對,是我倆,」張也笑得訕訕,想把剛才的事當做沒發生,糊弄過去,「上學時和你也沒多少接觸,裴池你記性可真好。」
裴池輕描淡寫地掃了兩人一眼,下巴稍抬,「我這人各方面都不差,記性,當然也好。」
「就比如,」他語調慢騰騰,卻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把話攤開:「剛剛你倆說過的那些話,我都會記著。」
張也一聽,臉色立即變得惶恐:「不是,那個裴池,我倆剛才就是隨便聊聊,你可能聽錯了。」
裴池:「我耳朵好使。」
「那,那,你可能是誤會了……」
「張也,我沒記錯的話,」裴池打斷他,「你表哥的公司跟裴氏集團還有合作吧。」
「……」張也怔了兩秒,而後立即開口道歉:「對,對不起裴池!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跟人胡言亂語了,我今天喝的有點多,腦子抽了,你就當我他媽是在放屁!」
見狀,嚴梁也隨即應聲附和,「我以後也不會了,絕不再跟人在背後亂講你。」
男人沒出聲,沉默的氣氛里幾乎讓人發慌。
半響,一聲低低哼笑傳來。
裴池垂眼,把煙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額前碎發遮住眉骨,神色依舊看不出情緒,片秒,他緩緩掀起眼帘。
嘴角輕扯的弧度帶著幾分囂張。
與年少時,如出一轍。
聲音低沉冷肅:「亂講跟我有關的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