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雷雨交加
雖是順江而下,但是洛陽洛水一段水流平緩,來往州船大都是靠著縴夫拖拉和槳擼推進,所以行進速度並不快。
眼看阿福定下退敵戰術,劉辯完善之後,戲忠當即不再耽誤,趕緊讓人傳令下去,命令兩艘沙船上的各一百弩弓手排三人一列的隊形,三人各持一把上了弦的弓弩,其餘士兵快速將船艙中的箭矢陸續搬到了甲板上,方便弩弓手拿取。
小半個時辰之後,只聽天邊轟隆隆聲大作,灰塵猶如沙塵暴一般席捲而來,必然是大批騎兵追了過來。
劉辯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規模騎兵奔走,沙城遮天蔽日,猶如一道三米來高的城牆一般推進,而馬蹄聲震得岸邊石子都開始微微顫動。
那種壓迫感還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騎兵乃是古代戰爭中殺傷效率最高的兵種,光是行進間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已然足夠震懾人心,怪不得若不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很難在野戰時戰勝騎兵。
而西涼軍,就是這個時代騎兵的巔峰。
飛熊軍,是西涼軍的巔峰!
劉辯環視過去,莫說是他的心砰砰直跳,即便是除了張遼和黃忠,即便是荀彧戲忠也有些面色發白。
莫說是那些頂在船舷邊上的弩兵了,劉辯分明看到很多人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顫!
「公子,請入船艙!」
就在這時,荀彧並手道:「公子乃大漢至尊,不宜立於危牆之下。」
劉辯深吸一口氣,搖頭道:「大丈夫行於天地之間,豈能以死懼之焉!」
說著,劉辯一把撕開身上的短裾,露出練了大半年已然有輪有廓滿是貼骨肌的上身,朗聲超周圍弩兵大喊道:「荀氏家兵們!吾乃大漢天子劉辯!」
劉辯一聲大喊,把周圍士兵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來,只見劉辯眼若燦星,面容凝肅,大吼起來:「諸君在此,皆因我所累,但既然已成如此之局,吾與爾等皆是一舟之友,西涼賊子禍亂天下,要殺光我們,我們只有反抗!在孤舟之上,沒有退路!我等形如背水一戰,想要活!只能死戰!」
隨著劉辯的大喊,全部士兵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知道這赤裸精壯上身的少年居然是大漢天子之時,很多人一時間忘卻了恐懼,雙腿也不再發顫。
「今日,我……不,朕,與爾等同在,死!朕與爾等同死!活,朕與爾等同活!此戰不勝,朕絕不退後一步!大漢,只有戰死的漢人,沒有跪倒的天子!」
此時,黃忠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劉辯,想不到劉辯在危急關頭,渾然沒有印象中生於深宮溫室花朵般的嬌柔膽怯,那股血性簡直讓人慾血沸騰!
「此戰之後,戰死者,以烈士名之,家中父老妻兒,朕養之!活者,為朕之親兵,以軍功記之全體升一級,賞五緡錢,田地兩畝!」
那是天子啊!金口玉言,口含天憲!
堂堂天子不但與他們這些士兵共生死,還許下重賞,一時間士兵心中的恐懼被劉辯一掃而光。
「為了活下去……殺!」劉辯振臂大喝道。
黃忠張遼熱血沸騰,也跟著振臂大呼:「殺!」
隨後所有士兵一起大喝起來:「殺!」
「殺!」劉辯再次咆哮。
「殺!」
「殺!」劉辯右手捏拳,振臂再次高喝。
「殺!」
兩輛船五百名士兵外加上張遼的一百雁門扈從,同時大喊起來,聲音居然一時間蓋過飛熊騎的馬蹄之聲!
「諸君……死戰!」劉辯看到旁邊的戰鼓,
走上前去,接過鼓槌,雙手掄動,用力敲響。
咚!
咚!
咚!
咚!咚咚咚咚……!
鼓點聲蓋過馬蹄,兩輛船二百弩弓手人人雙眼圓瞪,其餘士兵也架起大盾替弩弓手防禦,矛戟支起,防止敵人登船。
而雁門扈從們也紛紛在船舷邊上支起弓箭防衛。
……
「恩?」
牛輔聽到遠處的戰鼓聲,不禁在馬背上支起身子,極目眺望二里之外的兩艘正在順流逃竄的孤舟。
「呵……以為打敗了呂布那三百窩囊廢,就能打敗我的飛熊軍么?」
牛輔冷哼一聲,臉上掛起一絲不屑的微笑。
「督帥!確定要燒船么?」
說話者騎在一匹西涼大馬之上,頭戴兜盔,下頜的鬍鬚梳成辮子,看起來猶如一個羌邸蠻人,然而此人便是飛熊軍的統帥,牛輔手下第一大將李傕。
牛輔不是飛熊軍統帥,嚴格來說,他是整個西涼軍的統帥,直接對董卓負責。
牛輔聞言冷聲道:「文優之仇豈能不報?這廢天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野心,留之不得,即便是抓回洛陽,還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不若就死在洛水,外報出逃沉船便是。」
「可是督帥,下面兄弟傳那小子會引天雷……」
牛輔雙腿一夾胯下良駒,轉頭瞪了李傕一眼,喝道:「你隨我征戰多年,也怕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么?!」
李傕嚇了一跳,趕緊低頭道歉:「末將不敢!」說完又壓低聲音道:「可是文憂先生暴死實在太過蹊蹺……聽說全屍都沒留,整個人都碎了……」
牛輔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沉吟片刻朝後叫道:「車兒!」
「額在捏!」
一個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的大漢應聲答道,此人未穿戰衣,而是赤裸著上身直接套了一件兩檔鎧,赤紅色的頭髮和鬍鬚糾結在一起,猶如一頭雄獅一般,扛著一桿短桿的鐵骨朵,一看就不是漢人血統,卻是一個粟特人。
此人便是牛輔副將胡車兒,軍中多傳其力大無比,可手撕虎豹。
車兒只是他的粟特名字,因為是個胡人,胡車兒胡車兒的叫習慣了,這廝也就吧漢名徹底改成了胡車兒。
「你先鋒!」
「喏!督帥放心,額一定把那中原小皇帝的腦袋掰下來放在將軍馬前捏!」
胡車兒一抱拳,加快馬速來到全軍之前,三千飛熊軍快速組成一個一字長蛇陣,再次加快速度,在末尾的幾百騎兵人人從馬鞍袋中拿出陶瓷火油灌點燃,裝在一個麻繩的網兜之中,提在手中。
一字長蛇陣便是騎兵側翼攻擊最好的陣營,在略過敵陣之時,能把騎射的射界最大化。
片刻后,兩艘在江中疾馳的沙船已經看的很清楚,為首的胡車兒甚至能夠看到那些蹲在船舷邊上只漏出半個腦袋的士兵。
而咚咚的戰鼓聲也越發明顯,胡車兒看到在船樓之上幾個人為主打鼓之人,打鼓之人赤裸上身,將戰鼓敲的震天響。
「嘿……裸衣擊鼓?」胡車兒咧開大嘴,露出發黃的牙齒,「一會兒老子射的就是你捏!」
說著,胡車兒在馬背上比劃了一個射箭動作,然後從自己馬鞍弓囊之中拿起角弓。
「兄弟們!燒死這群狗娘養的!弘農王財寶大家分了,他的王妃給咱督帥好好爽爽!然後咱兄弟一個個嘗嘗王妃是啥滋味捏!沖啊!」
胡車兒在隊首高叫一聲,整個飛熊軍哄然大笑,所有人揮舞著角弓馬刀,發出野狼一般的嚎叫。
這是羌邸蠻族衝刺時特有的方式,狼嚎能夠震懾對手,還能增加己方的士氣。
一時間,雜亂的嚎叫蓋住了戰鼓,胡車兒舔了舔牙齒,帶著飛熊軍再次加快馬速,極速靠近船隊。
咚……
咚咚!咚咚!咚咚!
被狼嚎聲蓋住的鼓聲再一次響起,一聽敲鼓之人便是第一次敲戰鼓,鼓聲凌亂,但是一下下的極為奮力。
不怕?
胡車兒眯了眯一雙茶色的眼睛,獰笑一聲,用粟特語吼道:「粗嘛皆(四百步)!」
……
「特嘛皆(三百步)!」
……
「哦嘛待皆(二百五十步)!」
報完距離,胡車兒彎弓搭箭,略略瞄準那擊鼓之人,隨後又放下了弓箭。
距離還是太遠了……
騎弓並不同於步弓,為了保證馬上射速,騎弓弓臂距離並不長,一般的騎弓射程不過五十步,善射者如胡車兒也只能射個一百步。
當然,如呂布那般神射手卻能射二百步,可是已經是萬里挑一了。
他胡車兒不能射那麼遠,但是有人能。
胡車兒突然看到一個身材極為雄壯的赤紅色布衣男子手持一把巨大的雕弓走到船舷邊上,快速彎弓搭箭,一箭射出!
「呵……」
胡車兒不屑的笑了笑,這種距離,就算是呂布也射不了這麼遠,那人做這種事情的意義在哪?
嚇唬自己么?
忽然,胡車兒只覺得渾身寒毛倒束,多年征戰經驗告訴他危險正在逼近!
果不其然,一點烏蠅大小的寒芒一閃,胡車兒大叫一聲,急忙閃避,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他只覺右胸一涼,一支鐵脊箭忽然貫穿他的身體!
胡車兒半邊身體瞬間麻了,隨後劇痛襲擾全身,因為肺葉被箭矢貫穿,他咳出幾口血沫,身體再也無法支持,被顛簸下馬背,瞬間被後續的戰馬踩成肉泥!
隨後,只見船尾的大漢連連射箭,當頭的幾個騎兵紛紛落下馬匹!
「那人是誰!」眼看胡車兒被人一箭射死,牛輔又驚又怒,大喝起來,「舉盾!衝上去,給我把那人射成刺蝟!」
隨後只見所有飛熊軍都從背上拿出一面蒙皮圓木盾擋在胸前,隨後被船上冷箭微微一阻的速度再次加快。
一百五十步!
快了!
胡車兒跟了牛輔十幾年,一直是牛輔身邊最得力的戰將和保鏢,想不到今日居然被一箭射死,他豈能不怒?
只要逼近八十步,善於騎射的飛熊軍一定會讓這群負隅頑抗的綿羊付出代價!
……
「漢升將軍神射!」
眼看不但敵軍領頭先鋒大將被黃忠一箭射死,二百來步距離黃忠居然一箭一個,射出五箭一箭未空。
此等射術讓在場眾人嘆為觀止,船上的士兵也是歡呼不止,士氣大漲。
黃忠船尾鐵胎弓激射的樣子看得劉辯熱血沸騰,他轉念一想,將鼓棒遞給史阿,示意他繼續擊鼓,隨後問戲忠道:「戲忠,何時開始以弩弓阻敵?」
戲忠站在船舷邊上,目測一下,道:「一百二十步即可發箭。」
劉辯點了點頭,從衣服內包中掏出一根炸彈,走到黃忠身邊,向他討了一支箭。
當黃忠不明所以的從箭囊之中掏出一支箭遞給劉辯時,劉辯這才發現黃忠所用的都是箭脊部分加了一點點生鐵增加重量的重箭。
這種箭矢前端加了生鐵,使得整箭貫穿力更強。
不過常識中箭矢越重,射程越近,也只有黃忠這種使用鐵胎弓的頂尖人物才能將鐵脊箭射的那麼遠。
劉辯用細麻繩將炸彈綁在箭身上,拿著火摺子來到黃忠前:「漢升將軍,我點燃這玩意兒,就把這支箭射出去。」
黃忠迷茫的點了點頭,不知道在這箭矢之上幫這麼根長竹筒有什麼用,但是還是聽了劉辯的話,點了點頭。
劉辯轉頭又道:「戲忠,這邊黃將軍箭矢射出后,你便命令弓弩手射擊阻敵!」
見到戲忠點頭之後,張遼悄悄來到劉辯身邊,低聲問道:「公子,天雷?」
劉辯點了點頭沒說話,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飛熊軍。
等到飛熊軍靠近差不多弩弓射程內,劉辯用火摺子點燃炸彈,大喝道:「射!」
黃忠立馬滿弓,嗖一聲將那支箭射了出去。
箭矢準確命中一個飛熊軍騎兵,那人慘叫一聲跌落馬背,隨後只見一字長蛇陣的蛇頸部分突然爆閃出一捧刺眼的白光。
轟隆隆!
伴隨一聲震天的爆響,三匹戰馬和騎兵被炸得飛起來,煙塵四冒!
爆響導致整個一字長蛇陣徹底亂了陣腳,蛇頸後面的戰馬嘶鳴,死命的站住馬蹄,然後被身後的戰馬撞倒,一時間不少騎兵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
這……
「船速減緩!射!」
戲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大喝一聲,卻每人有反應。
他知道,所有人都被那突如其來的白光和爆閃嚇住了,莫說是士兵,即便是他也嚇了一跳,不過他終究是知兵之人,知道戰機一閃即逝,不可放過而已。
「大漢先祖天雷庇護吾等,諸君!殺敵啊!」
荀彧是聽過這聲音的,當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暴喝道。
「船速放緩!射!」
戲忠再次大喝一聲,所有弩弓手這才反應過來,稀稀拉拉開始射箭。
不過畢竟是荀家精銳的家兵,當初也是和潁川流寇黃巾打過仗的,兩息之後,射出的箭矢瞬間密集了起來。
而飛熊軍那邊卻不那麼幸運了,爆炸導致大部分馬匹受驚,整個飛熊軍人擠人馬擠馬亂成了一鍋粥。-
待連綿的箭雨襲來,無數騎士被射得跌落馬匹,就連手上的圓盾都忘了舉起。
「莫亂!莫亂!舉盾,防禦!」
李傕急的大吼,馬鞭在身邊騎兵身上抽來抽去,千方百計想穩住陣腳。
牛輔卻是張大著嘴看著爆炸的地方,還有那些被炸成幾塊的戰馬碎屍……
「天……天雷……真是天雷!」
在經過最初的不適應后,荀家的弩弓手們迅速掌握了這種便捷快速的弩弓射擊方法,在第一排的只負責射擊,而後只負責上矢和傳遞弩弓,各司其職,愈發順暢。
箭雨連綿不絕,雖然只有滿打滿算六十多人在射箭,可是連綿的箭雨卻是從未停止過。
就這麼幾個呼吸時間,那邊飛熊軍還未穩住陣腳,被射死的人居然有兩三百之多!
莫約半盞茶的功夫,在連綿的箭雨下,飛熊軍已經被射死五百多人,甚至有人騎馬開始快速逃離弩箭射程。
本就是被那驚天動地的「天雷」嚇得驚了馬匹,此時又遭到劉辯無間隔的箭矢攻擊,整個飛熊軍根本阻止不起像樣的反擊。
「公子,還請停船,我帶扈從出擊,徹底擊潰他們!」
張遼看著飛熊軍狼狽的模樣,此時也是趕緊請願,他自小熟讀兵書,自然知道此時飛熊軍已經徹底停下來,還被箭雨無間隔攻擊,開始有潰散的表現,此時若是出擊,必定能一舉擊潰飛熊軍。
騎兵若是停下來,戰鬥力可能還不如長矛兵,莫看張遼只有一百來騎,如果此時全力突襲,飛熊軍必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