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國家興亡,縣尉有責!
青州,這可能是繼涼州后,第二個被稱為「大漢拋棄的州」。
究其原因,還要回到六年前中平元年那一場滌掃大漢十三州的浩劫——黃巾大亂。
雖然其領袖張氏三兄弟,病死的病死,被兵敗而亡的兵敗而亡,可是號稱「百萬黃天」的黃巾賊們,哪有這般容易剿滅?
太平教鼎盛時期,號稱天下百姓皆教徒,張角振臂一呼,十三州府幾百萬人裹上黃色頭巾,人人嚮往著那仙界一般的「黃天盛世」。
可是張角三兄弟慘死後,這些黃巾賊們就真的消失了么?
他們不過大多是沒了土地,走投無路的百姓,摘下黃巾就能換一條活路么?
並不是,他們是逆賊,是人頭軍功,是地方義勇們搏出身的墊腳石,他們人頭是很多人眼中的田產財富。
於是在中平元年的四年後,這些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終日的農民們,再一次撕下了黃色麻布衣服裹在頭上,以冀州為中心,聯動山賊流民再次拿起了農具武器,開始向天要一個說法。
可是這一次,朝廷沒法想四年前那般組織官兵大規模鎮壓了,只有世家私兵和地方義勇們才勉強趕出冀州。
於是首當其衝遭殃的便是毗鄰冀州的青州和與并州交接的太行山。
青州三面環海,一面和徐州、兗州、冀州三州接壤,管轄混亂,自古變容易滋生流寇山賊。
自188年大批黃巾入境之後,青州變成了黃巾的天堂,他們隔絕了青州與其他三州的各處交通要道,扼住了青州的咽喉,使的青州成為了一片連著陸地的孤島。
青州刺史焦和本就是一個清談之徒,又喜好巫祝之事,若是讓他用嘴說一說《禮記》和治國的關係,全天下只怕只有那孔丘後裔孔融能和他辯上一辯。
若讓他帶兵平定青州黃巾之亂,那就是為難他,此子荒唐到黃巾圍攻臨淄,他不趕緊召集軍隊據敵,而是先使巫祝算上一卦……
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他什麼?能夠勉強維持青州全境不被黃巾所佔已然是大功一件了。
但是若說整個青州都被黃巾所肆虐,倒也頗為偏頗,至少有一個地方,還算是百姓安居樂業,不被賊子所害。
那便是高唐。
高唐城外五十里,一股兩三百人的黃巾潰兵正在小路上狂奔,手中還是死死不亡抓住屠殺一個小村搶來的財務牲畜。
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物資,腦袋丟了,吃穿用度也丟不得,要不然山上就得餓死人。
而在他們之後的不遠處,馬蹄聲漸漸響起。
黃巾潰軍為首者轉頭一看,來者乃是一個身穿鸚哥綠大袖戰衣的大漢,大漢裡面穿著一件雖然不華麗,卻擦拭保養極為好的精鐵戰甲,他很是高大,騎在戰馬上猶如騎著一匹騾子。
雖然看上去那漢子騎著馬兒極為彆扭和好笑,可是黃巾首領實在是笑不出來。
那大漢手提一柄丈三長刀,刀口上還在滴落的鮮血,和那迎風飄揚的兩尺長須,還有那絳紅臉上死死盯著他們的丹鳳長目中寒冷的幽光,都預示著此人對於他們這些流賊來說就是地獄之中的死神。
不,死神也比此人仁慈些!
自己一支千餘人的部隊,就是被這大漢帶著五十騎兵生生殺了個精光,只剩下身後之三百喪家之犬。
他那兩個同伴,甚至都沒有出過手,麾下三百步兵就好似看戲。
「膽敢犯握高唐,屠殺一村六十戶百姓的無恥匪類,
還欲走呼?!與某家留下首級與慘死百姓賠罪!!」
只聽那紅臉大漢大喝一聲,一馬當先拋下身後五十騎士,右手提著長刀,一陣風一般朝著那流賊首領沖了過來!
「入彼娘!」
流賊首領見自己跑不掉,乾脆丟下手中的兩隻肥雞和一包糧食,手持鋼刀色厲內荏的吼道:「兄弟們,這狗草的孬貨居然敢單槍匹馬而來,咱們殺了他,我看那群慫包漢軍還敢不敢追我們!」
三百流賊見首領如此說,也是紛紛丟下搶來的財物,拿出五花八門的兵器跟在首領後面,勢要讓這託大的大漢死在這裡。
畢竟,漢軍,他們也殺了不少!
「哼……插標賣首之徒!」
紅臉大漢見流寇不再奔逃,突然一夾馬腹,戰馬暮然加速,如同閃電般沖向那首領!
霎時間,首領眼中只覺得眼前亮光一閃,整個人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幾圈,正好看見一個沒了腦袋依舊手持鋼刀往前跑的軀體倒下,還有那大漢猶如颶風暴雨一般砍殺自己手下的場景……
大漢梟首流賊首領后,一個人沖入那三百黃巾賊子之中,手中長刀化為颶風,左劈右砍大開大合,首級,短肢漫天飛舞,竟無一人是他一合之敵,瞬間便砍殺了十幾人。
「怪……怪物……跑啊!」
見紅臉大漢猶如猛虎撲入羊群,周邊的賊子頓時被嚇得膽寒,不知誰大喊了一句,所有人拋下病人開始朝著山林逃跑,三百人頓時鳥作獸散!
「兄弟們!殺!」
大喊將滿是血跡的長刀當空一橫,刀面上的龍紋清晰可見,在血光下散發這妖異的寒光。
人怎麼可能跑得過馬匹呢?在五十騎兵的砍殺下,三百流寇竟無一人逃脫,全成了屍體。
「梟首!兄長說,這些賊子的首級要祭奠陽首村六十戶慘死的亡魂。」
大漢立馬在一片屍體之中,將長刀一甩,一溜血跡甩在地上。
其麾下五十騎兵紛紛下馬,拿匕首將首級一個個割下來,掛在馬脖子上,這才跟著那紅臉大漢朝著來路而去。
「二將軍……」
一名騎卒悄悄靠近紅臉大漢,小聲問道:「俺聽說劉縣尉要走?」
紅臉大漢眯著眼睛,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問道:「你聽何人所說?」
騎卒看了看左右,道:「昨夜和三將軍飲酒之時,三將軍說的。」
紅臉大漢恨恨的嘆了一聲,哭笑不得道:「三弟這人……這張破嘴就是管不住……王寧,此事你莫要說出去。」
「二將軍你們真的要走……?」
紅臉大漢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嘆了口氣道:「大兄乃是心懷天下,勢要匡扶漢室之人,且本就為漢室宗親,如今董賊霍亂京師,隨意廢帝,以大兄的心氣,哪能忍得下去呢?
吾聽聞同問宗親的劉幽州已經以太尉身份發起檄文,號令天下有志之人進京勤王,誅殺董賊,廢除偽帝,逢迎法統天子。
大兄已經動了這個心思,要去為大漢出一份力氣……
此時你知便是,莫要再傳出去。」
那個叫王寧的騎卒聞言眼中一暗,喪氣說道:「可是二將軍,劉縣尉走了,高唐怎麼辦?您兄弟三人在,高唐才不為賊子所禍,你們要是走了,高唐想必會被黃巾賊禍害的呀!」
「就是呀!二將軍,你們能不能不要走啊!」
「對呀,我們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
那紅臉大漢愕然的看向左右,只見騎卒們紛紛開口,眼中全是期許。
大漢右手撫須,欣慰一笑。
其大兄乃是在他心中乃是少有的能力和仁慈並存之人,到了哪裡都能受到當地士紳和百姓愛戴,也能庇護一方平安。
大漢覺得如他大兄那般人,不該只在這小小的高唐當一個小吏,更應該成為能夠左右朝政的一方大員。
他堅信,只有他大兄那般的人才能讓漢室和這天下回復原本的清平。
甚至他覺得,倘若他大兄成為天子……
恩,這個是大兄堅決不讓胡說八道的,而他並非他三弟那般口無遮攔這人,當然也就把這想法深深的埋在了腦海深處。
「此事不是吾能決定的,大兄自有考慮。」
大漢打了個哈哈,便沒有再說話,這一舉動也讓那群騎兵們皆深深嘆了口氣,人人都是心中忐忑。
一行人向迴路走了五六里地,便見到道路盡頭一處濃煙滾滾。
等到靠近,才看到那是一個正在熊熊燃燒的小村莊。
來到村莊外,只見四百步卒正在忙活著挖坑,將一句句慘死的百姓屍體丟入坑中,再填土。
而兩匹馬立在正在忙活的士兵身後,馬旁邊站著兩個男子。
其中一人拄著一根丈八精鋼蛇矛,身材極為魁梧,一臉茂密的虯髯,面色紫黑,一對環眼猶如銅鈴一般,不怒自威,倒是頂了一個豹頭。
另外一人面容白凈,身穿一身麻布布衣,外面簡單套了一件扎甲,腰間配著兩柄還首長劍。
那人長得倒也儒雅俊俏,只是一雙扇風大耳頗為奪睛,他單手抱著一個正在襁褓中熟睡的嬰孩,另一隻手垂在腰間,整隻手臂較常人更長一些,倘若從先練習箭術,想必會是個善射之人。
倒有些飛將軍李廣長臂善射的樣子,可惜那人不會射箭。
那人看著被一具具丟入土坑中的屍體,揚天長長一嘆道:「天下大亂,民生凋敝,流而為賊,為賊又禍害百姓!我大漢……怎的就要經歷如此災禍啊!」
隨後,他見到了馭馬而來的紅臉大漢,臉上稍霽,問道:「雲長,可有人逃脫?」
紅臉大漢翻身下馬,將長刀刀柄往地上一插,這才走到那大耳之人面前,並手微微行禮道:「出逃三百餘人,人頭皆在馬上,無一人得以逃脫。」
大耳之人目光越過紅臉大漢,看著那些還滴著血面目猙獰的人頭,又是輕嘆道:「皆是百姓出身,何以為賊?」
此時,那豹頭漢子聞言咧開大嘴笑道:「哥哥仁慈歸仁慈,但是好不曉事,這些賊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殺光了才好!何以心疼些鼠輩?」
大漢聲若洪鐘,即便是他覺得自己是平常說話,可是在常人看來,卻是猶如在輕吼。
聲音之大直接嚇到了大耳之人懷中嬰孩,睜開眼便哇哇大哭起來。
「翼德!胡說什麼!」
見那豹頭大漢口開黃腔,紅臉大漢出言呵斥道。
大耳見懷中嬰孩醒來哭鬧,急忙手忙腳亂去哄,好不容易才再將嬰兒哄騙睡著,隨即轉頭嗔怪的瞪了豹頭漢子一眼。
豹頭漢子撓了撓後腦,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我劉備乃漢室宗親,這些人原本亦是我漢家百姓,我何以不能憐憫他們?倘若不是活不下去?誰人願意從賊?殺光他們,是為陽首村百姓報仇,可是憐憫他們,卻是因為我漢室宗親未能給大漢帶來改變,我何以不能憐憫?」
此三人便是高唐縣尉劉備劉玄德和他兩各異性兄弟關羽,張飛。
此時的劉備二十八歲,憑藉著同為盧植門下學生的公孫瓚的推薦,才勉強當了個高唐縣令。
不得不說,劉備是一個有志向有能力的人,他在高唐任職一年半,訓練出一支人數不多,卻很是精銳是士兵,這一年半他在高唐周圍東征西討,讓周邊黃巾、山賊不敢襲擾,算是護佑了高唐一縣的安寧。
「大兄……」關羽來到劉備身邊低聲道:「士卒們只怕知道了大兄要去酸棗的想法。」
「他們如何知道的……」
劉備說到一半,忽然轉頭看著身後的張飛,沒好氣的問道:「翼德!你昨夜是不是又喝酒了?」
張飛愣了愣,黑臉一紅:「我!……」
「小聲點!」
劉備瞪了張飛一眼,又小心翼翼看了看懷中嬰孩,這才再次看向張飛。
張飛曬笑道:「我就喝了一點……喝了一點……哥哥說少喝,我便少喝了,昨夜只喝了十斤。」
「十……」
劉備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你管十斤叫少?」關羽接話苦笑道,「也對,你平素一頓酒要喝三十斤酒,也倒真算是少了。」
「翼德若不改掉嗜酒之惡習,必被此惡習所累……」劉備深吸一口氣,將孩子遞給關羽,這才站出來朗聲道:「兄弟們!」
他手下五百士卒和五十騎兵本本就心中坎坷不安,幹活的時候都在竊竊私語,此時劉備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我是不是要離開高唐……是的,我要離開了!」
劉備此話一出,下面的士卒全都炸了鍋,七嘴八舌叫嚷起來。
「縣尉別走啊!你走了高唐怎麼辦?」
「是呀,縣尉,高唐不能沒有你!」
「我不管,縣尉去哪我去哪!」
劉備輕嘆一口氣,等到士卒們漸漸安靜,這才道:「如今天下大亂,各地皆是流寇山匪,朝中卻有奸人當道。國賊董卓,私廢天子,把持朝政,霍亂朝綱,擅殺忠臣!
倘若如此下去,朝將不朝,國將不國!
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大漢分崩離析,天下大亂,我高唐就算再安全,又能置身於世外么?
我劉備不才,但也是漢室宗親,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後!豈能眼睜睜看著我漢室江山被奸人所誤?
故我今日前往,勢單力薄,但也想為匡扶漢室出一份綿薄之力!若是能夠還大漢一個太平江山,豈不是人人安居樂業?
從賊者何從?亂國者何亂?
家國興衰,匹夫難逃!列位何不與吾同去,為家人,為高唐爭個太平日子乎?!」
劉備此話一出,那些平素就跟著劉備的士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皆大聲道:「喏!尊縣尉號令,誅殺國賊,逢迎天子!」
「誅殺國賊!逢迎天子!」
「誅殺國賊!逢迎天子!」
劉備看麾下士卒如此,心中極為欣慰,他雖然人不多,但是也能為大漢盡一份力,讓自己在而立之年之前,也能立下不世奇功!
他噌一聲拔出腰中一柄長劍,一指天,大喝道:「全員聽令!返回高郵,待吾於縣令和縣中世族征借軍糧兵甲,三日後兵發酸棗,匡扶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