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朝會
深夜,聽得外間輕輕的喊聲,劉辯知道自己那個新的貼身宦官王仕已然在德陽宮外殿睡去,而他躺在寢宮內侍的床榻之上,黑暗中睜大著雙眼。
穿越啊……
而且穿越的莫名其妙,他前世是一個自媒體從事者,也就是某音說歷史的,粉絲不多,七八十萬,平時接一些如線上小廣告每個月也有個三四萬的變現,總體來說不算富裕,但是吃喝不愁,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過的也算瀟洒。
然而某天和朋友玩卡丁車之時,朋友開玩笑般非惡意的碰撞讓他頭撞在方向盤上暫時昏厥,醒來后眼前便是董卓救駕的一幕。
自己是……漢少帝劉辯啊!
歷史上那個根本沒有什麼存在感,唯唯諾諾一輩子,卻被作為政治犧牲品強灌一杯鴆酒被毒死的皇帝。
甚至袁紹起兵的檄文中都不曾提過他一句,不過一句「董賊擅自廢立」。
因為前世多接到的是三國相關的手游廣告,配搭的軟文一定是講三國的歷史知識,是故劉辯對三國歷史尤為熟悉,現在乃是光熹元年七月,也就是189年七月,若不出意外,他將在幾天後改元昭寧,而後被廢,明年也就是190年的3月被李儒逼著飲下一杯鴆酒,卑微的死去。
但是現在的劉辯,並不是歷史上那個漢少帝,這副軀殼內乃是一副來自兩千年後的靈魂。
這兩天從迷茫震驚到接受,讓他有些心力憔悴,最讓他心力憔悴的,乃是穿越成劉辯,賊老天還不給他系統……
但是,他非歷史上的少帝,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上劉辯的老路呢?又怎甘心眼睜睜等著自己去死呢?
得做些什麼!
劉辯開始絞盡腦汁回想著十常侍之變到董卓亂政這段歷史的一點一滴,死扣著每一個細節。
董卓為了將自己救駕之功最大化,必然會加快廢立的力度,左算右算也就在這幾天了。
而劉辯記憶中董卓廢帝便是在董卓陰死丁原,成為洛陽第一軍事集團后,那麼呂布弒父歸順董卓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可惜劉辯是個睜眼瞎,根本無從知曉宮外情況,若是有可用之人,提醒丁原提防董卓策反呂布,倒是能拖慢董卓廢帝的時間節點,乃好讓自己從容布置。
明天就是十常侍之亂后第一次朝會,想必此時在清滅世家和宦官后的士族們正滿心期待的準備表功邀賞。
畢竟做了這麼久的局,明日已然是收割的程度了。
只是不知道董卓是如何應對的?
等等……
劉辯輕輕坐起,漆黑的宮殿中他一雙眼睛在微弱的燭光下亮若星辰。
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無論明日董卓如何應對,在陰死丁原之前必然不會有所動作,否則打草驚蛇野心暴露會遭來以袁家為首的士族反撲。
小說中丁原和董卓是前後戰過幾次,董卓沒法應付呂布這才在九原人李肅的建議下策反呂布反水。
但是如此身臨其境的想想,董卓在沒有確定掌握朝堂話語權之前,貿然與丁原動手,且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那樣他必然野心暴露,不怕天下共擊之?
要知道現在何進死後,手下大批軍隊現在還是無主狀態,在沒有掌控何進舊部之前,董卓憑藉現有三千飛熊軍和丁原五千并州軍打,勝負實在難料。
那麼一旦董卓野心暴露,必然引起袁氏的反彈!
不對不對……
劉辯搖了搖頭,再次就著燈光畫著思維腦圖:歷史上董卓滅丁原後主廢立,
雖然袁紹帶頭反對,但是還是讓董卓成功了,倘若沒有朝中勢力支持,根本不可能。
這股勢力還有可能比袁家大么?不可能……
分析漢末局勢,袁家實際上就是所有士族世家的代表,所以也就是說沒有袁家的支持,董卓根本不可能如此順利的廢除少帝成功。
可是蹊蹺的是袁紹不代表袁家的意見么……?
劉辯想到一個人,思緒豁然開朗!
袁紹也許……不,一定不能代表袁氏全部的意見!而一定有個地位比他更高的人,才能成為真正控制從何進慘死,十常侍作亂到現在的幕後黑手
那個人就是袁隗!
歷史上少帝退位,幫少帝取下天子璽授的便是袁隗!
而董卓廢立成功后,袁隗也是袁氏唯一留在朝堂的袁氏政治力量!
更蹊蹺的是,董卓為什麼之前一直自稱袁氏門生故吏?就因為早年間董卓做過袁隗的司馬掾吏!
想到這裡,劉辯飛速在腦海中構建思維腦圖——也就是說,袁氏很可能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麼團結。
即便是袁氏內部,依舊有著派系之爭。
袁隗本就是大漢主管天下兵事的太尉,而在十常侍之亂中,繼承何進衣缽的卻本應該是袁紹,一旦袁紹被世人表為大將軍,再進一步便是大司馬,即便未再進一步,也能架空現在的司徒袁隗。
所以在袁氏內部,也是有派系之爭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歷史上董卓擅自廢立袁紹驚怒出逃,而袁隗從頭到尾都是默許的態度,甚至不曾離開洛陽。
那便因為袁隗從頭到尾都覺得董卓是他的人,知道袁紹起兵反董,董卓反戈一擊將這老傢伙殺了祭旗,讓袁隗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想到這裡劉辯將毛筆一扔,躺在一堆寫滿了拼音和簡體字的絹布之中,面上帶著興奮。
現在只需要確定一件事……
「王仕!」
王仕是劉辯的貼身內侍照顧劉辯起居,此時就宿於劉辯寢宮外室,聽得劉辯召喚,王仕急急忙忙跑進來。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幫朕倒杯水!」
王仕急忙倒了一杯水雙手遞給劉辯。
劉辯輕啜一口,隨口閑扯了一堆沒營養的話,這才漫不經心問道:「王伴伴啊,朕問你,執金吾丁原當初也是舅父手下?」
王仕回道:「回陛下,當今執金吾建陽公正是由何大將軍調任入京的。」
「明日朝會他在嗎?」
「在的。」
劉辯笑道:「王仕,你幫朕尋思尋思,朕明日封丁原為司空可好?」
王仕嚇了一跳,躬身道:「奴婢不敢擅言朝政,可是丁原乃是邊境一粗鄙武夫,恐無法勝任司空一職,此事是不是需聽聽朝中諸公意見,特別是袁公……」
「呵呵,沒事,不過朕胡思亂想,你下去吧。」
「諾。」
王仕趕緊躬身告退,卻下意識駐足看了一眼地上的寫滿文字的白布絹,上面的字如同鬼畫符一般他根本看不懂。
丁原還未死。
看著王仕離去的身影,劉辯嘴角掛起冷笑——袁公?呵呵……
袁氏安排的人果然無縫不入,即便他這個「怯懦天子」是如此人畜無害,但他們還是不放心,用盡一切方法隔絕天子將手伸到外朝的可能。
然後劉辯微微眯起一雙朗目。
能不能爭取幾天來從容布置逃生之事,一切破局之法就在明天……
……
卯時劉辯便在迷迷糊糊中被王仕叫醒,如同木偶一般讓宮女為其穿戴帝服冕冠。
待得穿戴好之後,已然過去了近一個小時,以細麻布凈面,撕扯的細爛的柳枝清鹽漱口之後,劉辯略略進了些許糕點點心,便左上六匹駿馬拉著的帝攆前往南宮崇德殿議事。
當由側門進入崇德殿之時,王仕高聲報唱道:「陛下駕到!諸卿恭迎!」
隨後在崇德殿滿朝頭戴進賢冠、貂蟬冠,手拿築板的文武躬身迎接中走入正殿案后跪坐。
而劉辯身後有一珠簾,珠簾內坐著一個身穿紅黑宮裙的華貴美婦。
劉辯坐定,卻聞背後幽香撲鼻,下意識想轉頭看,卻聽一聲清冷的低喝聲響起:「皇帝,正坐!」
這聲音聽起來雖然輕柔但是威嚴十足,劉辯知曉這邊是自己的便宜老媽,當朝臨朝稱制垂簾聽政的太后何氏,此時亦不敢造次,當即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木頭人——還不到他表演的時候。
「朝正!有事朝議,無事退朝!」
在王仕的報唱下,身穿黑色曲裾,站於左邊文官之首的一位五旬老人出列,躬身片刻后道:「啟稟聖天子、太后,十常侍餘黨已盡數伏誅,虎賁衛自以奸宦張讓趙忠為首的奸宦府中查抄出宅邸六十餘座,兩天數十萬頃,一千一百萬錢,奴僕一萬三千人,斛珠六百餘斛,金銀寶器若干,新糧九十餘萬石……諸多贓物現已歸國庫……」
「袁司馬,你說的這些哀家不關心,哀家只關心哀家大兄二兄,他們靈柩何時入殮?」劉辯身後的何太后毫不客氣的打斷老人奏報,「大兄一生追求誅黜奸宦,致力靖平朝堂,臨了卻落得個竇武陳藩的下場……爾等可不要忘了他的功績啊!」
說著,何太后居然輕輕啜泣起來:「還有我二兄,二兄何罪?怎能是奸宦同黨?爾等需給哀家二兄平反才是!」
劉辯恍然,原來那老人便是袁家魁首,現任大漢司馬袁隗!
袁隗五十上下,但是卻已然鬚髮雪白,但是卻是面容飽滿,精神投看起來極好,有些子鶴髮童顏的仙風道骨。
只是劉辯心知這老貨胸腹中全是腌臢壞水,再看他怎麼看都有些許面目可憎。
袁隗微微一愣,輕嘆道:「回稟太后,何苗與十常侍勾結一事天下誰人不知,想當初大將軍力主誅殺十常侍之時,便是何苗屢次出手包庇,若是沒有何苗包庇,張讓諸賊怎能有機會暗害大將軍?可以說大將軍慘死南宮,何苗應付最大責任!」
「是啊!是啊!」
「對,何苗罪不可赦!臣建議將其開棺戮屍挫骨揚灰!」
……
袁隗開口之後,一眾文臣立馬喧嘩起來,說什麼的都有,人人恨不得將何苗屍體拖出來分而食之。
在看身穿紅色朝服的武將一脈,為首老人倒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大多是面露不屑,似乎不想以這種智障問題與太后爭辯。
董卓也在其中,不過此時董卓低眉垂眼,好似睡著一般,這朝會就像跟他沒有關係。
劉辯特意看了董卓兩眼,心知這廝在未掌握丁原兵權之前,便是在玩低調。
「夠了!」
劉辯身後一聲呵斥,嚇了劉辯一跳,然後便聽何太后清斥道:「何苗死得蹊蹺,你們說何苗通賊,不過也是一家之言,須知十常侍始終是天家奴才,就算是死也應是天家自己處理,爾等此時再說這些作甚?爾等還要開棺戮屍?要不要誅何家九族?我兒也是何家人所生!爾等是不是要誅殺天子!?」
這話說的可就誅心了!
就算是再看不起劉辯這個傀儡皇帝,但劉辯再怎麼也是靈帝嫡長子,法理上的大漢天子!
一時間滿朝公卿也是趕緊躬身行禮,口稱贖罪不敢。
何太後知道何氏兩個權柄最大的外戚同天死亡,說破天也和這群世家士族公卿有關係,有何苗何進的支持,她何太后臨朝稱制無人敢忤逆,可是沒有了外戚的支持,她如何還在那珠簾之後坐得穩?
當然,這個愚蠢的婦人從來就沒有想到,一場針對她們母子的殺機已然悄悄鋪面而來。
「啟稟太后,何苗雖然十惡不赦,但畢竟是天子血親,亦大將軍親弟,大將軍忠體為國堪稱壯烈,何苗作為大將軍親弟,此事若是記入史書,後人不知如何評價,老臣建議以暴斃處理,不入官史,低調發喪。」
袁隗面色不便,躬身淡淡道。
何太後知道這也是給了何家面子了,但是當初力主保宦官的還有她本人,這話如何好說?
不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士族用盡全力誅殺宦官,便是想重新掌控朝政,宦官十惡不赦?他們不過是在堅定的執行天子或者說靈帝的意志罷了。
桓靈二帝,無不是用宦官制衡士族,宦官是天家權力的代表。
可憐何進滿心想以誅殺宦官之功讓何家成為世家,可笑至極!
不過這不怪何進,當初靈帝在朝之時,對於何進以宦官打壓其太重,致使何進對宦官恨意太足。
但是後期何進也想通了,特別是以張讓為首的宦官服軟願意告老還鄉當個富家翁之後。
這卻動了士族們的蛋糕。
我們士族是為了誅殺宦官才聚集到你何進身邊的,現在作為「士族領袖」的你居然反水?我不答應!
是故時任司隸校尉的袁紹打著何進的名義,徹查宦官家鄉家族,這群宦官雖然是皇室忠犬,但是對於黃白之物偏執猶重,誰人屁股乾淨?那不是一查一個準?
而後十常侍的家族在當地都被抄家滅族。
袁紹這招釜底抽薪玩的高明,簡直將大將軍何進逼上梁山!
你何進不是和十常侍和好如初么?現在我以你名義殺光十常侍家人,我看你怎麼去高唱「將相和」!
十常侍得知家族被滅后,自然怪罪何進出爾反爾,他們才不管袁紹是不是私自行動,一時間兩方又是勢同水火,這才釀造了何進入宮被十常侍埋伏亂刀砍死的慘劇。
「唉……便從了司徒公所言吧……」何太后抹淚軟聲道,何家現在沒了政治勢力,她們也真正成了孤兒寡母,只得任人擺布,「但我大兄需風光大葬,舉國同哀,你們且要給哀家大兄定個好的謚號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