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親吻

初晴空戴上痛苦面具，平時向來話嘮，現在也難得出現一絲沉默。

他精心準備的新手大禮包，本來按照計劃是要在第一個任務之後，以「驚喜」的名義送給宿主的。

然而現在。

不僅失去任務，還失去了禮包。

初晴空流下寬麵條淚，悲傷哽咽地說：「……宿主，我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嗯？」

「現在開始，你欠我一個任務。」

裴辭以微微疑惑。

初晴空思索一秒，感覺不能白吃這個虧，輕輕咳了一聲，惡狠狠地說：「你要做兩個任務來還給我。」

裴辭以：「……」

初晴空回到系統工作界面，點開任務發布面板。

面板上彈出提示：【您即將發布長線任務一「殲滅魔族」，請確認。】

初晴空：【確認。】

提示：【任務發布成功。】

【您即將發布長線任務二「重振裴家」，請確認。】

初晴空：【確認。】

裴辭以聽到自己耳邊的聲音。「魔族」二字，緊接著又是「裴家」二字。

這樣的任務……

初晴空滿意關掉任務面板：「好了，現在你欠我兩個任務啦。」

「不許偷懶，好好做哦！」

……

天色已晚，在高武世界，晚間的一切都是危險而不可控的。

對於裴辭以來說，重中之重是尋找一處安身之所。裴家被滅，他無處可去，又要提防可能去而復返的魔族，只能在夜色到來之前，主動去往人跡罕至的深山。

山路崎嶇，怪石嶙峋。

夜霧瀰漫。

少年背著包袱，行走在山路之間，步伐有些不穩。紅茶般的瞳眸微微闔起，緩了一會，才重新睜開。

眼前是一片黑暗。

縱然借著淺淺的月光，視線前仍然是一片模糊的景象。山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化為深邃黑暗的一角。

他有先天的夜盲症。

在日光通明下並無大礙，然而倘若到沒有燭火的夜晚，他便無法辨明任何事物。

裴辭以下一步踉蹌了一下，勉強扶著樹木，沒有狼狽摔倒。

他隱隱感覺到了喉嚨中的血腥味。

「宿主，沒關係嗎？」

初晴空發現問題。

他很快意識到在他身上出現了什麼。

霧草，這麼重要的病，宿主資料里竟然沒寫！！

裴辭以還沒有回答，忽然看見面前積雪般光華如水流動，幾行從未見過的字元閃過，隨即下一秒，倏然出現了一個少年。

他白髮長長，發尾有著薄冰般的淺藍，眉眼精緻乾淨，讓人想起春日爛漫繁花盛開，穿著雪白衣衫，披了一件青藍羽紗。

映著清澈月華，卻無端比之更加澄亮。

少年有些微涼的手，牽起了他的袖口。

「跟我走吧。」

裴辭以微微垂眸。

骨節分明的手搭上了那隻手，而後跟了上去。

掌心的觸感真實無比。

在漫天夜色里，他的眼睛明明什麼也看不到，卻忽然有了一束光，能夠看到前方的少年。

於是下意識追逐，升起佔有之心。

初晴空在內心裡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淦，差一點又出工作事故了！

KPI危！

作為主神空間的系統，他身上的服飾可以隨著去往的世界背景更換。無限流世界有T恤大褲衩（當然他不穿），玄幻世界和修仙世界則有大量古裝，隨時換裝，毫無違和感。

他帶著自己的宿主，掃描一遍面前山脈的地形，很快選出了一條最為平整便捷的小道。

初晴空一步步往前走，時不時出聲提醒。

「宿主小心哦，這裡有塊大石頭。」

一蹦。

「這裡有小溪。」

一跳。

「這裡有碎石子。」

隨手摘顆甜果。

「……」

裴辭以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聽著他的聲音，躲避腳下的障礙。

他竟然一次也沒有摔倒。

少年忽然開口：「不用叫我宿主了。」

初晴空：「哎？」

「叫我阿裴，可以嗎？」裴辭以抬起眼睛，聲音有些低低的，溫柔如春水，「以前……我的朋友們，都會這麼叫我。」

初晴空分了下神，回到系統空間搜索「人類之間親昵名稱代表的含義」。

……朋友？

宿主讓他這麼稱呼，是不是就是願意和他長期工作下去的意思？

他彷彿看到了晉陞金牌系統的美好未來。

「可以呀。」他立刻開心起來，眉眼彎彎，脆生生地喊，「阿裴。」

「轟——」

山中天氣多變，霎時落了一道白鞭般的閃電，緊隨之後，暴雨突如其來。

傾盆大雨淋了裴辭以一身。

他下意識去護著身邊的少年，卻看他身上沒有一絲水漬，大顆大顆雨滴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擋住，滑了下去。

「我是高位面的系統，」初晴空得意洋洋，向他展示道，「你看，是不是很防水？厲害不厲害？羨慕不羨慕？」

裴辭以：「……」

山間小路浸了雨水，泥濘不堪，再走下去不甚安全。

好在他們尋到了一處可以棲身的山洞。

「嘩啦啦——」

山洞外，暴雨越下越大。

從山洞裡，可以看到外面霧氣朦朧，參天大樹在風雨中飄搖，憔悴樹葉像被命運裹挾摧殘一般，被狂風卷得搖搖欲墜。

裴辭以坐在稻草堆上，終於有了一處可以短暫放鬆的地方。

身體像是生鏽的鐵塊，長途跋涉的倦意和失去家族的精神打擊一起向他襲來，極致的疲累之後，就是狂轟亂炸般上涌的困意。

他很想睡。

然而外面滂沱大雨，冷風亂舞橫掃進入山洞，伴隨刺骨寒氣。

他掩袖咳嗽了兩聲。

初晴空坐在他的身邊，偏過頭看著他，在一瞬間的茫然之後，露出瞭然的神情。

「有我在！阿裴，你放心睡覺吧。」

話音剛落。

少年抬起手，指尖升起了瑩潤的白色光芒。

漫天飛舞的光點逐漸擴散，最終變成一個半透明的圓球，包裹住他——是一個剛剛形成的防護罩。

罩內溫暖至極，又有一種天鵝絨般的柔軟，隔絕外面的噪音，形成了獨特的一方小天地。

裴辭以察覺到一絲安心。

他實在太累了，很快沉沉睡去。

睡夢之中，恍惚還是原先的裴家，他在自己的卧房入夢，一切靜謐而美好，什麼也沒有改變。

「……」

山洞內。

初晴空保持人形，維持著防護罩，耐心地——等啊等——

直到他在不經意之間，瞥到自己的工作面板。

【系統界時間：23：00】

竟然已經十一點了！

初晴空不可置信，重新看了一遍，確認還是這個時間。

他打了一個哈欠，向外面完全沒有任何停下趨勢的瓢潑大雨瞥了一眼，又眼神帶著不忍，看向自己睡得正熟的宿主。

只遲疑了一秒，就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對不起了宿主。

……雖然你睡得很香，但是我已經加班兩小時了！

我正常的下班時間，應該是九點啊！

直接跑路！！

湛藍波紋一盪。

原先的白髮少年，頃刻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洞裡。

「……」

寒風暴雨劇烈咆哮，直直從敞開的山洞颳了進來。

忽然之間，身周溫暖白光頃刻消失，雨聲震耳欲聾，風吹雨打。

黑髮少年茫然醒來。

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裴辭以：「……」

他一下驚醒一般睜眼，冷白的額頭滴下幾滴冷汗，神色凌厲。

他霍然坐起，伸手在地面極快摸索，摸到了熟悉的小巧錦囊。

幾乎是顫抖著打開。

仍然是一沓整整齊齊的符咒，一張都沒有少。

剛剛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夢。

而在符咒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本功法書籍。

——《天級符咒製法》。

……

在初晴空眼裡，對於自己第一次見面就拋下了宿主這件事情——感覺自己，好像還是有點對不起他的。

所以面對二號宿主，他總是多了幾分心虛，也更加聽他的話。

隨著時間流逝，曾經裴家意氣風發俠情萬丈的少年，長成了不動聲色又自帶殺氣的大美人模樣。

這一邊，花樓刺殺任務危機重重，刻不容緩。

夜色濃重，走道外的木質樓梯上，隱隱傳來向這裡走來的腳步聲。

還有一盞燈光，緩緩上移，越來越亮。

這裡的龜奴負責花樓安全，也不是待人宰割的廢物，長期在花街柳巷浸淫出奇異的直覺，讓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眼看那束光越來越近。

初晴空聽到裴辭以低低的聲音，三分迤邐溫情：「初初，出來。」

他下意識變出來。

下一秒，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在措不及防之間被壓到了冰涼的牆上，眼前微微一暗。

裴辭以忽然傾下身，綢緞般的黑髮向下披落在他的身邊。他卻不管不顧，進一步捏住他的下頜，同時低下頭去——

一個將要親吻的姿勢。

卻沒有真正吻上。

初晴空：「……」

nmd我是有點對不起你！

但不是這種對不起啊！！

他試圖在腦中叫醒他的宿主：「喂喂喂阿裴！！你在幹什麼，我是來監督你做任務的！我要努力刷KPI！！不是來和你在這裡——」

遠處兵荒馬亂，傳來喝聲：

「什麼人在這鬼鬼祟祟？！」

燭燈的光照映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龜奴：「……」

初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