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北方人怕冷
向北陡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湖邊,湖邊除了被夜風吹起的幾縷垂柳,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湖面上也是一片寂靜,只是有蕩漾開的水波。
向北看著湖面上一圈圈盪開的水波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快跑幾步,邊跑邊脫衣服,人跑到湖邊的時候,上衣和外褲都被他甩了。
向北跳進了湖裡,湖水冰冷刺骨,有那麼一秒他覺得自己會被凍死在這裡,水裡什麼也看不見,雙手只能憑感覺在水裡撈,可最後都是徒勞。
就在他以為自己想錯了,根本沒有人跳下來的時候,他摸到了條腿,那條腿的主人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真的有人跳湖,向北緊張得在水裡發抖,他趕緊換了個方向,拖著毫無知覺的人往湖邊游。
把人拖上岸時,他累得快斷氣了,沒來得急多喘幾口氣就開始給那人緊急救援,又是心肺復甦,又是人工呼吸的忙活了半天,那人嗆出一口水,醒了過來。
他被湖水得渾身發抖,劇烈的咳嗽一陣后,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推了向北一把。向北被他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感覺到一陣后怕,萬一他沒找到人怎麼辦?萬一他找到了人卻救不回來了怎麼辦?向北光想著那些畫面就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
「你誰啊?」
被他從湖水裡拖上來的是個年輕的男人,他沖著向北好一通大喊大叫:「誰他媽讓你救我的?裝什麼活雷鋒呢?這世道怎麼了?老子想死都這麼難嗎?」
那人吼過一通后不等向北說話就自顧自的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向北頭疼。向北沒理他,去撿起自己下湖之前脫甩掉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條斯理的穿上,把濕了的秋褲脫掉換上了乾燥的外褲。
他的身體早就凍僵了,穿上衣服一時半刻也感覺不到溫暖,他脫了濕襪子穿上鞋子走回那人身邊,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聽著那人的哭聲,目光怔怔的看著某個方向。
如果當年沒有人撿到那個小嬰兒,是不是凍死了也沒有人知道?
那人哭夠後用哭到嘶啞的嗓音開始對著向北這麼一個陌生人傾訴他自殺的心路歷程。
「我是個同性戀,出櫃的時候就跟家裡人鬧翻了,我為了他放棄了父母,放棄了事業,放棄了未來,最後他卻和別人結婚了。他不要我了,我父母也不要我了。工作也丟了,還成了人人喊打的男小三,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活著幹嘛?」
「你就沒想過為自己活一次?」
向北問完后就自嘲的笑了笑,這話他對自己說了十幾年了,看看自己如今這德性就知道沒什麼用。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事兒要是擱你身上你也得自裁。」
那人聲音雖然嘶啞,可從話語里就能看出是個很開朗的性子,開朗的人沒有什麼事是哭一頓解決不了的。至少向北就做不到像他那樣嚎啕大哭。
向北說:「我還是覺得活著挺好的。」
「你說像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好?難道要每天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跟別人恩愛兩不疑,夫妻雙雙把家還嗎?」那人不以為然的說:「那不是自虐嗎?我光是想象著他跟別人親親我我的從我面前經過,假裝不認識我的畫面,我就覺得心絞痛,還不如現在死了乾淨。」
「你要實在想死的話,現在跳下去,我是沒力氣了,這次保證不會有人多管閑事的來撈你了,而且我可以坐在這裡看著你咽氣了再離開,就當是為你送終了。」
向北感覺這人還挺單純的,就故意嚇唬他,「這又不是鬧市區,說不定等有人發現的時候,你的屍體都膨脹了,膨脹到什麼程度呢?」
「嗯……」向北想了想說:「你見過人殺豬嗎?豬被殺死後都會割開它的後腿往他身體里打氣,大概就膨脹得跟兩百斤的豬被人打滿氣后的形態差不多吧……」
「停……」那人估計是聽不下去了,抓了一把泥扔他,不服氣的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嚇唬我,雖然我不怕,但我還是決定不跳河了,死得忒難看了,我還是換種死法吧。我覺得上吊就很好,等我找個風水寶地做個弔死鬼去!」
這死法也沒好到哪裡去。
「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向北。」向北答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北方。
「你是北方人?」
「不知道……」向北說,「可能吧。」
「我是南方人,我叫顧意。」
故意?
這名字取得……相當有水準。一聽就不是故意取的。
「你還死不死?」向北說:「你不死我可就要回家睡覺了。」
「你們北方人忒不仗義了……」顧意撇撇嘴:「我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按照小說里的劇情發展,你不是應該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嗎?」
「我們北方人怕冷,也不愛看小說……」向北調侃道:「不像你們南方人大冬天的往湖裡跳,還滿腦子裡都是瑪麗蘇。」
「你們北方的湖水可真冷啊!」顧意似乎這時候才感覺到冷似的,上下牙齒都在打架。
「那我回去了。」
向北說著起身要走,結果被人抱住了腳,抱著他腳的人力氣不小,嘴還欠。
「咔嘰瑪~斯密達……」
向北用力掙了一下沒掙脫,無奈的說:「還想怎麼樣?」
「歐巴~」顧意抱著他的腿晃個不停,「收留我,就一晚上,求求了,拜託拜託~」
向北被他拖長的尾音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麻木的身體突然打了個哆嗦。
「你還是跳湖去吧。」
向北真有點後悔了,就該讓他在湖裡膨脹成三百斤的死豬。
「我不,人家不要做水鬼……」
向北忍無可忍,一巴掌拍他腦門上:「你好好說話。」
「收留我,我天亮就走,絕不多待。」顧意指天發誓。
還好小公司的職工宿舍管理不規範,隨便你帶人回來也不會有人管,結果那不知好歹的顧家落水狗還很挑剔。
「你就住這裡啊?」他一臉失望:「沒有軟床墊,也沒有大床房。」
「想要住大床房找你那跟別人跑了的西門慶去,我這就只有武大郎的待遇。」
顧意突然就不說話了,小嘴撇啊撇的,眼眶說紅就紅。向北也是怕了,連忙從衣櫃里找出一套乾衣服讓他換上。
「我……」顧意手裡拿著一條新的內褲摸了半天,磨磨蹭蹭的,一副欲語還休的表情。
「你要是敢嫌棄內褲不好,你就別穿了,我這兒就這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