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經過上次的事,張邯茵再去見趙桑月,終於可以不用再做遮掩。
踏進倦春芳的門,碰上連翠。張邯茵剛瞧了她一眼,連翠便慌忙躲進了耳房。見狀,張邯茵倒沒說什麼,寧梧卻不滿著開口:「...什麼下人,好沒規矩。」
張邯茵心下明了,寧梧是對趙桑月有氣。於是,就只笑了笑沒搭腔。
慧嬤嬤從主屋裡出來。轉身看見院子里的人,頷首道:「您二位是為那事來的吧?殿下,在裡頭。」
抬手為她們推門,寧梧先一步上了前。
張邯茵跟在後頭,與慧嬤嬤擦肩時,二人相視一笑。誰也沒有多言。
「來了?」趙桑月的聲音回蕩。
進了屋,二人抬頭瞧見趙桑月坐在正堂當中的圈椅上,斜靠品茶。
張邯茵與寧梧,俯身行了禮。
趙桑月擺手示意后,張邯茵毫不客氣地坐在一旁,甚至挑起了桌上的點心。寧梧瞧著張邯茵的樣子,覺得奇怪,愣是看了半天,也沒坐下。
趙桑月最不喜歡,寧梧總端著她的那股清高勁,便開口嗆巴了她兩句:「你杵著幹什麼?怎麼?本宮這兒的椅子不合你的意?」
張邯茵挑好的點心,還沒來得及放進嘴裡。就被火藥味嗆到。心想這九殿下,可真是一點沒變。
轉頭看了眼趙桑月,張邯茵解圍道:「寧姨娘,坐吧。快坐。」
寧梧不會敢跟趙桑月對峙,所以順著張邯茵這個台階,就下了。
趙桑月覺得無趣,便沒再繼續為難。瞧見慧嬤嬤轉身想退出去,她開口叫住慧嬤嬤道:「慧嬤嬤,屋門別關了。敞著吧!本宮瞧著——」
趙桑月掃視左右,接著道:「人不齊。」
「殿下,難不成是在等封姨娘?」張邯茵端起熱茶,剛輕輕抿了一口,就搖了搖頭。
心想這茶,不好喝!
「府中可還有別的?本宮不知道的姨娘?」趙桑月瞧見張邯茵嫌棄了她的茶,狠狠瞪了她一眼。
擱下茶盞,張邯茵冷笑一聲,回道:「那殿下可等不到封姨娘,她被將軍給禁足了。」
將手肘抵在圈椅的扶手上,趙桑月望著門外那棵,將要開花的梨樹,開口:「都這時候了,她還能乖乖在她的琦玉軒里禁足?等著吧,快來了。」
趙桑月胸有成竹,她已叫慧嬤嬤將這府中人查了個遍。封凌在下人口中,是個什麼做派。她一清二楚。
「殿下說等,便等著。」張邯茵沒什麼意見。說著她將茶盞推向一邊,向身後的雜役吩咐道:「麻煩給我換杯花茶。」
「不給換,嫌棄本宮的茶。回你的崑山築去。」趙桑月憤憤。
張邯茵見狀將茶收回,撇了撇嘴,不再接她的茬。
打眼瞧,現在的倦春芳里,好像只有寧梧一人憂心忡忡。
寧梧在一旁,看著這兩人說話有來有往,不慌不忙。與府中的氣氛,全然不對味。可其實,張邯茵的泰然自若,是因了心裡早有準備。
至於,那趙桑月?她個和親還未成的別國公主,自然有恃無恐,隔岸觀火了。
外頭封凌風風火火的來,人還沒進門,就聽見她高聲道:「夫人呢?我要見夫人——」
趙桑月懶懶望向屋外,說了句:「瞧著,人來了。」
「姨娘,姨娘。那呢,那呢!全都在呢!」絹兒瞥見敞開的門,小聲提醒道。
在梨樹前頭轉了個圈,封凌回身看見屋裡,坐的整整齊齊。立刻收斂了不少。
疾步抬腳邁進屋去,她卻險些被絆倒在門上。
趙桑月見狀砸砸嘴,譏諷了句:「封姨娘,急什麼?莫不是禁足時間太久,連路都不會走了?」
「急什麼?您說妾急什麼!這將軍府都大難臨頭了,妾再不急!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封凌被憤怒沖昏了頭,竟立刻反駁了去。
抬眼瞧著趙桑月,那若無其事的樣子。
封凌又忍不住又開了口:「夫人,當真跟我們這些人不同,這麼大的事,愣是一點也不急。但妾聽說這次將軍犯的事,非比尋常。您可千萬小心別被禍及才好!」
趙桑月聽著封凌的嘲弄,倒也沒惱。
只是用手撐著下頜,冷冷回道:「你們將軍犯的事,與本宮何干?本宮至今都未嫁給他,說到底也只是暫居於此。你倒好居然想拖著本宮下水?來人,把她的嘴,給本宮堵了去。聽著心煩。」
身旁侍奉的人,得了令,立刻便往封凌跟前去。可她那恃強性子,怎會輕易叫趙桑月欺辱。
立刻便氣急敗壞道:「你別欺人太甚!你是東平的公主,不是我們明德的公主。別以為我怕你!能被送來和親,你也該掂量掂量自己這身份——」
話落進眾人的耳中。
寧梧不敢置信地看向封凌,從前只是覺得她驕縱傲慢了些,沒想到竟然敢放肆到這種地步。寧梧著實不敢相信,封家還能有這般作態的人。
「鬧夠了嗎?」半晌不曾開口的張邯茵,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話。
屋裡針鋒而對的人,紛紛將目光移去了她身上。
只看,張邯茵端起茶盞,幽幽道了句:「外頭金吾衛圍著將軍府,還沒動手。裡頭自己人倒先吵成一團。有意思,真有意思。」
等到茶水入口,她又皺了眉頭。難喝,這茶真的難喝。
封凌這會兒也知道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便坐在了張邯茵旁邊的椅子上。趙桑月也沒接話,她若不是沖著張邯茵面子,今日一定叫那放肆的封氏,嘗嘗自己的手段。
屋裡,這下總算恢復了平靜。
張邯茵看向對面的寧梧問道:「寧姨娘,大長秋傳了什麼消息來,你可否具體講講?」
提及正事,趙桑月抬眼示意人都退下。
待到屋內侍奉的人,紛紛退了出去。主屋的門被合上后。
寧梧才開了口:「家父說將軍把尚州叛亂平定后,到現在也沒有回京的意思。陛下接連下了好幾道聖旨,都被將軍給拒了。陛下起了疑,命將軍月底前必須回京。之後,便叫金吾衛圍了將軍府。」
寧梧語畢,張邯茵與趙桑月默然。
只有,封凌突然拍了案,嚇得張邯茵一激靈,「什麼!難不成?難不成!將軍要謀反!他活夠了,我可還活夠呢——」
瞧著其餘的人不作聲。
寧梧忍不住朝趙桑月開口:「殿下,事已至此。府中實在沒有個能拿主意的人,您雖未過門,但卻是將來的主母。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還請您定奪。」
「這會兒想起本宮了?」趙桑月靠在椅背上,不屑看去。
寧梧站起身,俯身為她之前有過的冒犯道歉,「妾之前可能有讓殿下不滿意的地方,還請殿下寬恕。只是,眼下請您能將過往恩怨放下,給我們指條明路。」
恩怨?她們能有什麼恩怨?趙桑月對她的道歉感到莫名其妙。
但趙桑月還是站起身,道了句:「明路?什麼是明?什麼是路?你們能讓帝王收回成命嗎?你們能讓將軍回心轉意嗎?二者都不能的話,就老老實實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別再想那麼多。」
「該來的,總會來。都散了吧。」
傲然轉身,趙桑月不再同她們坐在堂下。朝裡屋去了。
寧梧緩緩起身,無言而立。
封凌依舊口無遮攔,抱怨道:「現在想想雲依她們倒是一了百了,剩下咱們跟著倒霉!現在人家也公主送客了,咱們啊!別不識趣,都回去等死吧!」
張邯茵狠狠瞪了封凌一眼,她這回倒再沒什麼心思,跟張邯茵掰扯。站起身就離開了。
封凌走後,張邯茵跟寧梧也出了屋。
站在廊下,氣氛壓抑。
昏黃的天,偶有幾隻大雁劃過長空。抬頭望去,張邯茵開口問了身邊人一句:「你怕死嗎?」
「不怕。」寧梧冰冷的眸,緊緊盯著廊前的樹。
張邯茵轉頭望向她時,發現她面無表情。寧梧沒在說假話。可張邯茵不解,想問個明白:「那你在怕什麼?」
「我怕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寧梧說著,回身望向倦春芳的匾額。
張邯茵大抵是明了她的意思,卻什麼也沒說。
轉身走下台階,寧梧嘆了句:「我不明白將軍為什麼要走上這步路,他也從不會同我說。但我知道...倦春芳,乃至將軍府,咱們誰也守不住了。」
寧梧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獨留張邯茵一人,在倦春芳的廊下,站了很久很久。
有一刻,張邯茵忽然意識到,她與徐獲似乎做了個極其自私的決定。
可人生的選擇,總是在舍與得之間徘徊。從想要撥亂反正,匡扶正義,以及為趙居雲報仇時開始,他們就該堅定不移。
沒人知道,明日的太陽又會如何升起。
張邯茵想也許就該如趙桑月所說,好好睡上一覺。
於是,她抬腳離開了倦春芳,可她不知,帝王多變,危機正悄然降臨在府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