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坎薩城

第二日一早，森明和月音到巴犬那辦了手續就帶著大家進了城。堡壘車穿過厚厚的西城門，這是唯一一個在古城門基礎上加建的城門，在門洞下抬頭看去，還能看到五米高的城門頂上栩栩如生的宗教浮雕。

坎薩城是中西部的重鎮，也是一座千年古城。雖然高樓極少，但城市有相當的規模，歷史上還曾經做過幾個時代的都城。宗教氛圍十分濃厚，這裡光各類宗教處所大大小小將近百處，又有「千神之城」的稱號。這座城市能在沙漠中一直保持到今天，也有它特殊的地方，坎薩所在的波谷平原腹地因為幾百年間的氣候變化，裸露在地面的河流基本都已經斷流，只剩下一條地下河網路從東邊的山脈發源，主河道經過的路線正好與從山脈滑下的暖濕氣流流經的方向重合。每年一個季度的雨水補給，保證了地下河主河道的水量足夠將它推進到沙漠的邊緣，給予了平原乃至沙漠中生命生存的希望。這條地下河不時也會有溢出地表的地方，這些地方都成為乾旱平原上的人群聚居地，經過發展變成了城鎮及交通樞紐。溢出地表的部分大都呈現出水池或者小湖，最大的面積不過幾十米直徑。但在坎薩城的卻是異類——它呈現的是一條地面河的樣子。這條河從城東南的一面崖壁中落下，在城中畫了一個美麗的弧線，終結在西北邊的寶石湖裡，因崖壁高懸使河水從天而落，且從崖頂望過去，河道就像一張彎弓的弦，故被稱為天弦河。

進城不遠就看到昨夜被燒過的民居和民居旁來來往往打掃現場的民眾和救火隊，這場大火波及的範圍很廣，城裡的建築大部分都是石泥混建，西邊的這一片是最後被波及的，著火時間不久就被撲滅了，因此還算完整，僅是被燒黑了一片。

西門附近有一段路是沒有經過翻新的古路，路面是用一塊塊的石料鋪砌而成，雖然光滑但很不平整，車道是古時候馬車用的道，車輪軌道非常窄小，根本不適合現代車輛使用。在這樣的道路上，堡壘車看起來就像一個龐然大物。在轉上沿河大路的拐角處還是被路邊一塊路石突出的尖利部分給爆了胎。

大家都下了車，薩勉強撐著開了一段，把車停在了河堤上的一棵大樹下。小隊成員們圍在車周圍想著各種法子修起來。大家都沒想到車子的輪胎已經這樣不堪一擊，他們在沙漠中壞過一次輪子，那隻還沒來得及修補，這個備用的一壞，車子只能拋錨了。嘗試了大半天，眼看天色不早了。

「木櫻姐姐可以到我們那裡住么？」阿麗看起來很喜歡木櫻。

「阿麗，神父不在，他沒法答應你。」阿古一本正經地回答。小女孩把嘴癟了癟。

「叔叔去哪了？」

「神父沒說，哦，他留了一封信說等你回來讓我交給你。」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小信箋遞給月音。

月音看著信箋封口處的壓邊紅線，知道信的內容很重要，於是先把信收了起來。月音望著不遠處圍在車輪邊的幾個人，沉吟了許久。這時森明望了過來，似乎有話想說，但又為難的低下頭心不在焉地看薩和倉換輪子。過了一會兒，他好似下了決心，轉身向月音走來。

「昨天多謝你的幫忙了。我還有件事想麻煩你。」

「請說。」

「不知道你們住的地方附近方不方便，能幫我們找一塊空地待幾天可以么？」

月音正好也在想著這個問題，猶豫著要不要答應阿麗的請求主動邀請他們，但又想到或許他們要去找聖醫會的分會便沒有開口。但對於是否有地方安置他們，月音剛才也一併考慮到了。

「我那裡是有地方。」

「月音，神父不在，你不能帶外人去。」

「叔叔不在我最大，你們都要聽我的。」

「我是男人，應該我來做主。」

「你是男孩，等你變成男人再說吧。」

阿古說不過，只能氣鼓鼓的翹起手走到一邊去了。

「他還是個孩子，你不用在意。」

「你幫了我們不少，前兩天我說話的語氣也不好，再麻煩你也實在不好意思。」

「其實是你們救我在先，我回報一下也不是難事。」

月音沒想到他們竟然沒有考慮去找教會或者聖醫會。在這教會勢力不小的坎薩城，連執政的市長都是教會的大主教任職的。城中也有不少各教派開的供本教教徒和神職人員辦事臨時落腳的旅館，他們卻都沒有考慮，而是選擇找她這個才認識兩天的人幫忙，看起來似乎是有意隱藏。

兩人說好后又和大家商量了一番，留下森明和倉在車上留守。女人們帶著孩子們去找配件。城裡最近的汽車配件市場離拋錨的地方有三個街區，並且要穿過一條城市主道，走到主道附近的時候發現路被封了，沿路站著的都是和昨晚的軍隊一樣軍服的士兵。

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只是臨時封路，待會會有將軍少主車隊經過。繞行的時間太長，大家索性就在路旁等著車隊經過。

阿古好奇的向木櫻問起這位少主的事情，木櫻表示自己也沒見過其人，只聽說這位少主年紀輕輕就在軍中很有威望。沒想到這臨時封路還是等了不少時間。護衛少主的車隊經過時，月音正低著頭百無聊賴的盯著地面，整個臉縮進了兜帽的陰影里。只看到車輪從眼前滾滾而過，待車輪全部經過後，她偏頭瞟了一眼主車的後車窗。茶色的車窗隱約透出一個年輕人英氣俊朗的側面輪廓。

在市場轉了一圈，薩勉強挑了兩個備胎和幾樣工具，租了個板車把東西拉回了停車處。許是見識了薩對機械知識的豐富，阿古忽然間變成了薩的小跟班，又加上兩個孩子年齡相仿，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變得無話不談。

又搗鼓到了亮燈的時間，車子終於可以動了。開了兩個鍾才沿著河堤到了城西北角的寶石湖邊，說是湖，但是湖面很大，一眼望不到對岸。月音和兄妹兩所住的地方也是一個教堂，和一路上看到的嶄新的教堂不同，這個教堂的裝飾看起來年代久遠，更像是一處古迹，但保存完整，也有人往來的氣息。月音告訴他們，在坎薩，這樣的老教堂一般被叫做廟所，可以視為古代神跡的遺址之一。只是坎薩城裡這樣的古迹數量眾多，大家並不會單獨當作寶貝似的封閉起來，有許多還是被正常使用著。月音安排小隊把車開到廟所對面的一處老院子里，這處院子是一間廢棄的民居。

「抱歉，神父不在，我還是不方便讓各位到廟裡居住，這間屋子以前住著一個幫神父打掃院子的老石匠。他離開坎薩后，這裡就一直沒有人住了，你們可以暫時在這裡落腳。」

「這已經很好了，謝謝。」

月音又從廟裡拿了一些食物和被褥給他們，就拉著阿麗和還想纏著薩的阿古回到了廟裡。洗去一身風塵后，月音在院子里盯了好一會阿古的頭髮，卷了袖子就要來按他的頭。

「你是不是該染頭髮了。」

「我不要，城裡的外國人也很多了，我這樣不是更奇怪么。」阿古掙扎了一下，跑到院子對面隔著院子叉著腰叫道：「我不要染。我頭髮的顏色和眼睛的顏色對不上，有時候還被護衛軍的人問。」

「那是因為我讓你帶棕色護瞳你不聽。」

「總之我不要。」阿古嚷嚷著跑開了。

月音有些無奈，確實這一年來，與鄰國關係的緩和使得不少外國人開始到坎薩居住，兩兄妹的發色在城中變得沒那麼顯眼了，連神父也不怎麼強迫他們倆戴棕色的護瞳來作掩護，想著護瞳和染髮劑對孩子來說並不是好東西，月音還是任由他們去了。

第二天，月音帶著阿麗陪木櫻到市集上補給，雖然還沒有完全放開商品自由交易，但也有一些私人手工業者將自己家庭生產的物品帶到市集上來交換。沿河回來的路上，木櫻看到河裡有很多裝飾非常漂亮的小船，有比較清新自然的是用鮮花和綠葉裝飾的，有比較富貴華麗的是用金銀寶石裝飾的，也有神秘奇特的是整船都環繞了濃密的香煙的，還有裝滿了食品果蔬的最是讓岸邊的人們垂涎。各種形狀的小船一隻只排成長龍順流而下。

「怎麼有這麼多好看的小船？」

「對哦，今天是風神節了，我都給忘了。」

風神節是波谷平原上特有的節日，這一天是每年暖濕氣流從中部山脈開始下行的日子，為了感謝風神帶來雨水，平原上的人們都會進行各種祭祀活動，坎薩得益於有這麼一條河，因此祭祀的活動就是仿照氣流帶來雨水的運行方式，從上游的瀑布口下放各種僅容一人大小的船順流一直到寶石湖內，將船身裝點得美輪美奐表達著人們對雨水帶來幸福的願望。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獨立製作小船或有足夠的金錢請工匠製作，因此每年在河裡放船反而變成了宗教教派或權勢家族的實力攀比。不過作為普通百姓或教徒來說，能在過節的時候飽個眼福也是個高興事，至於其他的事情，和他們也沒多大關係。

到了夜裡，在寶石湖上看到的船有許多是點著燈的，在湖面上影影綽綽很有意思。也有不少老百姓自己做的兩掌大的小船燈，也挨挨擠擠的漂到湖裡，船燈讓湖面看起來異常熱鬧。月音和木櫻坐在廟所的鐘樓上，看著湖面的船燈一直聊到午夜時分還沒有困意。正是一片祥和景象，城中方向卻忽然傳來一片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