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福茶館
回到摘星樓已是正午,嘉然看著外面的日頭毒辣,而自己又獨個兒一人,便決定下午待在客棧等卷柏回來,也免得他沒有鑰匙進不了房門。嘉然收拾好剛買的首飾,下樓差了夥計送上兩個清淡的小菜。這段日子她總是和卷柏一起用膳,第一次一個人吃飯,嘉然覺得味同嚼蠟,吃了兩口便扔在了一旁。
「咚咚咚」,似是有人敲門。嘉然這才發現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抬頭看窗外,陽光已經不那麼刺眼,她居然睡了一個時辰。嘉然伸了個懶腰,起身開門,發現竟然是卷柏。她驚訝道:「不是說酉時才回嗎?」卷柏笑了笑:「事情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倒是你,下午沒有出去嗎?我回來時原本想讓掌柜的幫我開門,但昨夜那個小夥計告訴我,你中午回來后便一直沒有出門。」嘉然點點頭:「上午去了趟雙桂巷,認識了一個美人兒姐姐。下午不想再一個人出門,便在客棧等你回來咯。」卷柏愣了一下,繼而說道:「既然我回來了,現在又時辰尚早,不如我帶你去茶館聽聽書?」嘉然登時睡意全無,趕忙催著卷柏出門。嘉然轉身去拿荷包,卷柏跟在她後面看著她鬆掉的簪子,抬起手,想替她扶正。就要碰到她時,卻猶豫地停住。嘉然恰好轉身,額頭輕輕劃過他的指尖。嘉然疑惑他為何是這個姿勢,卷柏解釋道:「你身後有根蛛絲,我正要摘掉,你就回頭了。」嘉然並未在意,提起裙角下樓,喚掌柜的替他們安排馬車。
車上,嘉然問:「書生,咱們去哪家茶館呀?」卷柏答:「五福茶館。」嘉然以為是個很大的茶樓,下車卻發現不過才兩層,但人倒是挺多,台上的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台下的聽客叫好聲不絕,還真是小茶館大熱鬧。兩人走進茶館,那小二看嘉然雖蒙著面紗看不太清樣貌,但身上穿著雲裳布莊的成衣,便趕忙迎著他們上了二樓。
待兩人坐定,小二唱道:「小館兒有上好的龍井、普洱、毛尖、銀針、碧螺春···」又奉上一本木簡,上面寫著各種茶點,約莫三十多種,嘉然頓時覺得有些餓了,點了一壺龍井,外加燙乾絲、千層油糕和翡翠燒賣,便開始專心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說書人看起來已是大衍之年,聲音卻十分渾厚,只聽他說起了城裡最有名的煙花之地。「諸位都知道,這揚州城裡有三個銷金窟。一是那落雪室,一方小庭院,只有雲夕姑娘和兩個小丫鬟。雲夕姑娘年歲不詳,但是自落雪室重開,八年過去了,她的樣貌一直沒有變過,甚至較從前更美。她每旬只同一位恩客暢談一夜,或聊詩詞歌賦,或聊水墨書畫,或聊棋局兵法,她的話術了得,總能得客人歡心。這落雪室的門可是千金難進,據說不合雲夕姑娘眼緣,即便奉上再多金銀珠寶,也不能打動她。若是得了她青睞,就是一窮二白的書生,也能成為她的座上賓。」說書先生喝了口茶,繼續說起第二家,「二是那曼音館,若無請帖,便進不了大門。曼音館的姑娘們都善歌舞琴藝,那曼音館的裝潢更是金碧輝煌。裡面的人夜夜笙歌,一擲千金,因著老闆定下的規矩,姑娘絕不出館,所以無人能請出曼音館的樂師姑娘到府上演奏。正因如此,豪門貴公子們都爭相想見識見識裡面的風采,更有甚者居然為了一張請柬當街廝打。」台下有人問:「那第三家呢?」說書先生笑了:「莫急,莫急,容我慢慢道來。這第三家,便是匯賢雅敘。匯賢雅敘名字風雅,裡面也全都是清倌兒。這匯賢雅敘的主人姓徐,可他的真名無人知曉,江湖上都喚他一聲徐公子。白日里匯賢雅敘的門緊閉不開,到了夜裡,便會有數十輛馬車親去府上接人,據傳只有文采非凡、才學過人的才子,才能收到徐公子的邀請,進入那宅院。今日我要講的,便是匯賢雅敘的雙姝。這兩位姑娘乃是同鄉人,家裡遭了難,兩人先是被買到教坊,學了歌舞琴棋,後來才被匯賢雅敘贖走。大姑娘名叫韻娘,也是匯賢雅敘的頭牌,平日里很少出面,但她一手琵琶冠絕天下,更曾被請進瑞王府演奏。二姑娘名叫菀娘,善舞善歌,愛穿白衣,連裙擺上都縫著珍珠。」聽到這裡,嘉然點點頭。「起初姐妹倆在教坊時,被坊主逼迫著接客,稍有不慎觸了坊主的霉頭,便少不了一頓毒打。後來此事被徐公子知曉,不忍她二人再受苦,便為她們贖了身,並歸還了身契。原本以為她們會回到家鄉,卻沒料到,二人為了感謝徐公子之恩,自請進入匯賢雅敘,更是憑藉著自己的才情,一步步成為匯賢雅敘身價最高的清倌人。你們可見過尋常的清倌兒能隨意出門?但匯賢雅敘的二姑娘可以。她不僅能出門,陣勢更是不輸富家小姐,她那馬車的帘子,都是從京城請了裁縫來做的·····」
聽了一通匯賢雅敘的傳聞,嘉然突然來了興緻,非要去匯賢雅敘一探究竟。卷柏正要開口勸說,便被嘉然打斷,扔下一錠銀子,急匆匆拉著卷柏回了摘星樓。嘉然嚷嚷著讓卷柏拿一套衣服給她,卷柏只好去為她取衣服。回了房間,卷柏聞到了淡淡的甜味,再看桌上,是弘鼎酒樓的食盒。卷柏打開食盒,看到裡面的白瓷碟上放著兩枚精緻可愛的荷花酥,心裡一暖,拿起一個仔細瞧了瞧,這才吃掉,又將食盒蓋好。他替嘉然取了套淡青色圓領,結果嘉然穿上衣服才發現,衣擺都拖到了地上。嘉然灰心,又想去成衣店買衣服。卷柏看她東想西想,不由好笑,找來了店裡的夥計,讓他去買了一套小廝的衣服給嘉然。嘉然看到衣服,有些生氣,她原以為卷柏替她尋的是翩翩佳公子的衣裳,沒想到讓她去扮個小廝。卷柏卻說:「你身量嬌小,若是扮成公子,總是男生女相,容易惹人懷疑。若是你扮成我的小廝,我再替你喬裝一番,別人自然不會多看你一眼。」嘉然換上小廝的衣服,卷柏拿出一盒棕色的藥膏,在嘉然臉上抹了抹,又拿出膠水塗在她的眼角。再看鏡子,白嫩嫩的小姑娘變成了臉上長著麻子,膚色蠟黃,眼角耷拉的矮瘦小子。卷柏笑了笑,像是很滿意這個作品。
嘉然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終於是忍不住對卷柏說:「真的不能扮成小公子嗎?」卷柏搖搖頭,拿著藥膏回了房間。不一會兒,換了身白色的瀾衫,頭上戴著羊脂白玉發簪,神采飛揚,彷彿和那個灰衣書生並不是同一個人。嘉然看著卷柏,竟然愣了一下,而後笑著打趣道:「我就知道你不簡單。你說對嗎?卷柏先生。」卷柏笑笑沒說話。
聽掌柜的說,四喜飯莊的鮮蝦餛飩極為鮮美,還有三套鴨和文思豆腐也很是出名,正好尚未入夜,卷柏便提議嘉然先適應一下自己的新身份,帶著她去了四喜飯莊。嘉然一路跟在卷柏後面,公子長公子短的,進了飯莊便埋著頭,恭恭敬敬地替卷柏端茶倒水,甚至掏出一根銀針,在各個菜里試毒,引來小二的不快。卷柏瞧著小二的眼裡似是要噴出火來,趕緊拉著嘉然坐下:「行了,你表現得極為出色,坐下吃飯吧。」嘉然這才狡黠一笑,拿起碗筷開始用膳。
------題外話------
嘉然: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