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智昏
宋青心疼，卻也沒法子，畢竟自己也是「戴罪之身」。
每逢這時，他總要溺笑著說上幾句風涼話：「小衍吶，這可是你自己上趕著要來的，怎的一來就哭鼻子？」
小周衍一聲不吭，下定決心要將他們統統撂翻！
無奈骨架就擺在那兒，再用功也是無濟於事……
在軍中受了氣，她便偷溜去市集。
祈城民風淳樸，城北的干居婆婆見這女娃討喜，給她盛放冰梅湯時，碗沿總是滿得不能再滿。
一旁捧著碗的少女見了這幕，立刻不樂意了，將碗一敲，笑嘻嘻地打趣:
「婆婆……你屬實偏心！」
小周衍心裡一怕，天真地將玩笑當做刁難，她沖著少女眨眨眼，討好地端起碗，恭敬呈遞……
六歲的周衍還不見得有桌子高，少女笑眯眯地看她一屁股騰上凳子，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汪汪。
小周衍臉上更粉了……
干居搖搖頭，笑罵：「死丫頭，你在老婆子這兒可沒少白吃！下回再要來，記得帶夠銅板。」
少女哪裡有耳朵聽她閑話，豎起的耳朵全被對街的嚷叫收了去：「——噯喲！小姐！趕緊回莊子去罷！老平頭到處找你吶！」
小周衍聽聲看看那人，還沒看清呢，頭頂猛地遭了一記爆栗。
她吃痛摸了摸，卻聽少**險一笑：「小娃娃，明兒在這等姐姐，姐姐帶你從城北吃到城南。」
說著一陣風似的跑開，還不忘回頭，大聲留一句：「……還不給錢！哈哈！」
……
而後的幾天，小周衍果真隨她吃遍了祈城，至於給沒給錢？
——一回熟二回罵，三回白吃吊著打！
小周衍跑得氣喘吁吁，看著被她抓緊的小手，忽然又眼睛彎彎，心想：這個姐姐身上，有種不靠譜的安全感。
自此，她結識了漫漫前路上的第一個摯友——舟思信。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這一待就是幾年過去。
周衍再沒叫過苦，武藝也是進步神速。
那張孩子十足的臉漸漸張開，小小年紀，一回笑面竟值千金。
這下眾將士們更是放肆，在他們眼裡，連玉樹臨風的元帥也失了「寵」。
她暗暗咬牙，可勁兒頂著日頭訓練，半把月下來，總算晒黑三分，無奈後邊犯了懶，沒多久就被打回原形，索性死了心。
……又一日心血來潮，盯著周瀟疾的小白臉瞧了半天，這下算是解惑了，暗道：難怪。
只是，惑是解了，氣卻得接著受。
周衍心有鬱結時，總是要溜到干居婆婆那裡去的，偶爾同舟思信插科打諢、溜須拍馬，好不瀟洒。
可惜好景不長，當年臘月……
……
蕭其發怒地......道：「……周衍，你長能耐了，居然敢分心？」
周衍兩眼一黑。
她咬著唇心罵這一路怎的如此之長，再不勒馬，半條命也要丟了。
蕭其似乎看穿她的心思……
……
馬蹄聲踢嗒，彷彿聽了車內的急潮，甚為解風情，不緊不慢地行進到杏林小築。
只不過，饒是再慢，也是有人不滿意的。
良久才見蕭其裹了人下車，他一臉黑線，二話不說地大跨步踹門。
進了房又聽一番......可惜，懷裡人都哭成淚人了，仍不見他手下留情。
……
長睫影斜，日照西山。
周衍終於不安地動了動眼皮……
饜足的笑聲悠悠入耳：「……醒了？」
她眼神一顫，立刻退避三舍，只覺下一刻又要痛昏過去。
蕭其舔舔唇，一把攬了人來，軟膩道：「你怕什麼？」
「怕死。」
……他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玩香發，眼望著她，脈脈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衍被膩得羞了，稍稍別開目光，只靜靜偎在他懷裡。
橘色的慢光卻像是長了絨毛，蓋在兩人身上，有如薄毯。
生靈皆知，慢光為死物。
奈何死物有意，恨不能再貼緊一些，蹭近那半敞的弱肩，與她貪歡。
蕭其卻像是與它通了心意，忽而拉上錦被，輕輕蓋住了那處裸露。
光退得悄悄，亦不知過去多久……
周衍用餘光掃了眼窗外天色，輕手輕腳下了床去。
清瘦的小腿落地，她只裹了半片碎紗，腳步輕輕，一顰一頓都曼妙生姿。
蕭其看著那細緻的腰腹線條，眼裡含笑，直至唇上一涼，他才緩過神，將她唇舌間的清水盡數席捲。
她抿了抿唇，櫻唇彎彎：「……好喝嗎？」
「嗯。」他笑得知足，伸出手又去拉人：「難得見你主動一回，還真有些……」
……
話未落盡，昏昏而睡。
還真有些色令智昏了罷……
天將將暗，風也帶了絲縷涼氣。
周衍淡淡給他掖上錦被，微然凝眉：「不勞你出手……我不想欠你，當然，也不希望你來亂事。」
……懸月皎皎，星羅棋布。
她迅速換上夜行衣，強忍著酸痛凜凜疾行。
只不過，匿在暗角里的人哪裡會知道她一步一蹙眉？
「……魏昭，將軍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我把天上的星星都數了兩遍了。」
「呸呸呸！」魏昭壓低聲，罵道：「你嘴巴吃豬糞了是不是？」
鄭鷹飛馬上瞪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後憋笑的下屬，怒得臉紅脖子粗：「你才……」
「噓！」
他被魏昭捂住了嘴。
一雙有如鷹隼的銳眼卻在黑夜裡炯炯——有人來了。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只聽遠處傳來幾聲利落的吩咐。
不消片刻，腳步聲又起，匆匆朝著來路而去。
魏昭悄悄探出些身子，凝神望著那人背影消失，這才收回目光。
不料轉過身卻腳掌一跳，橫眉忍聲道：「你要嚇死人？！」
鄭鷹飛訕訕縮回腦袋。
魏昭狐疑看看他，又問：「剛剛那人，你認得？」
「——嘁！」鄭鷹飛皺了皺鼻子，沒好氣道：「蕭鉞養的惡狗！在北野時差點害死將軍，老子嫌棄得很。」
魏昭聞言臉上一變，再次往他消失的地方眺了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