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最終
用劍刃撐住自己,江平之的身子有些搖晃,但依舊咬牙堅持著。
賀慕宴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麼。」
雖然他的確是將她放進冷宮了,但也都要求內務府按照她原本貴妃的份例來,最多也只是地方偏僻了一些。
怎麼就叫不管她的死活?
「那是孤與孤妃子的事,輪不到外人來指點。」
賀慕宴下意識地排斥江平之的話。
江平之見他此時還裝出一副不知情的無辜模樣,不禁怒火橫生:
「你根本配不上她!」
賀慕宴手中長鞭一緊,摔在地上的聲音無比刺耳。
見江平之義無反顧地衝過來,賀慕宴拽緊長鞭,就準備直接卷上他的脖子,將他徹底絞殺。
可就在此時,一聲打馬聲驟然在空中響起。
賀慕宴一怔,目光瞥到一旁騎著馬的宮女,只覺得有些眼熟。
江平之也一下子頓在原地,他與蘇憐一同長大,自然也能一下子就認出這是蘇憐身邊的貼身侍女月菊。
見她像瘋了一般沖了進來,江平之的一顆心也瞬間懸了起來。
跟在月菊身後的還是一個太監,此時也是滿臉驚慌地往這邊趕來。
隨著二人急急忙忙地下馬,賀慕宴皺著眉抬起手讓侍衛將護欄放開。
那太監因為腳步大,先一步衝到賀慕宴面前:
「陛下,貴妃娘娘她……」
可他嘴唇劇烈地顫抖,低著頭不敢看賀慕宴。
賀慕宴突然心上一緊,一種莫大的恐慌感席捲全身:
「說。」
見他支支吾吾,一直跟在他後面的月菊猛地將他撥開,「撲通」一聲跪倒在賀慕宴腳邊,淚如雨下:
「陛下,我家娘娘快不行了。求陛下救救我家娘娘!」
賀慕宴一僵,呼吸都變得困難:
「你說什麼?」
月菊哭的雙眼通紅,嗓子都已經逐漸嘶啞:
「陛下,娘娘突發惡疾,馬上就要不行了。」
「娘娘說,想再見陛下一面。」
後面發生了什麼,賀慕宴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當他帶著所有御醫衝到冷宮時,那個破舊床榻上的女子已經臉頰蒼白,沒有了呼吸。
當他在她身邊跪下時,才發現她不過在冷宮呆了短短十日,就已經瘦的皮包骨頭。
用手包住她已經逐漸僵硬冰涼的手指,賀慕宴卻擠不出來一滴眼淚。
只是面無表情地開口:
「她生的什麼病?」
見跪了滿地的御醫皆是瑟瑟發抖,宛若噤聲,賀慕宴不禁眥目欲裂:
「說啊!」
江平之顫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不知道嗎。」
賀慕宴拂袖,冰冷的眸子宛如毒蛇一般死死盯住他:
「我知道什麼?」
江平之嘴唇動了動,走到蘇憐面前單膝跪下,溫柔地將手覆上她的雙眼。
旋即轉頭嘲諷地看著他:
「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夠活下來。所有人都逼她,南清初給你下的蠱,為什麼卻要她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救你?」
「生命的......代價?」
賀慕宴張了張唇,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知所措和迷茫的神情。
「當年先皇殘忍地殺害了小憐的父母,讓她和南清初都成了孤兒,所以南清初才在你身上下了這種蠱,目的就是安排小憐入宮,在你身邊在合適的時間直接用母蠱對子蠱的絕對壓迫殺死你。」
江平之緩緩道,此時四周的人都已經在賀慕宴的眼神下退了出去,房間內只有他們二人還有蘇憐。
聞言,賀慕宴聲音有些喑啞,空洞的眸子中掠過一絲痛楚。
原來一切的巧合都是精心設計,她真的想殺了他。
「但誰知道後來小憐居然真的喜歡上了你。」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只見南清初從簾後走出來。
他的衣裳有些凌亂,雙眼都紅紅的。
在蘇憐離開的最後時刻,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痛不欲生,卻沒有任何辦法。
當時他為她取出母蠱的那一刻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想到這裡,南清初有些怨毒地看著賀慕宴:
「本來我以為小憐是因為失憶了才不肯對你下手,可沒想到她已經恢復記憶了仍然想要回到你身邊,甚至願意取出自己體內的蠱蟲,只為了讓你不在受到牽制。」
南清初自嘲地笑了笑。
蘇憐明明是他的妹妹,他卻發現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竟然一點也不了解她。
因為早在她七歲時,她就已經成了他復仇的工具,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亦從未真正在他身邊長大過。
「我活過來是因為憐兒取出了她體內的蠱蟲?」
賀慕宴心中突然一空,一種莫大的虛無感席捲了全身。
他一直以為她對他沒有真正的感情,只是為了利用他。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解不開心結,放任她宛如一株破敗的玫瑰在陰暗潮濕的漸漸枯萎,並且執拗地認為,只要折斷她的羽翼,她就會永遠和自己在一起。
他甚至輕易相信了,是顧雨帶來的那個巫醫救了自己。
心口猛地抽痛,賀慕宴退後幾步,再看到彷彿只是沉睡過去的蘇憐的時候,竟然有些害怕觸碰她。
因為他的愚蠢,他的自私。
「隨隨便便就讓她住那種環境的住處,剋扣她的所有日常,縱容自己的寵妃欺她辱她。」
江平之抬頭,臉色因為氣憤而泛著不正常的紅:
「賀慕宴,你有什麼資格把她關在這裡?」
「你有什麼資格喜歡她?」
他的眼眶也紅了,死死地瞪著賀慕宴,完全沒有了平日風流倜儻的氣度。
賀慕宴唇瓣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的手指攥緊成拳,緩緩地弓起身子,在蘇憐身前緩緩跪下。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明艷,漂亮,清瘦的臉頰上還塗著淡淡的粉黛,一如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樣。
那年她踩在馬背上,肆意瀟洒,就連眉眼之間都跳躍著少女的天真爛漫。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她都瘦成這樣了?
彷彿一株被強行放逐到野外的溫室花朵,承受著她根本無法承受的風雨。
而給她這些風雨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