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1

「小白，快來看看這個八字！」

大清早師父就接到活兒了，就是給人看八字，俗稱算命！

我流浪到這裡快5年了，當年人生地不熟的，身上盤纏被盜，僅剩的戒指也當掉換包子吃了。快要餓死的時候，是眼前這個乾瘦的老頭收留了我。他是個算命先生，說實話，師父的水平並不是很高，參雜了一些專業術語和長年累月走江湖，觀察總結形形色色人等的經驗，再加上一些專業的心理學的東西，最有名的要數《英耀篇》。

我是上過學的，有些文化，師父教的陰陽五行，干支易象等基礎知識很快就掌握了，除了跟師父學習，還自己買書看，進步很快，不用兩年便超過了師父（我說的是真實的算命水平）。

「好嘞，神棍，不是，師父，早啊！」

「臭小子，這都幾點了，才起來，你這樣的遲早得餓死！」

「這不是有師父您嗎！」

「嗨，要知道早你這麼懶散，就該讓你去租界拉黃包車，賺洋人的鈔票去，或者去碼頭當苦力，讓你知道知道生活的艱辛！」

我大咧咧地走到攤位前，才發現是一名年輕秀氣的女子坐在師父對面，很漂亮，秀髮如黑色瀑布一樣披在背後，粗布旗袍洗的發白，但很乾凈，看樣子生活並不是很寬裕。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整理了下衣服，師父將寫著女子八字的紙片推給我。

「今年乙卯年，你八字日元庚戌，寅午戌見卯為咸池，主桃花，又天干地支相合，為鴛鴦合，今年必定喜結連理！恭喜啊，小姐！」我看完八字說道。

「我的婚姻怎麼樣？」

「你八字身弱喜生，庚戌，坐下有印星，是生扶日主的，所以，你的丈夫很愛你，對你也是關心愛護有加，不過，他似乎對你有點緊張過頭了，你有點嫌棄他啊！」

「怎麼會呢，他關心愛護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呢？」女子淡淡笑了笑，一抹紅暈掛在臉上。

「坐下華蓋星，又是代表你丈夫的，所以，他與佛道有緣，又或者跟我是同行！」

女子驚愕，有些難以接受的樣子，她獃獃地看了看我，突然眉頭一擰：「原來是你，你個騙子，幾年前給我算命，可害苦了我，現在還來占我便宜，你個登徒子！」

拍下一毛錢在桌子上，憤憤離去。她的身形很美，線條與弧度勾勒出動人的曼妙，發白的旗袍包裹著瘦弱與堅毅，臀部曲線在旗袍下時隱時現。

我獃獃地看著她走遠，身影模糊，然後轉入弄堂，從我視線里消失，我並不好色，不是，我是說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是，好像怎麼說都不清楚了。

師父將一毛錢收起：「今天總算是開張了，有酒喝嘍！」

「臭小子，還看！早沒影了！啊，你是不是之前對人家做啥了？」

「我不記得她，我剛剛回憶了下，對她完全沒印象！暈，今天怎麼了，說的是什麼啊？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做過什麼？」

「童子雞啊！呵呵」師父調笑道！

……

我開始很期待她再出現，再次從這條衚衕走過，可是，她再也沒出現過，心裡不禁有些失落！

這幾天生意很差，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淅瀝瀝地滴著小雨，機械地坐在桌后，看著雨滴落在桌上，落在灰色磚地上，匯入小水窪。行人匆匆，卻無人多看一眼。合上紙扇在桌子邊緣有節奏地輕敲，唱道：

「走過了三川六水大海大江，看慣了燈紅酒綠世態炎涼。爭什麼多來，論的什麼少。充好漢，逞剛強，金銀財寶夢黃梁……」

「小白哥哥，小白哥哥，看我的糖葫蘆！」被打斷難得的雅興有些不爽。抬眼看，小毛豆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胖乎乎肉墩墩的小手握著一根山楂冰糖葫蘆。

「給哥哥吃一口好不好？」我收起不悅走到他面前蹲下。

「不給！」小毛豆無情地拒絕了我想吃他糖葫蘆的請求。

「真小氣！阿拉（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是的呢！」他一邊說一邊將糖葫蘆往身後藏。

「阿祥嫂，你怎麼來了？」

小毛豆聽到他娘來了，回頭去看。我趁機在他糖葫蘆上咬了一顆山楂。沒看到娘的毛豆轉過頭來便愣住了，怎麼少了一顆山楂？

他茫然的眼角開始下垂，微笑的小嘴巴也開始變形，最後兩眼一擠，淚如泉湧。

「哇」的一聲，哭的撕心裂肺。

「誰叫你在我面前炫耀的？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江湖險惡？」

小毛豆才不管我說什麼，哭的很傷心，眼淚鼻涕流了一大堆。大有一副要躺在地上打滾撒潑的意思。

「人渣，搶小孩吃的，真有出息！」

我渾身一顫，這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幾天沒看到她，今天終於露面了。碎花油紙傘，旗袍，美人，小高跟。

她臉色冰冷，眼神鄙夷地從我身上轉開，她一頭黑瀑般的及腰長發剪短了，堪堪只到耳下，卻是另外一番美。柔弱的美人變成了幹練利索的假小子形象。

她優雅地蹲下，將旗袍下擺夾在小腿窩裡，捏了捏毛豆肉乎乎的笑臉，給他擦了擦眼淚：「記著啊，別跟騙子玩！」

我咧著嘴對她笑笑表示打了招呼。她看也沒看就起身瀟洒地離開，她的身影總讓人莫名地感到蕭索與孤寂，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底蔓延，她……有著怎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