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員工集合

「嗯哼——」

金雕聽見旁邊那個人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的變異結構振動而形成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至少他覺得那人的嗓子可能跟自己的不一樣。

醫生不時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隨之眼睛快速眨動兩到三次，彷彿用來掩蓋什麼一樣。可惜的是，醫生只有一隻眼睛。當金雕看著他向自己這邊走過來時就發現了，另一隻眼眶中空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可以去裝一隻義眼啊，現在義眼的價格不是很貴。」金雕僅是在腦中想了想，沒有說出來。

「嗯哼——嗯——」

金雕聽不清那是咳嗽還是吞咽，醫生站在他旁邊，他不敢轉過一點去看醫生的臉，之前的印象已經在腦海中慢慢消散了。

然後是手提箱被打開的聲音，兩隻小鎖打開時聲音很乾脆，緊接著像是皮革被壓緊時產生的「吱吱」聲。金雕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茫茫無際的星空，那是牽引車將要來的方向，面試官告知他在這裡等待，他和醫生站在60層高的地方，長達五六米的漸變色箭頭指向牌標誌著他們將要去往的方向。

藥品搖晃，裡面的藥片撞擊在一起，瓶蓋打開時的聲音很好聽；「你要來一片嗎？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聽到醫生開口說話了，金雕這才轉過去，面前的醫生作詢問姿態，唯那隻一的眼睛瞪得很大，卻看上去沒有什麼表情。

「不了，謝謝。」

金雕才說半句，醫生已經將藥片吞了進去，微微點頭說：「對身體好啊。」

金雕抿著嘴看他匆匆忙忙吃完葯，一陣沉默。

「你也是來參加這個項目的？」醫生關上手提箱起身，稍微理了理衣服。

「對，我看到這個項目的工資很高就來了。」

「能進這個項目的人可不多。」

「是這樣嗎？好像挺容易的吧。」金雕不免疑惑。

醫生微笑地盯著眼前這個少年。

」孩子，你一直待在β-柯馬上嗎？「

」你是說我們現在的這顆星球？「

」不然還能是哪個？「醫生聳聳肩，說得很輕鬆。

」對啊，我在這裡出生，沒去過其他星球。「

」但你知道你可以去，對嗎，將來想去嗎？「

」說不準。「金雕微微抬頭看上空。

」哈哈，想去就是想去，不想就是不想，哪有說不準。「

」那你去過其他星球嘍。「

」唔，「醫生往後仰了仰，望向星空，回過頭來肯定地對他說，」我不得不去，我去過很多未被命名的星球。「

」什麼叫未被命名？「

」β-柯馬就是未被命名的。「

」這不就是它的名字嗎?「

」這是科學家們用來稱呼的，只有星際大公司們擁有命名權。「

」遠星？「

」瞧，你懂的也不少嘛，他們做完了這個星球，就會給它安上名字，然後你就會被叫作某某星人了。「

」難怪以前的大人們談論它時，總會避開『β-柯馬』這個字眼，明明書上是這麼寫的。「

」明明書上是這麼寫的。「醫生重複了這句話，手上打起有節奏的響指。

金雕似乎誕生了更多的疑問，可醫生看上去有點疲倦了；他安靜下來，手上微微顫抖，隨即在鋪設了加厚鋼板的冰冷站台上坐下來，醫生變得一言不發，他抿住雙唇，抱緊手提箱；」是葯的作用嗎？「金雕猜測，認為現在還是不要打擾他比較好。

不知不覺間，又來了一個人，個子很高，纖細的深藍色鈦金屬桿撐起了兩隻大腿，一步一步走向站台的時候，有機械緩震的舒滑聲音；一隻手臂是健全的，另一隻是嶄新的，剛上了閃亮的紫色漆，小臂的薄金屬板上雕刻著絢爛的花紋圖案，順延至手背；一頭金黃色的假短髮，碳素鋼做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玻璃球雕刻的眼睛在金雕和醫生之間來回軲轆，沒有過多停留，改造人李斯特在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倚靠在牆邊吞雲吐霧，細細品味煙的味道。

三個人心照不宣之間，彷彿達成了一種平衡，在沉默中，無聲無息地像一種默契。

「這裡是植物園那個項目嗎？」李斯特問。

「嗯。「金雕回答，注意到那兩顆玻璃球特有的閃耀目光，帶著異樣的色彩。

李斯特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輕佻地打量起站台的陳設，卻又感覺煩躁般不停在長廊上走來走去。

這裡是」β-柯馬「星球其中之一的中型牽引飛船基站，用於發射牽引飛船以及吸引矯正牽引飛船的回歸軌道，站台的建築佔地面積巨大，50層以上的高度才是真正的站台結構，每一層的軌道方向最終對應於星球附近的一個位置，每個位置都是人類已進行過探索並建立了站台來標記的的地方；牽引飛船的發明更好地幫助人解決行貨物運輸以及人員流動等問題，從而有助於星球獲取周邊的稀有資源進行快速發展；基站的50層以下則進行更多的善後工作，包括牽引飛船的維修保養，發射站台的能源供應，對軌道變化的自動計算等等，整體上說，它仿若一台精密的一體化儀器。

金雕他們所處於的60層發射站台，對應的是附近小行星帶上的一顆正在被開發建設的小行星，植物園項目就是上面最重要的建設。60層站台通過電梯直達，由於飛船的矯正回歸和發射所需要的構造不同，站台分別設置了入口和出口。60層則有三個軌道入口和三個軌道出口，金雕他們處於第三個出口，相對應地，對接他們的牽引飛船將會從第三個入口進入，並通過設置的連接軌道運行到出口待命。

過了大約十分鐘，電梯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兩人似乎正在交談著什麼——戴帽子的男人不時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老人看上去則是一本正經。直到他們兩個邊走邊聊地來到軌道邊的站台上，金雕才能辨別他們說的話。

「您果真看到他回來時脫光了頭髮，變成了禿子？」戴帽子的男人提問。

「可不是嘛，他出發前我還見過一面，頭髮比我白很多。」老人回答。

「但您沒有發現其他癥狀嗎？」

「其他什麼的......看起來也沒有，腿腳比我還利索呢，現在。」

「真是奇妙，只是單純掉光了頭髮，卻沒有得相關的病。」

「像那個什麼，我一下子想不起來名字，哦，以前做化療的病人，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現在看不到化療這種技術了。」

「我知道，那叫白血病。」

「對，很久之前的病，實在無法記清......」

「您應該不是這顆星球上的？啊，抱歉，不該這麼問。」

「沒關係，我幾年前帶著女兒從宇恆星過來的。」

「宇恆星啊，那距離這裡挺遠的，過來要半個月吧。」

「可差遠了，以前的飛船可沒現在那麼快，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那確實挺久的......」

兩個人還在談話期間，出口處傳來一陣不停歇的聒噪，由遠及近。眾人的目光瞬間被這鳴笛一般的聲音吸引，像是什麼東西要降臨了。

「要來接我們了嗎？」戴帽子的男人不禁疑問。

可碩大的星空下，根本沒有一點牽引飛船靠近的影子，以及連通外界真空環境的屏障閥門，也沒有將要打開的跡象。然而不一會兒，眾人便發現了這嘈雜聲的來源之處。

一架龐大的警用巡航飛船從出口正上方緩緩下降，伸出舷梯搭在了站台上，隨之走下來一個看起來並不大的女孩；女孩手戴電子鐐銬，憤世嫉俗般看了周圍的人一眼，表情略帶迷茫，慢慢從舷梯上走了下來。同時下來的還有一名機器人警官，在女孩到達地點后，後面的巡航飛船也緊接著回去了。

「現在你滿意了，我已經到這裡了，你還留下來幹嘛。」女孩說。

「咔」的一聲，機器人警官按了按手臂上的按鈕，女孩的電子鐐銬分開了。女孩鬆了口氣，便用力去扯手上的兩個圓環，然而無濟於事，圓環雖小，卻異常牢固。

「這兩個東西怎麼拿下來？」

機器人警官一言不發，筆直地站立著，像一座結實的雕像。

「我該在這裡幹嘛，不是說有人會跟我碰面嗎？」

機器人警官不為所動，屏幕上的燈光眼睛暗淡了下去，整體機能彷彿也失去連接，進入了待機狀態。

六名員工全部到齊，翹首企盼之際，天邊也出現了一個黑點。那艘牽引飛船不斷靠近，在站台的另一邊與第三個入口緩緩對接成功，並經歷一番如同洗車房的清洗轟鳴后，連接軌道的艙門終於打開，一艘帶有渺遠氣息的牽引飛船順著軌道駛近眾人眼前。

牽引飛船的大門開啟，一陣白氣從大門表面怦然掠過，羽清博士從裡面走出來：

「不好意思，久等。首先，感謝大家願意參與到我們植物園的項目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