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江大碎屍案
女大學生碎屍案上了熱搜,我作為碎屍案的兇手表示那些熱門的推理都弱爆了。真正的殺人,比你們想象的要簡單。
「梁成,你有沒有聽過六年前的江大碎屍案?」女友陳茜指著熱搜問我。
「這都幾年了,兇手還沒有抓到。」
「有的說是獻祭殺人,有的說是高智商犯罪,還有說是屠夫乾的,不過我覺得都是扯淡。」
「我覺得吧,兇手敢把屍體片成那麼多份,就心理素質來說,肯定不是普羅大眾,他很有可能是個醫生,甚至是軍人!」
我笑了。
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要遠比戲劇荒誕。
就好像,陳茜無論如何做夢也想不到,此時此刻和她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男人,就是她口中六年前那樁慘絕人寰的碎屍案兇手。
六年前。
租書店後院的平房內,我冷漠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孩。
她只能發出嗚嗚的求助聲,眼裡噙滿淚水。
「乖,只要你聽話,我保證你沒事。」
她掙扎的更厲害了。
啪——
一記耳光之後,她終於安靜下來。
我記不清楚過了多久,當我坐起身子時,女孩依舊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我嚇壞了,急忙試探她的鼻息,發覺她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咽了氣。
我腦袋嗡的一下子炸開。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會鬧出人命!
我瘋狂的晃動她的身軀,女孩兒還是紋絲不動,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已經闖下了彌天大禍。
冷靜了一陣,我開始摸索她身上所有的物件,只找到一些零錢和一張學生卡。
上面寫著女孩的名字:白莉。
真是人如其名,她就像一朵芬芳美麗,又白又香的茉莉花。
沒有辦法,我只能先把女孩的屍體拖進衣櫃,又重新回到店裡,再三確保沒人發現這裡的異樣后強裝鎮定,營業到傍晚十點,這才把店門關上。
多年來,我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中,很多個夜晚都能夢見白莉變成厲鬼向我索命,也無數次幻想過警察找上門來的場景。
實際上,自從那件案子發生過後因為影響極其惡劣,警方在江大附近展開了大規模搜查,也曾來到過租書店裡對我進行盤問,但都被我矇混過去。
因為警方第一考慮的是熟人作案,其次才是激情犯罪。
在那之後,租書店又營業了一年多的時間,等過了風頭后我果斷把店鋪轉讓,找了份朝九晚六的工作,也結識了現在的女友陳茜。
此刻,陳茜抬起頭,一臉嚴肅的看著我。
「我懷疑這樁碎屍案的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我們身邊。」
當她說完這番話,我明顯能感覺到渾身血液朝大腦翻湧。
「別傻了,警察會查清楚的。」
我在她額頭親吻了一下,安撫她入睡。
等她發出輕微的鼾聲后,我坐在床邊,緊緊盯著陳茜的臉。
六年了。
她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勾起我心裡的恐懼呢?
我看著她,良久,想到腹中的孩子,我還是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刀放下。
翌日凌晨,我按時起床洗漱,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簡訊提醒,是一個未知號碼。
這條簡訊只有一句話——
「六年了,你的罪孽贖清了嗎?」
我只感覺腦袋天旋地轉,整個房間的溫度一下降低至冰點。
這是誰?
六年,難道說他(她)知道我六年前做過什麼事?
我顫顫巍巍的打字回應:「你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手機那頭很快就回復過來:「別裝了,六年前,江大旁,剩下的還用我多說嗎?」
我的身體像被抽干一樣,一下子癱軟在地。
這件事做的基本天衣無縫,怎麼可能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
不!
不對!當年還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
但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發這樣有著威脅意味的簡訊給我。
六年前。
閉店后,我拉下捲簾門,回到裡屋,看著面前的衣櫃不知所措。
因為我怎麼也想不到該怎樣處理這具屍體。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屋外突然響起捲簾門向上拉起的吱吱聲,再一次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我慌不迭的把衣櫃合上,心臟撲通撲通亂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來到院子里。
來人是我父親。
我走上前去,努力剋制住情緒,問:「爸,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哦,沒事,來這裡拿點東西。」
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越過我就要朝裡屋走去,我不敢去攔,只能任由他走了進去。
他走進屋后環視了一圈,從桌下拿出一個帆布包,確認了一下他的東西在裡面之後就要離開。
還好!還好沒有注意到衣櫃!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就在父親即將踏出屋門的時候,他的鼻子突然聳動了幾下,又轉過身子,皺眉道:「屋裡怎麼有一股怪味?」
我的心臟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
「哪有什麼怪味,可能這兩天沒有打掃衛生吧?」
「不。」
他表情凝重,「有股腐臭的味道,屋裡怕不是有了死老鼠,時間久了會生蟲的。」
這個時候我連強顏歡笑的勇氣都沒了。
因為我看到,父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個衣櫃不放。
我立馬挺身站到衣櫃面前,說:「爸,你先回去吧,老鼠的事我自己能處理。」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眼睛卻再一次瞥向我的床上。
「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糟了,我竟然犯了這麼低級的一個錯誤。
白莉的衣物還沒來得及處理,就那樣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孩子長大了,知道談女朋友了。」
父親笑呵呵的說道,眼裡也不再是嚴厲,而是溺愛,「跟小女朋友好好處吧,我這糟老頭子就不打擾你們了。」
我點頭如搗蒜,順著父親的話頭說了下去,目送他離開房間。
可父親剛出門后。
砰。
一聲悶響,我身後的櫃門承受不住重量,猛然打開,白莉的屍體一下摔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再看父親,滿臉蒼白,毫無血色。
「你個畜生!」
啪的一聲脆響,我的臉上已經多出一道紅色掌印,火辣辣的疼。
父親癱坐在地,說不出是憤怒還是絕望。
「爸,我不對,我該死,我真的不想坐牢啊!」
我淚流滿面,一邊磕頭一邊跪著來到父親腳邊,卻被他一腳踹開。
「爸,那個女大學生和我從來沒有過交集!只要你不報警,絕對不會有人知道她是我殺的!爸,我求你了!」
父親捂著心臟,哆哆嗦嗦的說道:「畜生!你覺得你躲得過初一,躲得了十五嗎!警方只要走訪調查,不出兩天就能找到這裡!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辦!」
我心如死灰。
是啊,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哪來的本事去洗脫嫌疑?
想到這,我哀莫大於心死,像具死屍一樣站起身子,朝屋外走去。
「混賬東西,你上哪去!」
身後傳來父親的咆哮。
「自首。」
我慘然一笑,雙腿跟灌了鉛一樣,每一步都走的那麼沉重。
父親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又一次把我掀翻在地,怒吼道:「上哪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我目光獃滯的看向父親,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父親一根接著一根抽著悶煙,不久腳邊就堆滿了煙蒂。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你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老老實實的呆在這看店,不要讓別人發現異樣。」
我望著父親的眼睛,終於讀懂了他的意思。
父親他是想自己把屍體處理掉!
父親在我眼裡,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穩重內斂的人,但從那時開始,我改變了我一直以來的看法。
因為,在兩天時間內,他就這樣當著我的面,用精湛嫻熟的手法將一具成年女屍肢解成了各種大大小小的屍塊和肉片!
汗水從父親的臉頰緩緩流下,而他也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將碎肉片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帆布包內,就像一個日料師傅在擺放生魚片那樣。
「按照我說的地點,把屍體分別拋掉,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從今往後,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無論對誰都不要提起這件事,包括你媽,還有你身邊最親近的人。」
說完這句話,父親蹣跚著離開了,只留給我一個滄桑的背影。
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能把他的話照做,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凌晨扛著單肩包走出門。
可就當我剛出門,迎面卻走來一個穿破衣衫襤的老乞丐,我心中又是一緊。
「行行好,給點錢吧。」
這個乞丐有六十多歲了,呲著一口焦黃的大板牙,經常出現在這附近,我為了不惹是生非,把身上的零錢一股腦塞給他后快步離開了。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
我把碎屍拋在各個分散的地點,有的丟進了下水道,有的扔進了垃圾桶,可萬萬沒想到,還是東窗事發了。
一個清潔工在打掃衛生時扒出了裝滿屍體碎片的袋子,等拿回家清洗時發現裡面的手指不像動物,而是人指,當即報了案,這下引起了江城全社會恐慌。
時間回到六年後的今天。
我強忍著恐懼和怒意,給那個人發簡訊回復:「你到底想幹什麼?」
「呵呵,你不用怕,如果我想報警,你這會兒已經在大牢里了。」
「你不用陰陽怪氣,有什麼話就直說。」
「不愧是江大碎屍案兇手,這麼乾脆直接,那就開門見山吧,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只要做了這件事,我保證以後守口如瓶。」
「什麼事?」
「替我殺掉一個人。」
面對這種無理要求,我倒吸一口涼氣,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抱歉,我做不到。」
「哦?是嗎?」對方戲謔道,「那如果我把這張照片發給警方呢?」
緊接著,是一條彩信圖片。
那是六年前的凌晨,我戴著鴨舌帽,肩扛帆布包,在街上拋屍的照片。
雖然畫質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看清楚我的輪廓和五官,毫不誇張的說,單憑這張照片上的帆布包款式和logo,這樁懸案很快就能重新啟動調查,而我也將會被列為第一犯罪嫌疑人。
我的七寸已經被這個神秘人牢牢掐住。
對方沒給我任何思考的餘地,說道:「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如果今晚九點之前我得不到你的回應,那你就好自為之吧。」
我怒不可遏,不想再跟這個人撕扯,直接把電話撥了過去,對方卻已經關機。
這是六年來,我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力。
我透過房門間隙看著還在熟睡中的陳茜,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到了最後徹底崩潰了,像被抽走了七魂六魄。
這種平靜溫暖的生活,又一次要離我遠去了。
這一上午,我根本無心工作,過得渾渾噩噩。
這個神秘人是誰,我無從得知,但單單就這張照片而言,他(她)肯定在我拋屍之前就已經盯上了我,否則不會偷拍的這麼及時,可他(她)為什麼不把照片交給警方,而是在六年後的今天以這種方式相威脅?
苦思冥想,最後只有兩種可能。
一、這個人是白莉當年的同學或朋友。
二、這是曾經租書店附近的街坊鄰居,恰好看到了白莉進入租書店。
我也猜測過會不會是那個與我擦肩而過的老乞丐,但以他的年齡和身份,別說使用手機拍照了,恐怕連打字都不會,如果他現在還活著,大概已經快七十歲了,哪裡來的精力去遙控指揮殺人?
考慮再三,還是給父親撥打了一通電話。
「爸,幾年前的那件事,被人知道了。」
我言簡意賅,直接告訴了父親我是怎麼被那個神秘人拍下照片,並用簡訊威脅的,但我把他(她)要求我去殺人這一段兒給掐掉了,因為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怎麼也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
父親的聲音盡顯疲態,事實上,自從六年前的那件事後他就變得更加蒼老,在兩年前母親去世后,他就一直深居簡出,獨居在郊外的老房子內。
「天道輪迴,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父親嘆了口氣,接著說,「孩子,去自首吧,爸爸陪你。」
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自首,可現在我有了陳茜,她也懷了身孕,不久后我們就要組建自己的家庭,這個時候我怎麼可以讓肚子里的孩子變成孤兒?
我掛斷電話,毅然決然的給那個神秘人回復道——
「把要殺的那人資料和照片發給我。」
「爽快,我就知道你會想通。」
對方隨即發來了那個人的體貌特徵、家庭住址、工作地點等等,我點進去一看,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和我年齡相近,但就從身材特徵上看,他比我強壯的要多,真要殺起來肯定十分棘手。
這人名叫趙磊,夜場工作者,居住在江城市郊的一幢單身公寓內,由於工作原因長期酗酒,身邊也沒有什麼異性朋友。
我咂咂嘴,看來這個神秘人也是蓄謀已久,早就對趙磊做過了縝密的調查。
驚訝之餘我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會讓這個神秘人動了殺心?
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因為神秘人明確提出,讓我必須在一個星期之內把趙磊做掉,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必須爭分奪秒,首先要觀察的就是他的行動軌跡。
傍晚8點,我來到香江大道踩點兒,這是趙磊上班的必經之處。
夜晚的香江大道上人跡罕至,過往車輛屈指可數,可以說是一處絕佳的殺人地點。
趙磊的工作時間是晚八點到凌晨四點,從工作地點到住處有不到半個小時路程,我只需要在四點多開始守株待兔,很快就能等到他。
我所面臨的只有一個問題。
如果在凌晨動手,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枕邊的陳茜,並躲過小區的安保,創造不在場證明?
我和這個趙磊生平素未謀面過,兩個人八竿子都打不著,只要提前做好布局,即便是事發后警方也不會查到我頭上,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推理小說中有一種殺人手法,叫做交換殺人,兩個殺人者互相交換殺人對象,讓警方找不到他們的殺人動機,這或許也就是神秘人讓我出面殺掉趙磊的原因吧。
行動前一晚,我偷偷在陳茜喝的水中加入了少量安眠藥。
凌晨3:30,確定她還在昏睡后,我偷偷起身下床,繞過了所有監控設施,到達香江大道等待。
凌晨4:20,趙磊獨自騎著一輛電動車晃晃悠悠的從我面前駛過,酒氣熏天。
機會只有這一次!
動手前的那一刻,我的臉變得猙獰扭曲,如果說幾年前白莉的死是誤殺,那這個時候我才清清楚楚感受到,我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嗜血動物!
我戴上橡膠手套,掏出刀具,動作一氣呵成,這個陌生男人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慘死在我刀下。
我打開手機,給神秘人撥去電話。
「他死了。」
對方的聲音明顯是使用了變聲器,「很好,不過為了我們不被暴露,你還需要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
「用你六年前相同的手法,把他分屍后拋掉。」
對方聲音冷漠無比。
等我回到家時,天剛蒙蒙亮,看到陳茜還躺在床上酣睡,我才有了一絲安全感,來到衛生間反覆洗手揉搓。
等我一抬頭,陳茜的臉冷不丁的出現在鏡子里,我嚇了一跳。
「你去哪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硬著頭皮說道:「去爸那裡看了看。」
「你少給我胡扯,哪有凌晨出去看家裡人的。」
陳茜語氣冰冷,「你這幾天每天都回來這麼晚,半夜還偷偷跑出去,到底在幹什麼!」
「我最近確實在做一些事,你不要再問了,好嗎?」
「我不問?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陳茜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梁成,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摔門離開。
對於她這種行為,我早已經見怪不怪了,陳茜的離家出走,也正好給了我分屍碎屍的機會。
我把趙磊的屍體裝進行李箱中,從地下室拉到樓上衛生間,看著這個一米七五的壯漢,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從廚房裡找出了各種工具……
最後的最後,我把肢解完的四肢、肉片,分別裝進兩個行李箱中,在一個夜晚,把箱子拋入江中。
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我慶幸之餘又感到后怕。
該死!
都他媽怪那個狗屁神秘人!
積怨已久的我再次爆發,如果不把這個人找出來,恐怕我後半生都不得安寧。
想要查出神秘人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調查趙磊生前的仇家。
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個趙磊還真是死有餘辜,光憑藉他英俊的外貌在他上班的地方就禍害了不少姑娘,很多男人都對他恨之入骨,從這一點上看,想殺他的都要往後排隊。
趙磊的突然消失對他生前的同事來說似乎早已司空見慣,沒有一個人在乎他的去向,為了不打草驚蛇,我以新入職員工的身份找到一個和他有過交集的小黃毛,隻言片語就問出了趙磊以前的經歷。
「這個趙磊啊,一喝點馬尿經常吹噓自己以前以前怎麼樣。」
小黃毛侃侃而談,「江大碎屍案你聽過吧,他還說自己和當事人有過一腿。」
我極力剋制內心的震驚,「哦,你是說以前那個大學生被殺的案子。」
「沒錯。」
小黃毛接著說,「他還說,其實他對兇手有個大膽的推測,很有可能就是以前被她甩掉的一個女孩,不過他這個人就喜歡吹牛逼,講自己以前的經歷然後蹭酒喝,我們都習慣了,哎,你問這個幹嘛?以前和他認識?」
「我和他以前是同學來著。」
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額頭已經流出了汗水。
「這樣啊,好幾天沒見他了,也不知道這混球兒去哪了。」
我逃命似的離開,終於讓我調查出一些眉目,這個被他甩掉的女孩,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神秘人!
但這趙磊風流債那麼多,從和他有過關係的女性中找出這個人來無疑如同大海撈針。
幾天過去了,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著新聞,但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引起軒然大波,乃至於我連趙磊的屍體是否被人發現都無從知曉。
陳茜也在我的不斷勸說下回到了家中,在之前我已經用空氣清新劑進行了全屋大掃除。
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溫馨的家在幾天前還是一處碎屍場所。
那個神秘人也沒有再來過簡訊,日子好像重歸平靜。
但這種平靜僅僅持續了兩天,直到兩名不速之客的到來。
站在我面前的,是兩個警察。
其中一個魁梧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問道:「是梁成么,有件案子需要你協助調查。」
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
我哀莫大於心死,機械式的點點頭。
警局審訊室中。
「請問是什麼案子?」我問。
「你的父親梁思國,涉嫌兩起殺人碎屍案。」
我心中一凜,「哦?是么,我們已經好久不聯繫了,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這種人。」
警察盯著我的眼睛,企圖想要從中獲取中信息。
「他是自首的。」
警察一字一頓說道。
此時我才突然明白,這是父親保全我的一種手段。
代價是犧牲自己。
我的心在滴血,面對所有的問題我一律裝作不知,等回到家后雙腿都開始麻木。
陳茜走過來問:「警察找你什麼事?」
「沒什麼,協助調查,你就別問了。」
我盡量表現得雲淡風輕,可兩起命案如果全部攬在父親身上,是免不了死刑的,我自己犯下的錯誤,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
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事要做。
一定要把這個該死的神秘人找到!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的時候,爆發出的能量是無窮大的,此時我已經顧及不了那麼多,經過多方調查,終於得知了當年和白莉、趙磊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女孩名字。
她叫黃文麗,是個孤兒。
從六年前的江大碎屍案之後,這個黃文麗就杳無音訊,切斷了所有和同學、老師的聯繫。
我費盡心血,打聽到她從小生活在臨縣的一個孤兒院,當即驅車前往,接待我的是個五六十歲的阿姨,還以為我要來照看孩子們,很熱情的招待了我。
一陣寒暄后,我切入了正題。
「阿姨,你認識黃文麗嗎?」
當我提到這個人名后,阿姨的臉色明顯一變。
「你提她幹什麼?」
在那一瞬間,阿姨神情居然變得緊張,隨即恢復了正常,但還是被我敏銳捕捉到,這也更加讓我確定她絕對和黃文麗相識。
我遲疑了一下,說:「她,是我的大學同學,畢業后很久沒聯繫了,過幾天我們系要舉行同學聚會,想邀請她參加。」
阿姨長吁一口氣,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文麗她,早在四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什麼!」
我猛然站起,面前的阿姨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明明馬上就要找到真相,難道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阿姨一邊嘆氣,一邊說:「文麗這個孩子命太苦了,從小就沒了父母,被家裡親戚送到我們孤兒院,可以說我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多活潑可愛的一個孩子,可惜老天不長眼啊,二十多歲就得了地中海貧血去世了。」
說到動情處,阿姨已經無語凝噎,這種悲傷不像是裝出來的,看來她說的情況確實屬實。
原來我從一開始的方向就是錯的。
這個黃文麗,僅僅是一個從小患病,長大被渣男拋棄,年紀輕輕就去世的苦命人罷了。
阿姨拿出了黃文麗的高中照片,那是一個長著鵝蛋臉的女生,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文靜的氣質,不得不說,這種氣質很吸引男人。
我回到家中,深深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幾天之後,我陪陳茜去醫院做產檢,醫生看完結果報告之後眉頭緊鎖,把我自己一個人留在了科室內。
「梁先生,有些話我必須要提前告訴你。」
我心裡陡然一震。
「你妻子患有遺傳性地中海貧血,恐怕會對胎兒有影響,這個我要提前告知你。」
當地中海貧血這五個字入耳的時候,後面的話我已經無心再聽,一個令我毛骨悚然的念頭突然一閃而過。
豐富晚餐吃起來如同嚼蠟,我看著面前端莊大氣的陳茜,憋了一肚子話想跟她說。
現在是時候了。
「茜。」
我抬頭看著她。
「怎麼了?」她微笑著看著我。
「我是該叫你陳茜,還是該叫你黃文麗?」
我盯著她的雙眼,當我說出黃文麗這三個字的時候,陳茜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從剛開始談戀愛,到後邊我提出去你家看看,你都對自己的家人隻字不提,這也就算了,你說你畢業於江城師範學院,可我去查了當年的學生名單,才發現根本沒有你的存在。」
「還記得咱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嗎?四年前我在單位樓下碰見你,你還只是一個應聘崗位失敗的大學畢業生,我不忍心,給你介紹了一份新工作,後來你說請我吃飯,我們這才慢慢相識、相戀,可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看似浪漫的邂逅只是你一手策劃的鬧劇罷了。」
我痛苦的抓著頭髮,繼續說,「我不明白,你接近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難道就因為我是那件碎屍案的兇手?為什麼後來又讓我用相同的手法把趙磊殺掉,因為他當年拋棄了你,所以你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求你了,看在我們沒出世的孩子份上,告訴我吧,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說到這裡,我的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半晌,陳茜緩緩抬起了頭,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梁成,不得不說是我看走眼了,你既然能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就查出了我的過往,這是我的疏忽。」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你想聽的話,我就統統告訴你。」
那一年,我還叫黃文麗。
我和大多數情竇初開的女學生一樣嚮往著愛情,但可能是由於從小缺乏父母關愛,我對身邊老實呆板的異性追求者一點都不感興趣,反而喜歡那些有些大男子主義的男生。
放蕩不羈的趙磊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我的世界。
趙磊會帶我偷偷溜出校門,在大馬路上飆車,也會帶我徹夜不眠的喝酒泡吧,這種新鮮感是我前所未有的,很快,我就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
在一個簡陋的小旅館里,我把自己交給了趙磊。
我以為藉此能夠牢牢捆住趙磊的心,可我太不了解男人,太不了解趙磊了,浪子哪有那麼容易回頭?很快,他就和另一個叫白莉的女孩打的火熱,我就像垃圾一樣被丟進垃圾桶。
那一刻,我感覺心臟一下扭曲了。
我開始沒日沒夜的跟蹤白莉,直到有一天,她走進了學校附近衚衕里的一家租書店。
從此再也沒有出來過。
直到一個環衛工人在垃圾桶里撿到了她的屍體碎片,引起軒然大波,我這才明白,她的死和那個書店的年輕人脫不了干係。
我並沒有想過報警,相反,我開始對這個年輕人有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惺惺相惜……或者說是臭味相投?
我觀察他拋屍,觀察他生活中的一舉一動,觀察他把店鋪關掉后換了新的工作開啟新的生活。
直到後來,我做出了一個令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決定。
詐死,改頭換面,和以前的自己一刀兩斷,用新的身份融入到他的生活。
我做了整形手術,在黑市上獲得了新證件,從那以後,我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陳茜。
「這就是我的故事。」
或許是對過去的感慨,陳茜破天荒的點燃一根煙,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
「這麼說,你接近我僅僅是為了利用我的手替你報仇?」
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是我記憶中那個連踩到螞蟻都會內疚的女朋友。
而是一個為達到目的喪心病狂的瘋子!
在很多個夜晚,我看著熟睡中的陳茜,都感慨莫名,她不會知道睡在她枕邊的男人會是一個殺人犯,但現在想想,我自嘲的笑了,原來我才是那個傻子。
「當然不是。」
陳茜微笑道,「要說我不愛你的話是假的,畢竟我們是同一類人,何況在一起那麼久,就算是對一隻貓,一隻狗,都會產生感情的。」
「謝謝你這麼說,我心裡稍微好受點。」
我苦澀的搖搖頭,「我還想知道,為什麼你時隔那麼多年才讓我殺掉趙磊?還是用同樣的碎屍手法?難道你就對他這麼恨嗎?」
「不,趙磊是個畜生,我對他的生死根本毫不在乎。」
陳茜臉上突然露出陰森恐怖的笑,那個笑容讓我渾身顫慄,雙腿情不自禁的哆嗦起來。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處心積慮的接近你只是為了去殺一個渣男?梁成,你太天真了。」
「我在乎的,是你身後那個人,那個幫助你碎屍的冷血父親啊。」
「我爸!他怎麼了!」
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陳茜不緊不慢的說道:「剛開始,我對你只是有一點興趣罷了,根本懶得去接近你,也不想去告發你,誰讓你替我除掉了我的心頭恨呢?可自從碎屍案逐漸發酵之後,通過傳聞和網上的報道,我才真正想要找到你背後那個人。」
「為什麼?」
陳茜接著說:「你不要裝傻了,想必從一開始你看到你父親碎屍時那種冷靜,那種殘忍,二十多歲的你也接受不了吧?你就沒有懷疑過他的曾經?」
她的話確實一針見血。
起初我沒想太多,以為父親那個年齡的人都經歷過混亂的年代,自然有著比年輕人更加強大的心理素質,可今天陳茜的一番話,又讓我陷入了懷疑當中。
畢竟,那種手法,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案件內幕曝光出來后,看到那麼極端的碎屍手段,讓我想起了一個發生過的故事,在一個偏僻落後的鄉村裡,有一對夫婦同樣死於這種手法,當時我就在想,這兩起案件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但你的年齡和那起案子明顯對不上號,而且和你接觸后我才發現,生活中你甚至連切菜都會切到手,怎麼能把屍體碎片處理的那麼乾淨利落?」
「所以我才判定,在這件案子背後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你的父親!」
「但那也僅僅是猜測,為了證實,我以神秘目擊者的身份讓你殺掉了趙磊,並把屍體用相同手段處理掉,我以為你會找他幫你碎屍,可你卻沒有,那天我和你生氣后離開,也只是為你提供碎屍環境,當你把行李箱剛剛投入江中,我就把它打撈了上來,果然不出我所料,處理的粗糙無比,我只能再次用把矛頭對準你的父親。」
「是我父親幫我碎屍的又怎麼樣!他現在都已經替我頂了罪!這還不夠嗎?」
「你說的對。」
陳茜噴出一口煙霧,說,「你父親確實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在你拋屍后不久,我又以神秘人的身份威脅他到警局自首,他居然沒有一點遲疑,果斷答應了,但這也改變不了他是個畜生的事實。」
「你到底什麼意思!」
「小鄉村裡的那對夫婦,被同樣的碎屍方法處理掉,屍體被肢解成幾千片!案子至今未破。」
陳茜毫無表情,冷漠如水。
「而我,就是那對夫婦的女兒。」
聽到這番話,我宛如泥雕木塑,獃獃愣在原地。
「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啊。」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我抬頭看向陳茜。
「你太讓我失望了,坐在你面前的這個男人,再怎麼說,也是一個殺人犯啊……」
我緩慢起身,從衣櫃暗格中取出那把已經生了銹跡的鋸子。
「當年,父親就是用這把鋸子一下一下把白莉的身體分下來的,吩咐我把它毀掉,可我看見上面的血跡後於心不忍,覺得丟了可惜,就一直把它收藏在身邊,每次我想起白莉的時候,就偷偷把它拿出來觀賞,你看,上面還有沒幹的血跡呢。」
「六年前那件事後,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然後我就丟錢給門口收破爛的老頭,讓他替我看著是誰經常在我家店附近出現,結果你猜他說什麼?還真有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整天跟在我後面。」
「我越來越好奇,這個小姑娘跟著我幹什麼?難道知道了我殺人的事?我趁著她沒跟蹤我的時候,悄悄查出了她所有信息,她住哪個寢室我都一清二楚,包括和白莉之間的那點恩怨糾葛。」
「後來她神秘消失,直到四年前,我們在單位樓下再次遇見,儘管她整了容,但下顎的那顆痣還是讓我一下就認出了她。」
「她換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並不知道她這樣做意義何為,我也不想知道,我們很快就墜入了愛河,可她不知道,後來的每一個夜裡我都把她當做白莉的替代品……」
說到這裡,我貪婪的舔了舔嘴唇,欣賞著面前陳茜驚惶萬狀的樣子。
「她自以為聰明,偽裝成神秘人發簡訊,威脅我殺人,威脅我父親自首,但她一定不知道,家裡早就被我悄悄地安裝了針孔攝像頭,她躲在角落發簡訊的樣子是那樣滑稽,那樣可愛……」
「我真的不在乎父親的下場會怎麼樣。」
「你想要報仇,那就報好了。」
「我在乎的只有你啊。」
陳茜的臉色早就變得煞白,我慢慢地朝她靠近,手中的鋸子也捏得越來越緊……
自首那一天,在看守所里,我和父親四目相對,誰也說不出話來。
我拿起電話,把事情的真相,和這六年來的糾纏瓜葛告訴了父親,他聽后啞口無言,過了很久才說話。
「老黃他們夫婦倆都是好人。」
「那年,我們在木廠里一塊做工,他倆幹活勤快,為人忠厚老實,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當時還很小很小。」
父親眼裡有淚光閃爍,苦笑道,「這一切都是我該有的報應啊,哈哈哈哈……」
「爸,你為什麼這麼做。」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決定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我確實該死。」
父親說著說著,已經老淚縱橫,「如果當年我膽子沒那麼小,而是努力的站出來舉報兇手的話,恐怕今天就不是這樣的結局了,這都是人的命數!」
「爸,難道說……」
「沒錯,當年殺死老黃夫婦倆的人不是我。」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那個人,是我們木廠的一個老師傅,當時老黃夫婦被害之後,我偶然撞見了他碎屍的場景,但他威脅我,如果敢說出去一點就殺我全家,當時你還小,你媽,爺爺奶奶都還在,我心裡害怕極了,只能不停地發誓,對他保證。」
「年代久遠,那件案子並沒有造成多大影響,那個人很快消失不見了,我也帶著家裡人搬到江城,可我總感覺他在某個地方盯著我們,所以這麼多年,我都守口如瓶。」
「孩子,這就是我的報應,你走後不要告訴小茜事實的真相,就讓她把我當做兇手吧,這樣才能保全你們的性命。」
我說:「你放心,我編造了一個荒誕的故事,她已經徹徹底底的離開了我,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至於我,擔驚受怕了這麼多年,是時候去贖罪了,等我掛斷這通電話之後,就去自首。」
我看到父親的眼中,流出了渾濁又欣慰的眼淚。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他說。
「幾年前,我曾經在租書店附近看到過一個乞丐,他的樣子和當年那個木工長相極為相似,那時我才明白,他真的一直躲在我們身邊。」
我背後泛起寒意。
原來,我們都是傻子,瘋子在我們背後偷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