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林間大道
對於霍雲飛的指責,溫嘉卉向來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也著實令人震驚,在入睡前溫嘉卉甚至想到了一個聯想,芮蓉也是師範專業的學生,說不定以後也會來路易學園入職,那葉景南的結婚對象的確存在著很多種可能性。
不過要真的是芮蓉的話,那這故事結局也太毒了。從芮蓉的角度來看整個故事很理智,但是但凡從葉景南的角度稍稍思考一下,也能知道他對於芮蓉是不可能產生任何感情的。
或者說任何一個有良知且擁有職業道德的老師都不會和自己的學生產生不正當關係,芮蓉自己也是要當老師的人,自然更加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第一天溫嘉卉習慣性地去教室看了一會兒,按照平時的情況,芮蓉會比她到得更早一些,但是今天芮蓉卻沒有出現。
溫嘉卉覺得對方昨天畢竟受了不少刺激,今天狀態不佳也實屬正常,可是一直等到上課鈴響,芮蓉都沒有到。
這就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了,今天上午第一節課就是芮蓉的公開課時間,按理說她現在就已經過來做最後的準備了,該不會因為大受刺激,直接想要放棄上課吧?
其實如果在昨天之前,芮蓉就算想放棄,溫嘉卉也不會很在意這件事情,頂多她會被年級組長約談了解一下情況,但是現她考慮得更多的問題是芮蓉會不會把這一些過錯歸結於葉景南的身上?
如果這個事情一旦被學校知道,哪怕葉景南什麼錯都沒有,但輿論也足以再次淹沒他。
上一次他花了四年時間還沒有完全從打擊中走出來,那這次誰知道會不會徹底毀了他?
溫嘉卉絕對不允許有這樣的事情出現在她的面前!況且芮蓉的公開課那也不單單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課,那可是全體一班包括她共同努力的成果,怎麼可以說不幹就不幹了?
她立刻開始聯繫芮蓉,電話打不通后,便趕緊回辦公室找到了實習生們的帶隊老師的聯繫方式,給他打電話,說是芮蓉聯繫不上了,擔心對方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請他幫忙查看一下。
帶隊老師也不是一十四小時和實習生們待在一起,所以也需要時間了解情況。
打完電話溫嘉卉依舊覺得不夠保險,開始向其他實習生詢問芮蓉的情況,得到的答案都很統一,他們從宿捨出來的時候都沒有見到人。
「那昨天晚上你們看到芮蓉了嗎?」
田哲回憶了一番,忽然想到了什麼說:「我想起來了,昨晚就沒有看到她,當時我好像聽人說她不舒服吧,晚餐都是別人幫她打好帶回宿舍的。」
實習老師們暫時就住在路易學園另一個校區的住宿區內,因為小學生需要保證中午充分的休息時間,所以學校專門修了一棟宿舍樓供學生午休。
實習老師雖然是成年人,但是本質上也還是大學學生,不然也不會安排帶隊老師照看,她們進出學校也不是那麼的自由,所以根據溫嘉卉推測,她覺得芮蓉大概率還是呆在宿舍里的。
「怎麼了,實習生聯繫不上了?」溫嘉卉這麼大陣仗的尋人自然也引起了辦公室其他同事的注意,紛紛關心起來。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平常小芮都挺準時的,今天忽然就遲到了,打電話也不接。」
「會不會是睡懶覺了?年輕人嘛,偶爾一次兩次睡過頭也蠻正常的,你也不要那麼緊張的,人肯定是在學校的,肯定不會出事的。」
「可是等下就是她公開課了,這要是遲到了印象分不得扣光了?」
「哎,那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嘛,人家自己都對自己的事情不上心,你在這裡干著急也沒用的。」
「要不你再打個電話看看,可能是睡得太死了。」
在大家的建議下,溫嘉卉再次撥通了芮蓉的電話,但結果仍舊是無人接通。
這下她實在是坐不住了,站起來詢問田哲實習生目前的具體住址。
方媛見狀驚訝地問道:「怎麼,你不會還要親自去叫人起床吧?」
溫嘉卉義正言辭地回答說:「這一個半月都堅持下來了,沒道理臨門一腳的時候出岔子啊!」
眾人聽后紛紛讚揚起她的認真負責,但溫嘉卉也沒空謙虛,她認真地記下了田哲所說的地址,然後抬腳就準備走。
這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葉景南忽然站了起來,對她說:「溫老師,我送你過去。」
溫嘉卉自然不想讓葉景南被牽連進這件事的,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讓葉景南忘記這回事,當著整個辦公室人的面有些事情她也不方便說,只能找借口說道:「這就不勞煩您操心了,我是小芮的指導老師,她是我的實習生,我有義務去幫助她處理問題,如果她那邊有什麼情況這就另說了,但是這是我的責任。」
她特意在責任一字上下了重音,希望葉景南不要又把這一切的責任背在自己身上。
不過她剛說完,方媛就插嘴說道:「你還是讓組長送你吧,你知道一校區離這邊有多遠嗎,等你走過去估計半個小時都沒了。」
「這……這麼遠的嘛?」這麼一說溫嘉卉也忽然意識到,雖然知道學校內有兩個校區,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另一個校區,活動區域也就只有這一片而已。
「當然遠了。」
溫嘉卉迅速向現實屈服,「那……麻煩組長送我過去吧。」
葉景南一話不說,拿著車鑰匙就往外走,溫嘉卉緊隨其後,兩人都保持著沉默,直到上車后溫嘉卉才對葉景南強調道:「這個事情你就不要插手,讓我來就好。」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道:「畢竟這個事情是因我而起……」
「那她想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嗎?」本來找人就夠心煩意亂的了,葉景南這種近乎於固執死板的責任心更是讓她火大,溫嘉卉一時沒控制住情緒。
「那她折騰這麼多最後想要的是什麼你自己不清楚嗎?她喜歡你啊,難道你要跟她結婚?負責任也不是這麼負的嘛!」溫嘉卉一直緊盯著葉景南的表現,生怕對方又說出什麼要負責的昏話來。
不過好在對方只是沉默了,溫嘉卉依舊覺得不解氣,繼續道:「她現在都轉校了,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我剛才不是也說了,她是我的實習生,那這個事情當然是我來處理了對不對?」
「但是你不應該替我的錯誤買單。」葉景南自然也知道如果實習生缺席公開課,第一個被問責的自然是指導老師,不然那些一向實行「放養政策」的老師們也不會再這件事情上這麼用心了。
他聽說芮蓉今天缺席后,就是擔心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溫嘉卉,所以才提出要幫忙。
「這怎麼是你的錯誤呢?」溫嘉卉振振有詞地說道:「她已經是成年人了,她自己得分清楚工作和私人感情之間的關係,怎麼可以讓私人感情影響到工作內容呢?你跟她之間問題再多那也是私人糾紛,我找她純粹是工作原因,她不可以罔顧我這一個月的教導和我學生們的付出說不幹就幹了!」
說完她故意擺出一副驚訝的口吻問:「組長你不是向來最公私分明的嗎?你可不能給我當反面教材哦!」
溫嘉卉說的是那叫一個有理有據,葉景南根本找不到辯駁的餘地,最後只能在溫嘉卉的催促下發動了汽車。
隨著汽車的行進,溫嘉卉無比慶幸自己聽從了方媛的勸說,沒有直接拒絕葉景南的幫助。
路易學園實在是太大了,兩個校區之間竟然是用一大片樹林隔開的。林間修出一條筆直的林蔭大道,如果不是她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不然還可以欣賞一下窗外的風景。
開了十來分鐘她們總算到了宿舍樓下,溫嘉卉下車后還不忘告誡葉景南說:「你不要上來,在這裡等我就行了。」
見葉景南正欲開口,溫嘉卉直接打斷他:「不要說了,這個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我來處理!」
這也是她第一次在葉景南面前表現出這麼強硬的態度,在上樓的過程中她甚至在回味這個過程,覺得自己有點酷。
她按照田哲給的地址找到了所在樓層,剛從樓梯間走出來,她就看到一個男老師正站在一個房間門口敲門,直覺告訴她那應該就是芮蓉的房間。
她走過去后先是表明身份,對方就是剛剛和她通過話的帶隊老師,對方告訴她,在自己打過電話之後,他就跑上來查看情況,結果發現芮蓉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開始她還應答了幾句話,後來就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不舒服,但就是不開門。
帶隊老師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自然也不敢放任不管,於是這局面就這麼僵持住了。
溫嘉卉聽后頓時有了主意,她對帶隊老師說:「還是讓我來聊聊吧,畢竟女生之間更容易說話些,我也帶了小芮一段時間,關係還不錯的。」
對方一聽連連稱是,立刻把位置讓給溫嘉卉自己先走了。
溫嘉卉直到帶隊老師徹底離開這層樓,溫嘉卉才敲了敲門,清清嗓子說道:「小芮,我是溫老師,你這是怎麼回事呀,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屋內似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但是門並沒有開。
溫嘉卉見狀乘勝追擊,繼續說道:「小芮你是不是起不了床了?我馬上去叫宿管來開門的。」
話音剛落,芮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不用了溫老師,我沒那麼嚴重。」
「我沒看到怎麼能確認你到底嚴不嚴重呢?你既然來了我們學校,我們當然要對你的健康負責。」
又過了一會兒,門真的被打開了,露出了芮蓉的臉,溫嘉卉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她的樣子,除了眼下烏青,精神萎靡之外,看不出其他問題。
「昨天沒休息好嗎?」
芮蓉搖了搖頭,神情懨懨地靠著門框,「溫老師公開課我可能去不了。」
「如果身體真的堅持不住當然可以延後,如果是其他原因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堅持一下的,畢竟這堂課同學們也陪你排練了好幾次,他們比誰都要希望你能成功上好這堂課,當然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溫嘉卉也不指望能用感情牌打動芮蓉,但她起碼要把自己這個身份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好,把事情的利害關係都和芮蓉說清楚,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應該承擔相應後果,而不是把責任推給其他人。
她的話的確讓芮蓉猶豫了一下,對葉景南的執念是真的,對一班學生的感情也是真的,畢竟她也一班的同學們相處快一個月了,小朋友的們情感是最真摯淳樸的。
可她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去做這些事情,她甚至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堅持努力都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見她有所動搖,溫嘉卉才又多說了幾句:「我最近也聽了好幾節公開課了,我在所有人裡面最看好的就是你了。」
「可是溫老師我忽然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老師。」
「為什麼呢?」
「之前我一直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才努力去做的,但是我現在忽然發現我的這個目標是無法實現的,那我努力又有什麼用呢?」芮蓉露出痛苦的表情,「就算努力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而只是浪費了時間,和當了好幾年自作多情的傻子。」
「你不能因為結果不盡如人意就否定所有的過程,難道因為達不成目標就要否定大學四年努力?我只能說不管你以後會不會從事這份職業,將事情善始善終都是一個非常好的習慣。」
「可是我的確是為了這個目標去努力的,溫老師你明白這種感覺嗎,我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覺得你什麼都沒有了?」溫嘉卉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聲,雖然她知道這個時候火上澆油不太合適,可是芮蓉後面這段發言實屬是有點「無病呻吟」了。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什麼才是一無所有,一個人來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和所有相熟的人失去聯繫,就算一天我忽然死掉,也沒有人會察覺到我的消失。可能學校會知道吧,因為我沒有去上班,工作就是我和社會唯一的聯繫。」
「現在的你可能會很難受,但是你還有家人朋友的支持,可以回家尋求庇護。而我無處可去,就算痛苦到失聲吶喊,也不會有人幫助我,所以你沒有資格說你一無所有,因為我就站在這裡幫你。我也沒有資格去要求你跟我一樣堅持,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能總想著讓別人去理解你,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溫嘉卉特意停頓了一會兒,好讓對方的思緒能夠跟上她的節奏,「我現在給你提供兩個選擇你一選一,第一個方案你好好休息,我去和學校申請延遲,第一方案你現在去洗一把臉,給自己畫一個妝,漂漂亮亮地在走進高一一班的教室上完你的公開課,結束后我第一個為你鼓掌,你自己選吧。」
溫嘉卉的話讓芮蓉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溫嘉卉:「我知道了溫老師,我會準時上課的。」她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而學業成績也是最後能讓她感受到一絲驕傲的東西了,絕對不能連這也失去了。
「我非常支持你的選擇,現在還有半個小時,你來得及嗎?」
「我可以。」
「很好,那我在班上等你。」
溫嘉卉說完爽快地轉身走人,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說動芮蓉了,不過分析起來很難說到底是她的話術極具說服力,還是芮蓉心底里也有一絲不甘心。
嘴裡說著為了誰而努力,可畢竟整個過程是自己身體力行完成的,說放棄哪有這麼容易就放棄呢?
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后,溫嘉卉開開心心哼著小曲往樓梯口走,沒想到就在她轉彎時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幸虧她反應迅速,及時剎住了腳步,不然就真的要撞到人了。
溫嘉卉嚇得脫口而出一句:「什麼情況!」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葉景南一聲不吭地貼著牆站在走廊拐角處。
「你怎麼上來了?」這把溫嘉卉給氣得,都已經叮囑了好幾次不要上來了呢,怎麼葉景南還是跑上來了?
不過她現在也顧不上呵斥對方,她還記得芮蓉站在走廊上,擔心自己鬧出太大的動靜把人給引過來了,那自己好不容易勸說成功的局面又要瞬間崩盤了。
所以她當機立斷,拽著葉景南的胳膊就往樓下走,「下去再說!」
葉景南竟然也沒有半點反抗,十分馴服地任由溫嘉卉扯著她走,甚至在下樓之後,溫嘉卉才發現對方因為怕她下樓走得太急出意外,另一隻手一直默默地在旁邊護著她。
兩人一直等上了車,溫嘉卉才鬆了手,她很不滿的表示:「你怎麼又跑上來了,不是都說好了讓你在樓下等我嘛。」
對方回答說:「我見你一直沒下來,擔心你出事所以才上去看看。」
「那幸好你還算機靈沒有露面。」溫嘉卉說完露出得意的表情:「不過事情已經被我處理好,芮蓉馬上就去參加公開課了。」
葉景南老實承認道:「我知道,你們剛才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因為剛剛辦成了事情,所以溫嘉卉的心情比較好,也沒有去計較葉景南聽牆角的事情,「你怎麼能偷聽我說話呢。」說這話時她絲毫沒有自己昨天才偷聽人家談話的意識。
本來也就是一句隨意的調侃,沒想到葉景南真的認認真真的道歉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沒事啦,放輕鬆,本來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溫嘉卉說話向來挺注意的,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外地人身份,說的情況和本人也都能對得上,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說的那些經歷是真的嗎?」
「那當然了,不然能這麼容易打動她嗎,我這就屬於是沒有技巧,全是感情!」溫嘉卉沖葉景南眨眨眼,其實從經歷上來說,她跟葉景南很多方面是很相像的。
「那你有沒有一瞬間曾經懷疑過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是否真實?」
「當然有啊,我經常睡醒起來的時候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究竟是在夢裡,還是真的醒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你會不會懷疑自己的記憶?」
「記憶?當然會呀,我時常也會懷疑今天到底是星期幾,到底要不要上班之類的,實在是太痛苦了,你說人為什麼要上班呢?」溫嘉卉發覺這問題有些不對勁,故意想要岔開話題。
沒想到葉景南的思緒還真的被他帶偏了,「可我覺得你每天都很樂在其中的。」
「說的也是,我就是那種一邊抱怨一邊還要努力工作的糾結怪,其實工作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們趕緊走吧,不然等下跟人碰上了那就真的尷尬了。」
葉景南立刻發動了汽車,在回去的路上溫嘉卉也算是真的有心情去欣賞沿路的風景了。
看著周圍的參天大樹,溫嘉卉的心情也不自覺的變好了一些,她忽然開始懷念起上次秋遊時睡吊床的感覺了。
「早知道學校里還有小樹林,那我就應該買個吊床中午來這裡休息了。」
葉景南聽后回答道:「學校應該不允許人員停留在這裡的。」
「嗐,這個事情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組長不要那麼刻板,有時候稍微變通一點嘛,放過自己,生活會好過很多的。」
既然溫嘉卉畫話已經將到這兒來了,她自然要趁機多講幾句了,「不屬於自己的責任也不要亂承擔,老師畢竟趕不上家長,有些事情咱們光努力是沒有用的,我記得最開始方姐抱怨學生不服管的時候,你就說過盡自己所能就好,怎麼輪到自己就一葉障目了呢?」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有時候還是想要多嘗試嘗試。」
「你就不怕被學生傷透了心?」
「如果能幫到他們,我自己怎麼樣倒也無所謂。」
「可是這樣關心在意你的人會難過呀,你不考慮自己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但也請稍稍體諒一下你身邊人的看法,適當的不要那麼苛責自己了。」不知道葉景南是否回想起了江彩妍昨天的哭聲,但他的確陷入了思考之中。
溫嘉卉將手伸出車窗,感受著風從指尖溜走的微妙觸感,心裡想著一天說服兩個人,她可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