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裴清
大元朝皇城。
與七公子的牯閣不同的是,二公子的寢殿在名字上顯得舒雅而又謙和。寢殿名為留雁,是二公子當年被摘除太子印時候,更換殿名親自落款。
留雁閣內,兩道修長身影坐在一處涼亭內,亭子傍水而居。正午的陽光很好,湖面波光粼粼,亭子內的石桌上放著一隻秀氣火爐,爐面坐著一隻白瓷小巧茶壺。
元帝揮了揮手,身邊的所有侍從退出園子。
元帝將手從錦袍中伸出,探向小火爐,火爐對面的裴清滿臉緊張。
「父皇今日來此,是為了七弟的事情?」元帝搓著手,看了一眼二兒子。幾位兒子中,要數裴清最為聰慧,忍得住流言蜚語、駕馭的了野心勃勃,不掩飾罪域皇位的覬覦之心,卻又有果斷放棄太子印的魄力。
「朕有多日沒來你這留雁閣了?」元帝岔開話題,留雁閣內有一風景聞名整個大元朝卻鮮有人能夠飽覽。那是一處活水,從地下湧出,且常年溫熱,霧氣繚繞。二公子極為心喜之物,活水所在之處早被設為禁地。
「父皇政務繁忙,兒臣不敢以己之私亂朝綱之謀。」站起身行禮,裴清背後有汗漬隱隱析出。
「陪朕四處走走?」元帝站起身,率先走出亭子,裴清緊跟其後。
留雁閣內風景雅緻,亭台樓閣、流水假山相處宜章,父子二人就這麼似無目的隨意走著。
「朕當日廢掉你太子之位,可曾恨過朕?」元帝漫不經心問道。
「兒臣不敢。」
「不敢說?無妨,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揮了揮手,有人影在暗處退下,裴清藏在背後的手隱晦的揮了揮,卻不料被元帝盡收眼底。
「嗯,不錯。」元帝看著自己的二兒子,滿臉沉色。
裴清聞言瞬間雙膝與額頭均沾地不起。
「哈哈哈,起來!既然想當皇帝,養幾隻只聽命於自己的鷹犬走狗有何不可?」元帝哈哈大笑,伸出雙手扶起地上跪著的兒子。
「轉眼間,朕的兒子都開始爭奪皇位了啊。」裴清後背汗如雨下,作勢欲跪。
「懦夫!給朕站直了!」元帝怒目而視,看著終於挺直腰身的裴清,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想當年,朕還是王爺的時候。你叔父已經登基為帝,可那又如何?朕依舊是連縱合橫奪得王位!清兒,不要怪朕廢你太子之位,方知破而後立。」元帝抬起腳跨過一道月形拱門,門後景色竟是驀然而變,潺潺的流水從一座兩人高的假山上如虎狼之勢奔騰而下,假山煙霧繚繞,仿若仙境。
站在假山腳下,腳旁亦有濃霧繚繞。元帝抬起頭看著假山,久久不言。
裴清從肩上褪下錦袍給前方的男人披上,後退幾步:「父皇,此處濕氣濃厚,還望父皇保重龍體。」
「放心,朕會看著你登基才會去見你娘。」提到那個女人,元帝彷彿在一瞬間蒼老了很多,那對永遠鷹隼般瞳子的眼睛也變得滄桑起來。
「你娘倘若還在,一定會怨朕吧。即便把太子位授予老七,也不該授予那個女人的兒子啊。」
「父皇,雖然我和老七同胞兄弟,但母妃在時依舊是喜歡不是她生的老三要多於我和老七啊。」裴清輕輕說道。
「老七?你們兄弟幾人之中,你與老三要的是皇位,老五要的是活著,老七是要朕的命。你若是繼續下跪,朕保證你與皇位無緣。」元帝看了裴清一眼,裴清只好彎起腰:「兒臣不敢。」
「走吧。」
兩人來到之前坐過的亭子,茶壺中的水已經沸騰,壺嘴噴出龍舞般滾燙的水霧。元帝提起茶壺斟出兩杯,並把其中一杯推向裴清,另一杯則推向另一處無人之地。
裴清雙手握著茶杯,「兒臣派人去清理掉老七宮中驪族之人?」
「不用。朕自有打算,」示意裴清坐下之後,元帝伸出一根指頭輕輕的叩擊桌面。
「你帶人抄近路去往泓野,讓一部分棋子活起來。傳出消息:七公子裴亦痕的先鋒軍被二公子換掉。倘若泓野擔心是誘敵之計,你就親自替泓野殺掉老七。」
攏了攏錦袍,到底是年紀大了,冬天越來越難熬了。
元帝繼續說道:「一旦失敗,你便直接往我大元朝逃竄。」
「屆時,老七就算知道是我嫁禍於泓野國,也不由得他捏著鼻子認定是泓野國的刺殺。驪族高辰有勇無謀,加之由父皇親自挑選的先鋒軍,百舌眾口之下,大元朝七公子生前浪蕩不羈、死於魯莽貪功。」裴清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指節用力握緊茶杯,微微泛白。
「不,朕要你救下老七。」
裴清錯愕,繼而會意微笑:「是,兒臣遵命。」
脫下最上面一層錦袍,再親手給裴清繫上。
「有些東西,朕只是暫時拿著,屬於你的終將是你的。」拍了拍裴清的肩膀,元帝大步走出留雁閣。
裴清目送元帝離去,轉過身,那杯被元帝推開的茶水已經冰涼,裴清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後隨手一握,茶杯應聲而碎,手心瞬間鮮紅一片。
留雁閣外,元帝坐上車轎,輕輕說道:「密切監視留雁閣。」轎外亦是輕輕回應一聲,「走吧,去四公主處。」
裴亦華從婢女青兒手中接過一團布條和針線物件,趕走了所有侍奉婢女,卻只留下青兒。
「青兒姐姐,你說他們走到哪裡了啊?」
「他們?是七公子嗎?」
「討厭,當然是老七啊,不然還會有誰?」
「哦哦,奴婢不知道呢。」
裴亦華鼓起嘴巴,雙手叉腰,瞪著青兒,卻忘記了手中的針線,直接大叫一聲蹲在地上。青兒趕忙過去,卻被裴亦華伸出雙手直接偷向纖腰而去,兩人嬉笑著扭打在一起。
「青兒姐姐,布偶原來這麼難做啊!青兒姐姐手真巧,以後為你找個驍勇善戰的將軍嫁了可好?」
「才不要呢,公主不要亂動,一會兒青兒就該把駙馬的臉做的丑了去。」聞言趕緊安靜下來的裴亦痕雙手托腮,大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青兒靈活跳動的雙手,生怕打擾了她。
看著逐漸清晰的面孔,裴亦痕盯著盯著彷彿這布偶活了過來。
「皇上駕到。」尖細鴨嗓在門外響起,裴亦華趕緊一把搶過布偶藏在身後。
是夜,一行黑衣遮面之人從城門一掠而出,馬蹄包裹了棉布,並未驚動任何人。城頭飛檐上一隻毛羽油亮的六年鳳輕輕的啄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