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還活著
元朝邊界。
空氣越來越乾冷,馬鼻噴出來的白霧凝成冰渣子掛在腮邊,驪族的將士們越來越如魚得水,可來自元朝的「雛兒們」卻半數病倒。
早晨的漠北之地,濕冷而又枯寂。馬蹄在草皮上踢出「嚓嚓」的聲音,遠方孤零零的高峰上站著幾隻鷹隼,不慌不忙的啄食著什麼。
裴亦痕搓搓手,接過士兵蘇朗遞過來的硬餅咬了一口,扯牙而且過咸。
早在兩天前,裴亦痕就開始跟著這群從未出過遠門的元朝士兵們同睡同吃,如今這群士兵眼裡的花花公子也變成了平易近人的先鋒將軍。
裴亦痕勾過蘇朗的肩膀,「今晚上,你通知所有人分出一半帳篷,紮營在山頂之上,另一半帳篷紮營與上腰。另外,所有人今晚不用守夜,全都去往對面山頂看戲。」
「是。那驪族呢?」到底是書生出生,多日的相處已經使得這位教書的夫子對同行的驪族軍隊產生了不少好感,畢竟自己這一邊的將士們每每生病,總會有驪族士兵送葯過來。
「不用管他們,他們今晚吃肉。」
裴亦痕說完之後,向著不遠處那個正在喂馬的女子走去。
「高辰,你說父親知道我被封昭語公主,會作何想法?」高語把一把乾草參著鹽水塞進馬嘴,頭也不回的問道:「搭上驪族,父親又會作何想法?」
「驪族與你共在,高辰亦是如此。」高辰從身後走過來,從高語手中接過馬草,「那晚,我與那四公主……」
「我知道,其實四公主無錯,將來……」
高語褪下手套,看著高辰,身後裴亦痕緩緩走來。
「這些事情,都是我這個將來的元朝國君該思考的,而不是驪族能夠干涉之事。」
高語轉過身,看了一眼這個眼神縹緲的男子,「那今晚呢?公子裴清,如何處置?」
裴亦痕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淡淡味道:「倘若你告訴我你身上的香味是何種花香,我可以把裴清送給你,要知道這可是不小的籌碼。」
高辰喂完了最後一捆馬草,拍了拍手,蹲下身從草地上抹上一層露水將手上鹽漬擦凈,淡淡的看了裴亦痕一眼:「倘若七公子再這般輕薄,想必,二公子裴清也是不錯的合作夥伴。」站起身,拉了馬匹再不看裴亦痕一眼。
「語兒,走吧。」
「鳳凰花。驪族獨有。」
「亦痕定會遵守承諾。」裴亦痕對著高語笑了笑,轉身離去。
「語兒你放心,元朝滅時便是這裴亦痕的死期。」高辰眯了眯眼睛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
「據留在裴亦痕殿內的探子來報,元帝派了二公子親自前來,只是具體是為了裴亦痕還是你我二人,尚未可知。」高語對著高辰搖了搖頭說道:「裴清此人為人陰毒,不擇手段,但是就我觀察,此人好像蠻力有餘而智謀不足,倘若是藏拙卻也是一個不可小覷之人。」
高辰邊走邊道:「裴亦痕自出宮起,小動作從未停過。先是將其從宮中帶出親信散開在京城內部,再由屢次試探你我二人底線,此人所謀重大。語兒,雖然此人曾經向你公然示好,可你……」
高語轉過頭,看向高辰,嘴角噙著笑意。
「那四公主不也對你芳心暗許嘛?」高辰舉起雙手,「我高辰發誓,倘若此生……」還未來得及說完,高語伸出手擋在其嘴邊。
兩人就這麼互相看著,身邊的馬兒安靜的站著,太陽斜斜的山後鋪開,馬鼻上的冰凌悄悄融化。
裴亦痕坐在一處簡易土灶面前,鼓起腮幫子,使勁兒一吹,瞬間濃煙滾滾。
是夜。
裴亦痕與元朝士兵盡數趴在山頭之上,對面山頭帳篷林立,燈火稀疏,
一行黑衣人順著山腳摸了上去,山腰處的帳篷裡面驪族各士兵酣然入睡,無人察覺。為首一人拉開帘子,只見高辰側卧而眠。
「公子,是否?」黑衣人用手掌從頸脖劃過,看著為首黑衣人,黑衣人搖搖頭,看了山頂一眼。一揮手,眾人往山頂涌去,身後高辰睜開眼睛,起身坐好。
對面山頂之上,蘇朗趴在裴亦痕身邊學著黑衣男子,一遍又一遍用手掌從自己脖子劃過,可總覺得沒有對方來的凌厲自然。
忽然一隻手掌狠狠的從頸脖處劃過,蘇朗汗毛林立張嘴欲喊,卻被裴亦痕及時捂住嘴巴。看清剛剛的手掌正是出自於七公子,蘇朗豎起大拇指。
黑衣人已經來到山頂,迅速分為若干組,各自散開去尋找什麼。
就在這時,山腰的驪族士兵卻如同潮水涌了上來,為首男子打開其中一個帳篷卻發現帳篷內空無一人。
身後黑衣人急忙打開身邊帳篷卻發現所有山頂帳篷全都空無一人。
「驪族眾將士!」
「在!」
「山頂之人,是漠北流寇,眾將士聽令,殺無赦。」高辰一揮手,身後士兵抽出彎刀蜂擁而上。
「大膽!我等乃是大元朝特派督戰使!此行前來只為督戰、考察爾等。」有黑衣人拿起手中腰牌大聲喊道。
只是高辰並不搭理,轉過身,緩緩向著山腳走去。
裴亦痕看著對面不斷縮小的包圍圈,吐了口唾沫:「無趣。」
半柱香之後,除卻為首兩人,其餘黑衣人盡數被屠。
打了個哈欠,裴亦痕看著被擒的黑衣人說道:「久違了啊二哥。不知二哥今日為何扮作流寇啊?想當年,二哥私自著龍袍,制龍椅,被父皇發現打了半死不說,還被廢了太子位。唉,何必呢?不過二哥放心,七弟不會像父皇一樣,既然二哥如今想當流寇,當弟弟的自然會遂了哥哥。」
「說夠了嗎?」高語看了眼那個邊打哈欠,邊彎著腰往前走的男子,冷冷的說道。
「夠了夠了,請。」裴亦痕趕忙側過身子,給高語讓開道。
高語從身邊驪族士兵手中拿過一把彎刀,一手拉過裴清,讓他面對著元朝斷魂崖的方向跪下。
閉上眼睛,那個下雨的早晨歷歷在目。
「語兒,我來吧。」高辰看了一眼那個流著淚的女子,輕輕說道。
「老七,她還活著。」
裴清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男子,輕輕的說了一句,聲音不大,落在裴亦痕耳朵里卻如同響雷般炸起!
高語一刀劈下,卻被拋過來的一把長槍打偏,刀鋒往側面一滑,裴清的肩膀至后心被狠狠拉開一條深可見骨的溝壑。
裴亦痕一步跨出,一腳踢飛高語再次劈下的彎刀,順勢一拉,裴清順著山頂往山溝下滾去。
高語作勢欲追,卻被高辰攔下,「說不定這是我們的轉機。」
高語放下彎刀冷冷的看了一眼追下山腳的裴亦痕,轉身就走。
蘇朗看到裴亦痕追著二公子往山腳跑去,便也急忙忙的趕了過來。裴亦痕拉起倒下的裴清急匆匆一看,還有呼吸。
「蘇朗,傳軍醫!」
蘇朗快步走近,「已經傳了,公子可有大礙?」
裴亦痕撕下袍子按在裴清後背之上,滿腦子都是那句:她,還活著。
驀然,心口一涼,閉上眼睛前是蘇朗抽出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再狠狠往自己喉嚨劃去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