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吻

暮色有些濃了，高台上的兩人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可是此時卻不適合繼續前進，因為在這座山的頂峰之上便屬於泓野的國境了。要知道，將夜未夜的時候，是軍伍四處巡邏最為密集的時候了。

裴清吃完手中的肉饢已經多時，此時的他正在用左手食指輕輕的在身前雪地上隨意刻畫著，而身邊的高語此時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冷風之中，佳人微微面紅。

驪族歷來多雪，厚實的雪被之下覆蓋著盎然的草原，一到盛夏滿是草長鶯飛。

還記得那年高辰接任驪族族長之時，自己剛剛出任務回來，便學了那東瀛之術，派人糊了碩大紙鳶，兩人便真的如那有著巨大羽翼的禽鳥，飛馳在廣袤的草原之上了。

真的很喜歡那種在天空之上飛馳的感覺啊，那時的高語感受著迎面流過來的風和眼前迅速往後撤去的景物，身邊有著願以一族之力為自己折負天下的男子，一切便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紙鳶就要停下的時候，高語感到渾身狠狠一抖，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好像撕裂了開來，只是看著身邊滿眼激動的高辰，她便皺了皺眉頭便將那潤到喉嚨的甜膩壓進肚子。

翠青色的草原上躺著一男一女，兩人的身邊是一個巨大的紙鳶，高語用手遮在眼前看著天空，鼻子間縈繞著好聞的草原味道和另外一種熟悉的味道。而身邊男子則是悄然握緊一隻手，他甚至在剛剛高語出現的那一刻便聞到了那絲絲的血腥氣味。

「哥，恭喜哦。」高語溫柔的說道，眼睛裡面在這一刻裝滿了亮晶晶。

「語兒，以後不要獨自抗下那些仇恨了好嗎？」高辰側過身認真的看著這個自己朝夕相處的「妹妹」。

「如今，我已經是驪族之主了，」高辰站起身，復又重重跪下，雙手抱拳舉向空中：「黃天在上，今日是我高辰登任驪族族長之日，我高辰再次立誓，當以我驪族舉族之力為高語復仇。如有違者……」

就在高辰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衣袍被拉了拉，側過頭一看，此時的高語神色格外寧靜，只是眉眼間卻並不開心。

「怎麼了語兒？」高辰並未放下舉著的手，這種儀式是不能被打斷的，倘若打斷將反噬到立誓之人和誓言中的一切相關束縛。

「以後，我便喚你高辰吧。」高語放下了拉住高辰衣袖的手，反手撐在地上坐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蹩腳的學著元朝立誓禮儀的男子，「如果你以驪族全族性命為我復仇，那麼從今日起，世間再無高語。」

高辰看著坐起的女子，微風吹的她的髮絲有些凌亂，好聞的鳳凰花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從她身上浸透出來，只是在這凌亂的髮絲和微微蒼白的面容上露出的認真的表情，讓高辰格外心疼。

「語兒你……」

高辰有些無力的放下抱拳的雙手，語兒的堅持和倔強讓他有些無力。

高語先是伸出手舉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在這空曠的草原上顯得有些突兀，可是高辰卻絲毫沒有意外，顯然這個動作已經不止一次兩次在兩人相處的時候被高語做出了，感受到了不遠處有人悄然離去的時候，高語湊近高辰說道：「可是，如果你願意以你高辰個人的名義幫我復仇嘛，小女子定當用一生報恩。」

高語的神色有些害羞，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頓時顯得微微紅潤，墨藍色的天空下是翠碧的草原，兩人就這麼悄然對視著，空氣中有某些奇怪的感覺，暖暖的太陽熏得高語眼神有些迷離。

就在兩人慢慢靠近，四目相對，地上的影子慢慢就要湊近的時候，高語忽地胸口一悶，嘴角便有一絲甜膩猛然溢出。

那時的高辰和高語還是少年，懵懵懂懂的感覺像極了在雪地里走路，好像可以看得很遠的前方，可腳下卻步履維艱。

那日議事廳議事之後，高辰獨獨留下了裴清，兩人說了些什麼高語不知道也不會去關心，因為在這之後發生的事情足以讓高語對於此次泓野之行充滿了勢在必得。

軍帳之內，已經決定自己前去泓野的高語正在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其實沒有多少，反而是從門外掀起帘子走進來的高辰手上提著碩大一包東西。

高辰將包裹放在桌上，蹲下身子抱起了葯老留下的小黑狗毛毛，再從懷中掏出一隻乳白色小瓶。高語看到這一幕，趕緊伸手攔下正要用匕首劃破小黑狗的高辰，「他還這麼小，你也忍心啊。」

高辰放下毛毛，直視高語的眼睛。

「為什麼要去？你知道嗎，我可以讓其他人去。」看著依舊不說話的高語，高辰便有些心疼。眼前女子這麼多年是怎樣過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如今卻要她為了這個滅了自己家族的國家去出生入死，這其中的煎熬，高辰比之高語更為難受，甚至譴責。

高語轉過身看到那個斜斜靠在帳篷柱子上的男人，那年的他還很青澀，明亮的大眼和一絲不苟梳成小辮的頭髮顯得精明而又帥氣。可如今再看，那張青澀的面龐早已生出淺淺的鬍鬚，剃掉之後便留下滄桑的胡茬和稜角分明的建議面龐。

這樣的一個男人，本該擁有廣闊的舞台去馳騁、去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可如今卻因為自己在夾縫中博那根本看不到的一線光明。

「何必呢？」高語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搭上高辰堅毅的面龐，那張飽經滄桑的臉色更顯成熟男人的魅力，難怪那個元朝四公主會不遠萬里趕到驪族啊。

「這麼些年，後悔過嗎？累嗎？」

高辰的臉頰上此時覆著那雙冰涼的小手，這個八尺男子一時之間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語兒的手心虎口處，滿是多年握刀劍而留下的老繭，撫在臉上有微微的堅硬感覺。

帳篷中並沒有燃燈，雖然是白天，卻依舊顯得有些逼仄。名字叫毛毛的小狗在主人的腳下來來回回的嗅著，那好聞的味道讓它喜歡，那一遍又一遍的搖著尾巴轉悠讓它樂此不疲。

頭頂上的兩個主人輕輕的抱在了一起，高辰在高語的額頭上留下了輕輕的一吻，高語便把頭第一次放在了那個寬闊的胸膛上聽那蓬勃的心跳。

「語兒，等我們復仇了，我就帶你去江南水鄉，伐一片院子，挑水養魚可好？」

懷中女子「噗嗤」笑出聲，哪有人這般形容與世隔絕的，只不過這樣的生活，真的會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