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藕嘉入宮前是大戶人家所雇的廚娘,宮裡放消息出來說是四公主尋一位會做飯的貼身宮女,她便想去試試。並未想到是四公主親自來面試。
那時的公主剛滿十三,五官殘留了些稚氣,卻對周遭很防備,很少對人笑。藕嘉並沒有與皇貴打交道的經驗,把自己的菜呈上去便在旁靜候。四公主嘗后,說:「皇宮裡沒有這味道,你留下吧,這藕夾炸的很好,你便叫藕嘉吧。」於是她便進了鷺蘋殿。
這座殿安安穩穩,就像四公主一樣。因不喜自己的相貌妖艷,對於女孩妝扮之事一直興緻缺缺。公主大部分都在看書,寢桌前擺滿的那些書簡,藕嘉在之前老爺的書房架子上看過,是很厲害的書。
殿里經常來的人是世子和二皇子。公主說過,世子和她是同流合污,二皇子和她是狼狽為奸。雖不是什麼好詞,公主每次見到他們是很開心的,倘若沒有他們,殿里就會冷冷清清。
玉甘州從未想過有人會和她結為莫逆之交。
她不懂琴,不知為何鹿鳴幽進了宮,所有人都爭著聽他一曲。於是有一天,她也跟了去。
一曲奏罷,她看見有人流淚,問他。
「你這曲子,很悲傷?」
鳴幽答:「非也。」
「很歡快?」
「非也。」
「所彈何物?」
「二十五弦瑟。」
「在你之前,沒人會彈,也沒人聽過。你看有人為這樂音哭泣,卻不知你奏的與悲喜無關。不覺可笑?」
「古人云,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泣者悲己,無關音瑟。」
「那你鼓瑟,又有什麼意義?」
鳴幽看了一眼她,說:「為蒼生而鼓。」
甘州笑,「那你為何不去做官?」
「吾只曉樂音。」
「那就休說大話。」
「樂音也可救世人。」
甘州還是笑。鳴幽反問,
「公主手中所握?」
甘州看了一眼自己拿的書,答:「《策論》。」
「公主為何不看《女德》?」
「你這人有點意思,拿我的話堵我的嘴。」
鹿鳴幽輕咳了一聲,也笑起來,雙眸明亮。
甘州又回,「我為尋一個認可。」
「何意?」
「父皇給我指了兩條路,我只是做了選擇而已。為了擁有這種選擇的權利,必須讓父皇看到我的能耐。」
「看來公主選了那條更崎嶇的路。」
「我已有此覺悟。」
「現在一切尚早,可悔。」
甘州無所謂一位樂師如何知道她和皇帝的約定,她只是不悅,這人有什麼立場來勸阻他。鳴幽感覺到她的不滿,繼續說:「可知樂?」
甘州疑惑,不知道他為何問起古人的典故來,照著那篇原文,背誦出來:「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汝之道,與樂相比,難至千倍。」
「如此,我亦往矣。」
原本專註調弦的鹿鳴幽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汝為女子,本無需......」
「無需什麼?你告訴我,女子應該有怎樣的活法?再走一遍母妃的路嗎?滄海百年,我為蜉蝣一瞬,被後人提起,並非以某某之妻,某某之母為綴,而是說玉甘州如何如何,或褒或貶,我便不悔。」
鳴幽悵然,怔怔問:「汝為青史留名?」
「我只為一個答案。」甘州笑回。
「公主下次來看看鳴幽吧,鳴幽願單獨為公主奏一曲。」
甘州有些不適應,剛才謫仙般的人現在在求勾搭?
「鳴幽在向我撒嬌?」
「公主說是就是。」
「胡鬧,本宮沉迷學習,哪有時間跟你這兒風花雪月。」
鹿鳴幽平生第一次為人獻曲就遭到了拒絕,臉上稍有尷尬之色。
「鳴幽可以帶公主出宮看看。」
哼,威逼利誘嗎,本宮才......
「一言為定。」
玉甘州成了第一位能出宮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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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