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書

白陸二人找了家乾淨的客棧，各自梳洗休整一番，便去街上採購馬匹用品。忽見街邊一棵樹下烏泱泱圍了一圈人，在聽一個說書先生說書。陸詠絮頗感興趣，和白望春也擠到聽說書的人群中去。

只聽得那說書先生一拍醒木，道：「各位鄉親好啊，上回書說到那伙強盜各個是兇悍異常啊，在那村裡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有一天村裡王二媳婦去沽酒，被這強盜頭子瞧見了。嘿，那王二媳婦生的那個美啊，滿月似的臉，水蔥樣的手，直瞧得那強盜頭子兩眼發直。又看到那王二媳婦戴的幾件嫁妝首飾，頗值一些銀子，心裡就像有個貓兒，在那撓啊。那強盜頭子也顧不上叫上幾個手下，就一個人跟著那王二媳婦。」

「那王二媳婦剛到家，那強盜頭子上去一腳，就踹開了那王二家的門。那王二一見是這強盜，嚇得魂也飛了，連忙就拉著媳婦跪下給他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大哥，小弟家裡窮，實在是沒錢孝順您，小弟給您磕頭了，您行行好，放過俺們，行嗎？』那王二媳婦見這架勢，早嚇得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強盜一把搶過王二媳婦剛沽來的酒，一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個乾淨，把嘴一抹，就把那酒罈子摔了個稀巴爛，直嚇得王二和他媳婦是渾身發抖，趴在地上是頭都不敢抬啊。」

「各位看官要知道，那強盜饞上了王二媳婦的身子和嫁妝，怎麼會放過王二呢？只見那強盜抓著王二的衣服領子就把這王二提了起來，往那地上一摔啊，直把那王二摔得嘴角淌血啊。那王二媳婦見她丈夫摔在地上動彈不得，趕緊搶上去，抱著王二是嚎啕大哭啊。」

「那強盜見那王二還有一口氣，又要上去摜他，直把那王二媳婦嚇得哭天搶地，把那渾身的首飾，什麼描銀簪子啊、鑲金耳環啊，一股腦兒地都脫下來捧給那強盜，苦苦求他放過他們小夫妻倆。」

「各位看官，您說這強盜拿了這些金銀首飾，是不是就滿足了呢？誰知這強盜是貪心不足，他還惦記那王二媳婦的身子吶。那強盜眼瞅著王二奄奄一息，他媳婦又沒什麼力氣，正是大好時機啊！那強盜一把抓住那媳婦衣領，就要扯她衣服。」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有個人影從門外閃進來，一腳就把那強盜踹了個大跟頭。」那說書先生說到此處，周圍都喝起彩來，陸詠絮也跟著拍手，聽得津津有味。

那說書先生又繼續說道：「各位看官道這出手的是誰？正是琅園陸家已過世的那位小姐，陸雯是也。」陸詠絮又驚又喜，不想竟能從一個說書先生的口中聽到姑母生前的往事。

那說書先生道：「這陸小姐不僅生的花容月貌，更難得的是有一副俠義心腸。她四處遊歷到得此處，恰巧遇到這強盜惡霸做出這等欺男霸女的事來，豈能不出手懲治一番？各位且想，這陸小姐是武學奇才，年紀輕輕就已經武功蓋世，難遇敵手，這強盜不過仗著一身橫肉力氣，怎麼吃得住陸小姐一腳，當場就被踹翻在地，嗷嗚直叫喚啊。」

周圍聽書的有人起鬨道：「那陸小姐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哪有那麼大力氣踹倒一個莽漢，你莫不是騙我們的吧？」

那說書先生道：「這位看官想是難得出門，沒聽過這陸小姐的故事，更厲害的多著吶。你且聽我說，這武林中的門派啊，有四派十二家。這四派是少林寺、崆峒派、峨眉派和武當派。這十二家就多了，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就是陸家，這陸家在太湖邊上有個園子，叫琅園。這琅園裡不僅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更厲害的是那武學藏書啊，比那少林寺還多吶。」

「那陸小姐聰明絕頂，過目不忘啊。她的武功之高，連她自己的兄長都打不過她。她在闖蕩江湖的那幾年，是少有敵手啊。她最厲害的一次，和當時還沒當上崆峒派掌門的虛平子道長在天山上打了三天三夜，都沒分出個勝負啊。各位看官可知，當今這四大派里，少林寺閉門不出，峨眉派走起了下坡路，假如這陸小姐能活到今日，武林中除了崆峒派的虛平子道長能和她一較高下，怕是也就只有武當派的祖師、人稱邋遢道人的張三丰道長能勝過她了。」

陸詠絮聽這說書先生誇大其詞，說起琅園的金銀財寶、武學藏書來頭頭是道，彷彿親眼所見一般，不由地暗暗好笑。不過姑母天資之高世所罕見，武學造詣勝過父親，確實是父親親口說過的。

那說書先生又道：「咱們回到正題。話說這陸小姐一腳踹倒了這強盜，直踹得這強盜兩眼淚汪汪的，嗷嗚叫喚個不住。這強盜畢竟是皮糙肉厚，還能忍痛爬起來，這爬起來一看那陸小姐的絕色姿容，豈是王二媳婦一個村婦能比的，直看得神魂飄蕩，口水直流啊，色眯眯地道，『好俊的妞兒，跟大爺回去做個壓寨夫人，大爺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陸小姐看這強盜竟敢出言調戲她，喝罵道，『不知死活的畜生！』抬手就噼里啪啦扇了那強盜十幾個巴掌，直扇得他是滿臉通紅，暈頭轉向地撲倒在地。奇的是，那陸小姐就站在原地，可這強盜竟然左也躲不開這巴掌，右也躲不開這巴掌。」

周圍聽書的又有人起鬨，道「那陸小姐武功那麼高，一定長得像個母夜叉，哪裡生的俊，先生不要滿嘴裡胡嚼了！」

陸詠絮聽人辱及姑母，心中氣憤，偷偷撿了個石子，一下打中那人的膝彎，那人向前撲倒，摔了一跤。陸詠絮暗器功夫雖然不精，卻足以瞞過這些不會武功的人。那人以為是有人背後踢他，和身後的人理論起來，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陸詠絮見這人醜態畢露，不禁莞爾。

那說書先生道：「各位看官靜一靜，靜一靜，且聽我解釋。那陸小姐生於江南，在家裡是金尊玉貴的，怎會不美？簡直美極了，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兒，比那宮裡的公主娘娘還美吶！」

雖然陸雯去世時陸詠絮年紀尚小，卻也記得姑母的確生得極美，年幼時姑母教《長恨歌》，陸詠絮便纏著要她扮楊貴妃，姑母拗不過，當真扮作貴妃醉酒，在園中翩翩起舞，還笑說陸長霽如果知道，必要生氣的，要陸詠絮保守秘密。儘管時隔多年，陸詠絮卻依然能依稀記得姑母當時的樣子，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因此那說書先生這般誇讚姑母美貌，也算是名副其實。

周圍聽書的人卻半信半疑，都哈哈大笑起來，那說書先生急道：「各位看官靜一靜，靜一靜，陸小姐懲治強盜惡霸是我親眼所見，絕沒有半句假話！我那時年紀小，跟著一個賣茶婆婆當跑腿兒，那婆婆管不住我，我在街上看見這強盜，偷摸跟去，把這一切都瞧了個清楚！」

陸詠絮聽這說書先生自稱見過姑母，感覺十分親切，卻也不敢盡信，心中盤算著等他講完收攤時，必要找他好好詢問一番。

那說書先生繼續講道：「話說這陸小姐噼里啪啦扇了這強盜十幾個巴掌，這強盜卻一個也躲不開，這下這強盜才明白這是遇上了高人了，跪在地上連連求饒啊。這陸小姐就命令他把王二媳婦的首飾還了，更讓他三天內把以前搶來的錢財都還了，把手下人都遣散嘍。這強盜連滾帶爬地就離了那王二家，就去辦那陸小姐交代的事。」

「這強盜總算是跑了，可這王二還躺在那動彈不得，這可怎麼辦呢？那王二媳婦哭哭啼啼沒個主意，求這陸小姐好人做到底，救救王二。嘿，這陸小姐還真有辦法，她就從荷包里掏出個丸藥來，跟那王二媳婦說，『這是我陸家祖傳的七七還魂丹，裡面有千年人蔘、百年靈芝等等共四十九味珍貴藥材，給你丈夫吃了，保管他明天就好了！』這王二媳婦就拿去給王二吃了，剛吃下去沒一會兒，果然就精神多了！」

陸詠絮聽到此處，已知這說書先生是在胡謅，別說陸家從沒有什麼祖傳的靈丹妙藥，即使有她不知的絕妙配方，也斷不會取「還魂」這樣言過其實的名字。

只見那說書先生從包袱里掏出幾個小盒子，打開給眾人一看，每個盒子里都有一個黑黢黢的丸藥，向眾人道：「這就是那七七還魂丹，這可是我當年追著陸小姐好不容易求來的幾顆，現在便宜賣了，一顆一兩銀子！哎，各位看官看一看，看一看啊！」

陸詠絮此時更加確信這位說書先生是在靠說書行騙，兜售假藥，絕不能由他借著琅園和姑母的名號賣這來路不明的丸藥，必得要查問懲治他一番才行。她素來愛玩鬧，心中已打定主意，突然揚聲道：「我買一個！」白望春聞言十分驚訝，他早聽出這位說書先生是在假冒陸家的名義兜售假藥，既撞在一個貨真價實的陸家人手裡，必然討不了好，卻不知陸詠絮為何突然要買下這假藥。

那說書先生聽見有人買葯，大喜道：「是那個小姑娘要買七七還魂丹嗎？卻不知家裡有何人生病啊？來來來到前面來，到前面來。」圍觀的眾人讓開了道路，陸詠絮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白望春不知她欲待如何，也只好跟著她。

陸詠絮走上前來，拿起一顆丸藥，向那說書先生笑道：「我家裡無人生病。這顆還魂丹，是買給您吃的，這樣……一會兒我才能放開手腳教訓你呀！」說罷手指微動，已將那丸藥彈入那說書先生半張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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