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鍋從天上來

第三十五章 鍋從天上來

「你如今只怕是還被蒙在鼓裡,若非我及時趕來,一會兒大夫人就會攜家主一同前來茶閣,你知道她們是來做什麼的嗎?你知道我方才滅的那爐熏香是用來做什麼的嗎?」蘇容珩的食指指著桌上已被茶水熄滅的檀香,不覺抬高了令人迷醉的聲音,「捉/奸!」

蘇然的瞳仁猛地一縮,掐著自己的雪白玉手想要保持清醒,「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

「都說了是要還蘇卿的人情,上回你自己解決了蘇琅歡的麻煩,功勞算不到我頭上,這回不同,咱們兩清!」蘇容珩瞧著蘇然欲言又止的模樣,架不住一下兩下的盤問,忙出言攔截了她的話。「當務之急是怎麼解決蘇承安,不是在這兒細究因果。我是怎麼知道的,日後時日一久,你自會知曉。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蘇容珩的話里明明關心更多些,卻聲音冰冷,口不對心的暗諷起蘇然來,「這些天來我總以為,你是蘇家的娘子里,最與眾不同的那個。果然,是笨得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蘇然暗暗蹙眉,咬著嘴唇不說話,腦袋裡一點點踴躍起入府後經歷過的事,變得清晰而又迅速飛過。好像一瞬間捕捉到了什麼,卻又在下一刻瞬間消逝在她的腦海里。

「你不要多問了,要想什麼等你回明頤館再想,你再耽擱下去,看戲的人都要來了,你想知道的一切,用不了多久就會清楚的。」蘇容珩的話語含糊,似乎不想多提其中,蘇然能猜到的自然不必他來多說,蘇然不能猜到的,也正是蘇容珩需要在暗地裡秘密進行的。

嘎吱嘎吱的聲音彷彿是木板被踩動,一階一階的聲音窸窸窣窣傳來,聽著凌亂多變腳步聲還不止兩三個人。這腳步聲還急得很,蘇然的唇角染上一抹笑意,正手執黑子朝著棋盤上站穩的一角再落一子。抬眼望去,對面蘇容珩的臉上亦是噙著淺淡梨渦,面如桃花,他手執白子,將眼神落在快要一分勝負的棋盤上。

「老爺,就是在茶閣,采寒跟了我這麼久,她的消息錯不了的,然娘子是府里的嫡娘子,倘若真出了事,沒有長輩來替她兜著,可就不知道怎麼好了。」有嬌音從下面的樓梯上續續傳來,聽聲音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倒像是大夫人,那女聲歇了又道:

「采寒這丫頭笨嘴拙舌的,問她出了什麼事兒也不說清楚,只說是沒臉面的事兒,本來府里後院的家事是歸妾身處置的,但方才妾身在麟玥堂伺候老爺用膳,紅著臉就跑到您的麟玥堂來了,這不,妾身份內的事兒還得勞駕您親自來一趟!」

「是然丫頭的事情,我怎麼能不管呢,她是我親弟弟的閨女,嫡親的侄女兒,再沒有哪個侄女的身份能比得上她了,我還指望著她出人頭地長臉的尋個好夫家呢。」甚至,那些個身上流動著自己鮮血的一般庶齣兒女,也不能與蘇然的身份相提並論。

「啪」地一聲白子落下,又有數顆黑子被兩隻白玉似的指頭捻起,莫不經心的扔在一旁的小盤裡,蘇容珩的眼裡充斥著暖融笑意,看得蘇然直想捏死對面這隻披著羊皮的狼,他分明是習得琴藝與策藝,怎麼還擅長博弈,還將自己殺得片甲不留,一點兒也不讓著女孩子,但比起長期貼著一副溫潤面具的蘇晏回,蘇容珩的背後雖然更加神秘難測,卻是一個真實的、時而顯露喜怒可以讓蘇然觸碰到的人。

「你輸了。」蘇容珩的戲謔鋪滿了整張英俊面孔,如刀割裂而削成的下巴悄然抬起,而在此時,大夫人挽著家主的手臂踏上了最後一級紅木階梯,一轉身出現在下棋的兩人面前。

大夫人的眼睛四處亂瞟著,想要尋到她想象中那「氣氛美好」的一幕,混合著糜爛氣息的那一幕,瞧見清幽一片,不見蘇承安的身影,眼前的茶閣充斥著安然靜謐,蘇然和蘇容珩正席地而坐定睛在棋局之上,蘇然的面色紅潤呼吸平穩,一點也不像是吸入了媚香的樣子,大夫人殷紅的嘴巴微微張開,已然顧不上驚呼,直接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怎麼是你們兩個……阿然侄女,你還好吧?方才可有發生什麼?如今你二伯二嬸都來了,若是受了委屈,我們會為你做主的!可別藏著掖著!」

蘇承安到底被藏去哪兒了?采寒沒有這膽子謊報真情啊!大夫人不死心的又查看了一番周遭,茶閣雅緻清幽且地方小並沒有別的廂房,那麼一個大活人會去了哪兒?吩咐下去讓采寒放在香爐里點上的媚香怎麼是熄滅的?!沒有一絲媚香的輕煙透出?!

大夫人的話語里關切意味十足,蘇然卻是心裡瞬時明了了,這話在她的耳朵里立時變味了不少。

蘇然的手在盛滿棋子的玉質瓷缽里摩挲著,一垂眸放下手中的黑子,彎了眉眼巧笑道:「哪裡有發生什麼事,不過是和容珩兄長在茶閣品茶博弈罷了,阿然方才還怨容珩兄長一點兒也不讓著我,吃了這麼多顆黑子,可不是受了委屈,沒想到下棋這點小事兒竟然還驚動了二伯伯二嬸嬸。」

蘇然的眼神瞥向負手蹙眉的二伯伯蘇淮,他的眉眼尖凝滿了對大夫人的不滿,「這是怎麼回事,你的婢子是怎麼看見蘇然娘子出事兒的?事情也不說清楚就來麟玥堂胡亂稟報,現在然娘子不是好好的下棋嗎,你是怎麼管教的婢子,和兄長對弈輸棋而已,這樣的事情也分不清輕重緩急了嗎,還是真當老夫閑著沒事!」

采寒到底是怎麼做事的,媚香也沒燃起來,蘇承安也不見了蹤影,還怎麼催情啊!大夫人在心裡暗罵道,眼皮子一垂,伸手就擰了一記身邊兒婢子手臂的細皮,采寒吃痛的瑟縮一蹙眉,控制著自己沒有叫喚出聲音,下一刻眼眶裡擁滿了淚珠兒,楚楚可憐。

「奴婢是真的瞧見然娘子和承安少爺方才在這兒暈倒了,這樣天大的事兒,奴婢又怎麼敢撒謊呢!」采寒慌忙的跪下來,在家主的跟前簌簌掉下眼淚,嬌弱得像一朵正待含蕊吐芳的春花,開在最好的時候。

「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家主蘇淮的面孔似乎因歷經滄桑而沉靜卻不時閃過犀利的眼神,采寒凝著一汪眼淚抬頭,瞧著不苟言笑而難以親近的蘇淮,有些不敢作聲了,也不敢回望大夫人求救。

大夫人一見形勢不妙,只想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蘇然侄女,你說說怎麼回事,方才承安果真不在茶閣嗎?果真不與你在一處嗎?你二人果真沒有暈厥嗎?」一連用了三個果真,大夫人眼底的質疑濃烈燃起。

蘇然有些好笑,「二嬸嬸希望瞧見什麼呢?阿然從頭至尾都在和容珩表兄下棋,一直也未見旁人,不知道二嬸嬸是哪裡得來的消息?」蘇然的覷了跪在地上的采寒一眼,眼底笑意更濃,「莫不是有嘴碎的婢子奴才見不得阿然的好,日日盼著阿然出了亂子?」

大夫人的臉色鐵青,忍不住解釋道:「采寒親眼瞧見的,你與承安昏倒在茶閣,也是憂心你,不然怎麼會匆匆跑去麟玥堂稟報。」

「我與承安表兄孤男寡女昏厥一室?這是想說明什麼?二嬸嬸,一個婢子信口胡謅就要牽連了阿然和承安表兄的清譽,是不是有些不妥當了?」蘇然的身子往蘇淮身邊兒靠了靠,眼下可不是她孤軍作戰,她相信自己嫡親的二伯伯不會置之不理任她難堪的。

「瞧瞧你的好奴婢,這就是跟了你多時的奴婢,眼珠子要是瞧不清東西,還是趁早剜了好!」蘇淮的這句話似假還真,嚴厲里摻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婢子還是該本分些,做些分內之事,手伸得太長了管到別院的雜務,還管錯了,這可不妙——夫人你說是嗎?!」家主的尾末的調子變得曲折蜿蜒起來,似是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采寒說教,又像是接著訓斥奴婢的名義來問責於大夫人。

家主蘇淮冷眼瞥過那主僕二人,偏首又對剛剛從軟墊上坐起來的蘇然和顏悅色寬語道:「你沒事兒就好,阿然,在這個主宅里出了什麼不盡如意的事情就來找二伯伯,受了委屈也不要憋在心裡,二伯伯會為你做主的。至少,在這個家裡還沒有你二伯伯難開口的事情!」

蘇淮話語里的寵溺呵護包圍著蘇然,蘇然倒也不至於被沖昏了頭腦,縱使她有著家主這邊強大的依仗,也不會忘了難擋的隱藏銳利鋒芒,她開口道:「蘇家的姐姐妹妹都很好,也沒有什麼人為難阿然的,二伯伯放寬心吧,家宴上的禍害一除,已是殺一儆百了,相信沒有人還敢明目張胆的為難阿然。」

就防不住——有人暗地裡動刀子。姐姐妹妹都很好,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蘇然輕輕撥動著腰帶上掛下來的瓔珞,方才蘇承安與她共處一室被媚香沖昏了頭腦的時候,自己的瓔珞也險些被蘇承安蠻橫的扯壞了,蘇承安,蘇承安,蘇然在心裡默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不經意的錯過大夫人的視線朝著房樑上瞄一眼,一個黑衣人牽著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捆綁著被打昏了的蘇承安,蘇承安被固定住身子躺在紅木房樑上,事急從權,既然攔不住大夫人「捉姦」的心思,從整個茶閣來看,也只有房樑上算是個合格的藏身之所了。

蘇然收回了眼神,而蘇容珩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掌心裡含著幾顆瑩潤如玉的白子在細細把玩,家主和大夫人的心思也沒有落到他身上,自然難注意到蘇容珩的舉動,然而蘇容珩眼底的肆意張揚被蘇然盡收眼底。

大夫人強撐著唇畔的弧度,試圖重新挽上蘇淮的臂膀,「既然阿然侄女沒事兒,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也無需多憂心了,老爺,您處置前朝的政務,還要操勞庶務,想必也累了,妾身陪您回麟玥堂吧。」

「茶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的婢子采寒還沒盤問清楚究竟呢,一道讓她回麟玥堂去給老夫一個說法!」蘇淮瞥一眼蜷曲著背脊跪倒在地的婢子采寒,「就這樣還是大夫人的身邊體己人呢!再出了這樣差錯,看老夫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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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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