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7那些夢想

上課鈴聲響起，語文老師抱著一堆作業本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這是一位40歲左右，非常知性的中年女性，平時對每一個學生都很和藹，包括班上最差的孩子都曾經得到過她的鼓勵，所以她自然也是學生們最尊敬和愛戴的老師。

「同學們，今天老師先不講課了！」

她站在講台上，笑吟吟得說道，下面的同學們立刻露出不解或好奇的神情。

「是這樣的，老師在一位同學的筆記本上發現了一首小詩，我感覺有必要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

她說著，麻利得打開教室的投影儀，然後將那個一個筆記本放了上去，幾行娟秀的字跡在大屏幕上清晰得閃現出來。

蘇末一愣，那不正是自己前幾天寫的東西，而且還是一首古體詩，從初中開始她就對古體詩詞產生了特別的喜愛，而且有時也愛像模像樣得寫上一首，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情，長此以往，竟然也集了上百首。

「好的，同學們，我先念一下——本是青龍蒼穹生，怎堪長卧垢泥中。怒掃天山千層雪，憤擊崑崙萬丈冰。絕壁斷崖掛孤松，瀚海驚瀾覓巨鯨。愈挫愈勇愈張狂，碧海潮頭弄新生！」

語文老師用她圓潤的嗓音念完的那刻，下面的同學們立刻爆發出由衷的掌聲，蘇末尤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同學們掌聲落下，語文老師繼續發表著自己的感慨。

「多好的詩啊，其實老師也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十八、九歲正好是一個對未來充滿夢想和憧憬的年紀，我也一直信奉一句話，不妨和大家分享一下，理想並沒有世俗界定的大小之分，只要它關乎我們的夢，只要我們為了這樣的夢去真正努力、拼搏一次，那麼青春便無悔！」語文老師的語氣很堅定，但是聲音轉而低了下來「當然，人的一生其實很漫長，所有的挫折和坎坷我們必須一一走過，一輩子才算圓滿；另一方面，人生卻很短暫，當光陰流盡、生命垂老的時候，很多的文學家都會用白駒過隙來形容生命的瞬間即逝，所以之所以和大家分享這首詩，老師就是被作者的那種心境給感動了，孩子們，無論這一生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你們會歷經怎樣的風雨，我都希望你記住這種——「愈挫愈勇愈張狂」的精神，帶著一份執著而努力的心境，去拼搏屬於自己的完美人生！」

語文老師的眼睛里滿懷期望，當然她的情緒也感染了自己的學生，老師掃視著每一張小小的面孔，欣慰地感受著同學們的情緒變化，然後走下講台，望了一眼蘇末。

「所以這節課，我不打算上課了，而是和大家一起談談青春、談談夢想，當然在這之前，我們還是請這首詩的作者——」老師略微頓了一下，「蘇末同學，談一下！」

同學們立刻帶著欣賞或敬佩的眼神投向了蘇末，而蘇末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盛寵」嚇了一跳，要不是喬倩倩推了她一下，她還在那裡傻愣著。

「嗯，說點什麼呢？」蘇末想了想，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始說話。

「理想嗎？肯定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我也不例外！但是大家也知道，我和很多同學一樣，在班上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兒，成績更沒有特別的出類拔萃，甚至有時考試還不及格，所以這次特別感謝語文老師對我的讚賞和鼓勵，這更加堅定了我繼續努力的信心，然後就再送給大家一句詩吧——梅生三冬才傲雪，松拔萬丈始凌雲，當我們讚賞梅花的香味和青松的挺拔的時候，也不要忘了去思考它們曾為此所經歷的的涅槃和磨難，所以任何的夢想都有它的理由和過程！而真正奮鬥過，那麼成功肯定會唾手可得！」

蘇末說到最後對著語文老師和同學們笑了笑，班上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是啊，老師說的對，理想無關大小，只要和夢有關，我的理想就是成為一位教書育人的老師，到時候我一定和老師一樣去愛我的每一個學生！」

同學們的情緒已經被帶動起來，大家都開始積極地發言，打頭的同學說完，語文老師同樣對她投去了鼓勵的眼神。

「嗯，我們這個年紀就應該張狂，但是我們絕不輕狂，自信也絕不自負，總之我會努力的，也為了我的理想！」又有一個男生站起來

「那也說說我的夢想吧，」張浩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其實很簡單，我就想有一個溫暖的家，有愛我的——妻子和孩子。」

張浩說到這裡，語氣有些害羞，但是眼神卻堅定，同學們聽他這樣說，都忍不住想笑，只是沒想到張浩轉而說了下去。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大家完全沒有想到表面上大大咧咧，時常給班裡製造點笑料的張浩會有這樣的家庭境遇，小小的嬉笑聲戛然而止，大家都對他報以沉默的同情以及轉而更加熱烈的掌聲。

「許子夏，說說你的理想吧！」

不知道誰嚷了一句，大家將目光瞬時投向了這個平日里很優秀卻不善言辭的男孩子，葉靜在後面抬起頭偷偷望了他一眼。

許子夏慢慢從座位上坐起來，他先仰著頭想了想。

「我的夢想，是想要一顆星星，對！」他說完對著同學們神秘地笑了笑。

「什麼星星？」有人好奇得問道。

「我六歲那年一個人答應給我的，但是——卻」許子夏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語文老師望了望不再說話的許子夏，善意得幫他打圓場。

「這應該是童年未了的心愿吧，或者是個生日願望，呵呵，還有同學發言嗎？」

許子夏的插曲一閃而過，接下來的發言繼續熱烈得進行，但是楊小默卻因為許子夏一句話，陷入了自己遙遠的記憶里。

那一年的六一兒童節，他也六歲。

市裡所有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聚在這個城市最大的禮堂里進行文藝匯演，那個時候楊小墨表演的鋼琴曲目正是《小星星》，雖然他的表演很賣力，但是最終卻很遺憾的沒有得到一等獎。

後台的楊小墨「哇哇」地哭著，姑姑在安慰著他。

「小墨，不要哭了，你彈得很棒啊！沒得獎沒有關係的哦！」

「哇哇，姑姑，不好嘛！我不要！爸爸媽媽會不喜歡我的！」楊小墨哭得更委屈，因為姑姑之前說過，只要他這次能得獎，那麼爸爸媽媽就會從國外回來看他。

「怎麼會呢，我們下次努力就好——」姑姑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安慰道。

「小哥哥！」一個穿著紅色紗裙的小朋友突然跑了過來，掰開了楊小墨的手，「這個給你！」

楊小墨看著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女孩，突然就不哭了，只是低頭望著手裡她剛剛給自己的一顆用紙疊的小星星。

「你的《小星星》彈得真好聽！我喜歡！」

小女孩兒說完竟然還學著電視上某個頒獎儀式，踮起腳尖對著楊小墨的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小女孩兒送給自己的小星星確實漂亮，這時楊小墨徹底不傷心了，兩個小朋友對在一起開心地笑著。

「蘇末！」

小女孩兒回頭看了眼喊自己的小男孩兒，開心地喊了聲「子夏！」，然後她扭頭對楊小墨說了句「我要走了，再見！」

「蘇末，你怎麼把給我的小星星隨便給別人呢？」

「因為他哭的很傷心，我感覺他好可憐啊！」

「那你再給我疊一個！」

「……」

兩個小朋友已經走遠了，但是這樣的對話卻在楊小墨的腦海里一遍遍回蕩，尤其是那句「他好可憐啊、他好可憐啊！」

班上再次爆發的掌聲將楊小默拽回現實，他此時從包里拿出一隻小小的玻璃瓶緊緊握著，而在那隻瓶子里，正是一顆用紙疊的小星星，他抬頭瞅著自己桌前鏡子里蘇末開心的笑臉，那個時候應該是喬倩倩剛剛對著全班說自己要當國際女間諜，葉靜笑她香港的警匪片看多了，幾個女孩兒笑成一團，蘇末的眉眼和小時候變化不算太大，他依然記得她那個時候只要一說話就會俏皮眨動的大眼睛，一如現在……

那天的課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理想」這個詞而侃侃談著自己的理解和看法，那天的孩子們似乎感覺未來離自己還很遠，而他們又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去做，而在這樣難得的輕鬆氣氛下，平日里偷偷望上一樣都有如做賊般忐忑的舉動，今天卻更加明目張胆一些，孫辰沒有想到當他對著全班同學說自己的理想是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后，一菲便默默得一筆一劃在自己最鍾愛的筆記本扉頁寫上「我的理想是當一名白衣天使」，而她那省略的後半句話應該是想和他一起吧；葛夢玲說她的理想是努力考上清華，李波的理想則是當一名警察，在他的理解里那是無所不能的角色，這樣他應該就可以一直保護著葛夢玲；而王一哲一節課都在那裡悶著頭，無心介入任何的「喧嘩」，只是不停得在那裡一遍遍寫著「jh」，他篤定著只要高考結束，無論他去哪裡，都會帶上她……

是的，那個時候小小的我們總感覺他（她）就是全部的世界，多年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世界唯獨會缺了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