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前頭幾萬年裡,我睡眠質量堪稱魔界一絕,哪怕授課先生聲如洪鐘,我自酣然大睡,一般動靜擾不了我。
睡是真睡,一點意識也無,一點兒夢都不做的那種。
何曾想近年來、特別是行月廷那事過後,做夢的頻率越發高了起來。
夢中的我形貌雖無甚變化,周身的氣勢卻更凜冽了些。我站在仙姿卓然的仙鶴身上,側前方各有一名綵衣飄飄的神女手持蒲扇引路。身後堪堪跟了數十個神官神女,皆腳踏祥雲、面目嚴肅。
穿過裊裊雲霧,入眼的便是崇夜的鳳宮。
恢弘大氣的正殿門口,一位儀態端莊的婦人領著鳳宮一眾女眷,恭恭敬敬地朝我一拜。
我眨巴著眼睛看清那婦人的模樣,竟是在風和殿中見過畫像的長星她娘。
我端著高不可攀的架子,低聲朝身後的女官吩咐了句什麼,那女官便領命朝婦人走去。片刻后,接駕的鳳族眾神女散開,婦人恭恭敬敬地將我迎入了寢殿。
時光流轉,須臾便是一年後。鳳族尊主喜得一女的消息傳遍四海八荒。滿月宴擺得甚為氣派,神王親臨,賜名長星。
關鍵時刻,夢境戛然而止,唇中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入。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我卻硬生生覺得那黑在極速地旋轉著。
天旋地轉的感覺持續了一刻鐘,我堪堪轉醒,入目的便是一臉焦急守在床邊的玄鳳。
玄鳳見我醒來,面上大喜,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伸出三根手指在我不甚清明的眼前晃了晃。
過往煙雲,猶如黃粱一夢。
「神君呢?」我啞著嗓子,艱難地問了一句,同時撐著手肘想坐起身來。
玄鳳伸手來扶我,順了個軟枕墊在我身後,「神君比你早醒了兩天,他醒來之後就出去了,讓我照顧著你。」
「神君可有說他去了哪裡?」
玄鳳搖了搖頭。
自知問玄鳳大抵問不出什麼,是以索性作罷,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才發現我們已經回到了重雁宮。
其實細細算來,闊別這裡算不得多久。
我住的依舊是以前的廂房,因是與江弦同住,玄鳳便也不好久留。
星河初上的時候,玄鳳只好回後山蹲著。離開時的神態,頗為依依不捨。
我依舊渾身酸疼地躺在床上,明明是神識在幻界里蹦躂,卻感覺當初被北冥拿來擋陣,拿的就是我自己的身體。
玄鳳離開不久,廂房門口冒出個毛茸茸的腦袋。
江弦伸著腦袋看了許久,一雙賊溜溜的大眼掃了屋裡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玄鳳的身影后,才蹦了進來。邊蹦還邊搓著手臂。
我這才突然發現,不知何時,我靠近玄鳳時已不會覺得寒冷。
江弦包著一包欲墜不墜的眼淚,一臉擔憂地望著我,「阿秋,你不過是跟神君去了趟凡界,怎地傷得如此之重了?」
個中緣由涉及上古辛秘,我自然無法一五一十地向她交代,只得含糊其辭地道在凡界遇到了個修為不低的小妖,吃了點虧。
江弦先是心痛欲絕地將那隻莫須有的小妖罵了一番,又委婉含蓄地埋怨神君既將我帶出去為何不護好我。
我雖深明大義的認為,神君同意帶我去凡界也是我自己請求的,出了事情實在怪不到神君頭上,但還是被江弦這種冒神君之大不韙為我鳴不平的行為所感動。
然而還不待我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態,江弦下一句話就將我剛剛升起的感動狠狠地踩進了泥潭裡。
「那個零嘴……你可有記得帶?」